《阐教异闻录》天堂放逐者

7、慈航真人

　　话说昆仑仙境里是没有夜晚的，始终都是晴空万里，祥云缭绕，于是某些人想看看风高月黑是什么样子时，总是只能无语问苍天，而后小声念：
　　“没关系，我不稀罕，我不稀罕……”
　　阐教上仙，在昆仑外朋友最多的是黄龙真人，在昆仑外最有威望的是广成子，在昆仑外名声最好的则是慈航真人。
　　他实在是个脾气相当好的神仙，多半时候，都会坐在哪里，认真聆听你所说的话。无论是怎样的牢骚或抱怨或蛮不讲理的发泄吵闹，他都会带着淡淡笑意听着，慢慢的，你就会被他温和的笑意所感化，等到走的时候，估计就把什么秘密什么烦恼都告诉他了，尽管于事无补，可是当着这样一个认真听你说话的人面倾诉完，也觉得心里畅快。
　　于是上至上古诸神，下到不入流的妖兽，对于这样一位安静温和的仙人，都是敬重非常的。而且做为出自阐教的上仙，不喜欢动手也不会咄咄逼人，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冷漠得难以亲近，真是相当的不容易。
　　但事实却是，如果你要昆仑十二仙写下自己最讨厌的同门师兄弟的名字，除了广成子和赤精子之外，包括玉鼎真人在内都会毫不犹豫的写慈航真人。
　　这件事情一直让太上老君觉得很奇怪。
　　有一年他来玉虚宫，似乎是不经意的问：
　　“二师弟，你有十二个徒弟，还有无数记名弟子，你究竟最喜欢哪个？”
　　元始天尊很是茫然的想想，然后不是很肯定的说：
　　“慈航吧！”
　　“那你最讨厌谁呢？”
　　这回元始天尊斩钉截铁咬牙切齿万分肯定的说：
　　“慈航！！”
　　太上老君晕了，以手扶头，艰难问：“这是为何？”
　　“这个可能，大概，也许是因为他脾气好到没有缺点吧！”
　　这是什么理由。
　　太上老君极度无语的回去，而后找来他大徒弟，喜欢待在阐教不走的南极仙翁。
　　“为什么阐教上下会讨厌慈航真人？”
　　南极仙翁一听立刻愤然：“甭说他，提他弟子就一头是火！”
　　“这是为何？”
　　“那家伙脾气实在太好了！”
　　这……这，这都什么理由啊！
　　事情的结果很诡异，过程很微妙，起因却很简单，让我们回到几万年前的玉虚宫：
　　“这是为师刚刚收下的徒弟，你们做师兄的，可不准欺负他！”
　　“哼。”广成子。
　　“谁稀罕欺负他？”赤精子。
　　“算了吧，他不欺负我就算好了。”黄龙真人。
　　“又矮又小，欺负起来多没意思。”文殊广法天尊。
　　“要是欺负他，还得先去找，多麻烦。”惧留孙。
　　刚刚六岁的慈航，左看看右看看，低头，小声念：
　　“师兄都不喜欢我，师兄都不喜欢我……”
　　如果是凡人，估计是听不见的，但是这些要做神仙的，怎么可能听不见，顿时瞪圆了眼望过来，偏偏元始天尊刚刚说过“不准欺负师弟”于是只好改成狠瞪，死瞪。
　　偏偏这小孩一点不知趣，继续念：
　　“我没有看见师兄瞪着我，我没有看见师兄瞪着我……”
　　这下可恼了，五人准备跳起来怒骂时，元始天尊赶紧拦住，怒道：
　　“尔等这是做甚？他还是孩子，懂什么？不过想到就说罢！”
　　于是阐教五大弟子这才愤愤然离开。
　　很多年很多年是这样过去的——
　　“不好了，广成师兄和赤精师兄打起来了。”
　　“轰！”烟云腾空而起。
　　“……慈航师弟，你……你刚炼的丹药！”
　　默然，抓紧衣服，颤抖着小声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不好了，慈航师弟，师父拿了你刚炼成的法宝——”
　　“轰！”远处一声巨响。
　　咬住嘴唇，颤了又颤，才小声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不好了，师尊给你的那只青狮，文殊师兄看上了，非要拿走！”
　　脸色青了又白，垂眼，只小声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慈航师兄，太乙师弟非说那棵灵芝是他的！你怎么不说话啊，那明明是师兄你种的，这算什么？”
　　无喜无怒，温和的，轻轻的念道：“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就是这样，他的表情越来越镇定，也开始带上微笑，每次师兄弟包括师父谁惹出什么祸事来，他总是这样小声的念，然后真的当作什么事都没有。让本来得意洋洋或者有些许愧疚的众人相顾愕然，瞪着他一句话说不上来。
