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女郎》姚姚

3、第 3 章

　　第三章

　　上周我们观察的目标出生在1951年，长得很漂亮，搁现在一定是标准人类的候选人，至少外表够格。
　　政府在前不久搞了一个标准人类候选活动，选出符合大众口味的杰出人士，提高人类素质。这行为原先大家还当看新鲜，人类的日常生活太过无聊乏味，搞点新花样，当然后来有人指出这种活动不过多年前的选美再现，以前叫什么什么小姐，现在改名叫标准人类。
　　然而到最后人们发现这只是个引子，政府是希望找出优良基因进行人类下一代繁殖培育。这件事被政府监督会披露后，大众哗然，遭到社会的普遍抨击，在二十世纪是希特勒为了大日耳曼民族主义而搞了一个人种纯洁度的活动，现在居然死灰复燃，人类进化这么许多年，倒是活回去了。后来这个活动遭到激进党的强烈反对，民进党因为这件事而下台。
　　这件事也成为我讥笑花色彩的把柄，连机器人都制造得不一样以显示参差不齐乃幸福本源，居然会想要世纪大同千人一面，这还不能说明人类思想的不成熟？！花色彩沮丧地说，这就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那颗老鼠屎的头目叫戴月生，民进党负责人，有意思的是，民进党下台后，戴月生的威望不降倒反升，原因在于他离职前的一个工作报告，字字充满着对此事的反省，对此活动负责人的严厉批评，满纸诚挚语，一把悔过泪，他说他并不知情，但他犯了对下属过度信任的错误。
　　我在能源站更换左腿的支架螺纹条时在信息屏里看到他的发言，转头对瞿贝贝说：“瞧，这么好看的一人，为什么去搞政治，多脏哪，我瞧他不去当电影明星真是损失。”
　　“咄，长得好有什么用，自己长得好才搞什么标准人类选举，我看他非得搞到最后自个儿标准够不上了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说得真是诚恳，说自己不知情。”我瞧他的样子怪可怜的。
　　“他不知情？他不知情我这几年的黄金女郎就白当了。。”瞿贝贝从鼻孔中哼出气来。
　　说归说，我们还是一致觉得戴月生长得英俊，现在虽然科技达到要多美丽就多美丽的地步，可是这种自然界生成的天然型还是受欢迎的。
　　我们这些随时可更换外表的机器人尚且如此，更别提人类了，他们对这位戴某人一致表示同情。花色彩对人们轻易举地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行为表示不满，发牢骚说，几百年以来，人类愣是没有一点儿进步。
　　那个调查目标叫王解放，真是生不逢时，在她双十年华的时候，下乡了。
　　“准备好了？你今天一定得问清楚她为何下这样的决定。”
　　我戴好仪器，不耐烦地：“我比你还好奇，会记得问的。”
　　时空穿梭时会影响人的身体，因此，在每一个牵涉到穿越时空的研究组里，都配有一个机器人助理。我经常威胁花色彩说，我是冒生命危险为你出生入死的，你要心存感激。
　　花色彩原先只当开玩笑，后来我在1938年因为战争差点回不来以后，他便开始醒悟到我的工作是具有危险性的，我要求他买一种提高机器人战斗技能的升级软件给我，他思考半天，并没答应，原因是我的战斗技能提高了，他的安全更没保障了，什么时候我要发脾气，他就完了，到时，从话语威胁上升到肢体动作，他的小身子骨吃不消。再说，他皱着眉问我：“你是不是看中了模拟武侠人生那套软件包？战斗技能，你可别告诉我是降龙十八掌？”
　　咄，怎么可能。
　　我看中的是弹指神功。
　　说归说，花色彩还是减少了在战争年代的目标取证访谈，所以我现在去的都差不多算和平时期，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一个炸弹投下来，差点要了我的老命的险情。
　　我落在王解放的房间里，看着床上的她，进入她的潜意识并推推她：“来谈谈吧。”
　　王解放只会当做了一个怪异的连续的梦，她看到我很高兴：“昨天怎么不来？”
　　我耸耸肩：“你看，我总得休息一天，每周这样干活。”
　　“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不来花色彩会把我给剐了的？你决定嫁给那个村什么来着？村支书的儿子。”
　　她的眼光黯淡了一下：“差不多的人都回城了，可我回不去。这次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我一定要回去。”
　　“同他结婚了就可以回去？那婚姻对你来说是什么？”
　　王解放并没回答我，自顾自地说：“我下乡的时候，倒真是怀有一颗红心的，可是现在，金宝，我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每天下地干活，让我无比厌倦。”
　　“我也看过罗蜜欧茱丽叶梁祝化蝶的，可是我没有勇气。”
　　我拍拍她的手：“那个人你认识吗？我是说你要嫁的人？”