　　“慈航师兄，我急用那灵芝，不如我拿别的来……”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一点不看太乙真人，更不管他后面要说什么。
　　“你——”太乙真人气得发抖。
　　“慈航师兄，我门下弟子毁了你山上的那片竹林，这……”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慈航真人转身就走，只留下道行天尊呆在那儿，歉疚和诚意的话化作满腔怒火。
　　他就是这样。不管有理没理，也不管是非黑白，更不会等你辩解，只会平静的，好似安慰你也同时暗示自己一样念着这句话，逼得神仙都险些发狂。
　　“他根本不要听我们说道歉的话！！”
　　“这算什么，讽刺，还是嘲笑？神仙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吧，他这算什么？”
　　“就算是他的错，只要他这么一念，就全变我的了！”
　　“打也好，骂也好，吵也好，这样不冷不热的！想憋死我啊？”
　　“他这是在暗示，都是我的错！！”元始天尊狂怒跟着吼。
　　“没错！都是你的错！”众人气愤无比的吼回去，愤怒的走了。
　　只留下元始天尊一个人发呆喃喃：“为什么是我的错？”
　　纣王六年四月，昆仑玉虚宫，有无数神仙到来聚会。这是上古历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有神仙齐聚一起。可是少有人知道，在此之前，竟出了件大岔子！
　　“慈航师弟？！你没事吧！玉鼎你怎么没个分寸，下这么重的手？你那可是斩仙剑！”
　　“快想办法，哎呀你别说了，这还不怪你，非要灌玉鼎喝酒？”
　　“我怎么知道他喝醉了会不分青红皂白砍人？”
　　“慈航师兄你怎么样了，别吓我啊！天啊，好多血，谁来，扶我一把……”
　　“请各位师伯师叔让开，让弟子来看！”
　　“杨戬？”
　　那也许是阐教很多人一生难忘的一眼。
　　自玉虚宫众弟子中走出，如许惊心动魄。精致华美的在边缘纹着云雾，深深浅浅的紫延秀在他身上，轻轻抖落下的也许是清冷寂廖。从来都以为并不与他相称的淡淡珠光，竟使之高华卓然，流光溢彩。
　　与众人的惊异不同，杨戬并不喜欢这件首座弟子该穿的衣服，其上的配饰繁复华丽倒是其次，而是都是威力不低的法宝，那种相互辉映的光华看着美丽，稍微不慎，只怕就是大灾难。
　　伸出手去，好一会，才皱眉，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慈航师伯？”
　　慈航真人艰难的睁眼。
　　“可好些？”低眼轻叹，“师父也是不小心，还请师伯……”
　　“我不生气……”
　　昆仑众仙已经全部拧眉准备开骂，杨戬眉皱得更紧，忽然开口截断他话：
　　“请师伯记住，如果你不生气——”
　　众仙惊讶无比的望过来。
　　“就不要说出来，尤其不要当着师父的面说，否则——”
　　漫不经心的收回手，好似真的不在意一般淡淡道：
　　“你不生气，我师父可会气死，当时候闹起来，师伯当然不会生气，可是师伯的弟子，杨戬的那些师兄，不知道会不会有命从斩仙剑下活过来……”
　　慈航真人惊而张大眼，颤了下：“为什么？”
　　“因为师伯你说，你不生气啊！”
　　“为什么我说不生气……玉鼎师弟就会气死……”
　　“反正，总之！”元始天尊过来吼，“想要你徒弟平平安安，想你要自个平平安安！等玉鼎醒过来时，你必须给我说你生气！”
　　“……”
　　于是——
　　“慈航师兄，你怎样，我不是有心……”
　　“我不……”慈航真人本能的刚说出来，就感觉扶住自己的杨戬目光冷得可以把自己结成冰了，吓得赶紧改口，“我……”
　　“师兄？”玉鼎真人惊讶抬眼，杨戬赶紧低头。
　　“……”看看威胁般盯自己的昆仑众仙，再看吹胡子瞪眼的元始天尊，慈航真人颤了一下，“师尊要我生气，师兄他们要我生气，你徒弟也要我生气……”
　　咣当，玉虚宫里倒了一大片。
　　玉鼎真人冷冷看四周：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装死，元始天尊也靠在八宝云光座上直翻白眼。
　　杨戬捂住额头，叹息：
　　“师父，指望别人就是错误，弟子以后不会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