　　“见过。其实他也还不错，如果不是他爸......你知道，被加上条件，这让我恶心。”她神色黯然。
　　我显然是不理解的，我无法明白她为何为着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就把自己的婚姻当做交易。
　　花色彩试图解释给我听：“她是要一个返城名额。”
　　“返城？”我一边将记忆输入机器，一边问，“不就是回城里么？她马上就可以走啊，虽然她那时没有电磁车，可是也有，咦叫什么？拖拉机，对，像武器一样的，也可以返程哪。”
　　“这样她就没有户口，没户口她连米都买不到。当时实行配给制，一户人家几口人，多少米多少油多少布，都是定好的，没有户口就什么都没有。”
　　我将记忆输送棒摘下来：“那这个案子就到这里吗？我明天是不是不用去了？”
　　“你明天再去一次吧。”花色彩说，“她算接受能力强的，听你说话竟没有吓昏过去。”
　　我不服气：“什么叫听我说话吓昏过去？我的声音可是前几天刚校正过，不是翠谷黄鹂也是林间夜莺。再说了，她在睡梦里还怎么昏？”
　　“你让她签了同意书没？”
　　花色彩紧张地问。
　　“当然。”我白白眼，“真麻烦。”
　　花色彩苦着脸：“我也没办法，现在肯签的人这么少，王解放肯签，那我们可以多了解点。”
　　花色彩以前做调查时不管三七二一，到人潜意识里，问完他要的事，然后就回来整理记述，然后写出报告。可现在不行了，说是尊重所有人的选择权，即使是二十世纪的人。所以我们的采访如果牵涉到个人隐私，都需要当事人的同意。
　　我觉得这是陷井，人在睡梦中答应的事情能做数么？
　　我认为王解放完全不知道自己答应的是什么，她以为她在做梦。可气的人是，有些人做梦还保持清醒，我上次被一个一九九七年的独身女子问得招架不住狼狈而逃，她问你是谁为何一直在我梦里？为何问我感情的事情？婚姻？我没结婚，啊，你知道还问？！为何不结婚？关你什么事？我妈都管不着。我给这个社会添乱了吗我有影响市容吗我有给别人带来负担吗？那你管我！你到底是谁？啊，一定是外星人。哪个星球的？到地球有何目的？
　　我目瞪口呆，仓皇逃离。
　　花色彩笑个半死，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王解放是属于将婚姻当成筹码的人，她能利用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这东西看上去是这样可笑。
　　我第二天去的时候，花色彩说调到什么日子？我对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日子已经厌恶不堪，我道：“十年后吧，是不是会好一些。”
　　王解放居然还记得我，一看到我就高兴地喊：“金宝！”
　　我诧异：“是我是我。”
　　她突然落泪：“自那天起，你一直没再出现，我以为你对我已经彻底失望。”
　　“你现在怎么样？过得如何？跟那个人结婚了后。你上大学了吗？”
　　她微笑着：“这么多问题。”
　　我心里想，早点结束我早点去参加例会。
　　“我上了大学。他对我算好的，上大学的时候我不要孩子他也没强求。”
　　“你终于爱上他啦！”我高兴地。
　　“金宝，我没办法爱上他，他在我眼前就如同我的伤疤，一看到他，我就想到当初自己如何妥协，我的婚姻是一桩买卖。”王解放苦恼地，“他是个好人，可我没办法。”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
　　“也算也不算。我现在教书，大半的时间住在学校，我不想见他。其实，见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说的我不感兴趣，我说的他也不懂。”她低下头，“我们没什么话好说。”
　　我顾不得不应对调查对象提供个人看法以免影响到历史的规定，对她说：“早点下决定，同他分开吧，别耽搁了自己也耽搁了他。”
　　王解放怔怔地：“你是说离婚？”
　　我点点头。
　　王解放眼睛一亮，顺即又想到什么，沮丧地说：“离婚女人的日子更不好过。”
　　“会好起来的。总是会进步，你知道，虽然速度慢了一点。你看看现在总比十年前要好。”
　　王解放点点头：“让我想一想。”
　　我起身要回去。
　　王解放突然想到什么，拉住我说：“我生了个女儿，我把你的名字给了她，她叫金宝。”
　　我一喜：“真的啊！”
　　王解放低头道：“金宝？你是不是我的良心是不是我的理想？你别抛下我，别像以前一样抛下我十年。我夜夜做梦想要看到你，我……我想念你。”
　　我抱一抱她，同她说：“我不是你的理想亦不是谁的良心。我不能常来看你是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这样吧，解放，我们约定，十年一次，我一定来看你。答应我，你要活得比现在快乐。”
　　她痛哭起来，我只得赶快从她回忆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