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2、第九章 父女相见 ...
-
楼中大部分人要么冷眼观望,要么巴不得她们闹个两败俱伤,谁也没来劝上两句,明知是白劝,还有谁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此焦急的人又犹豫着,一时间,可谓各怀心思、静波逐浪。
上官云桂亲自去找商少言,不谈辛九娘的事,只说要远行一段时间。若闹个突然失踪,商少言弄不好以为她果真另攀高枝了。
“好好的,怎么冒个这种念头?”商少言懒洋洋地躺倒在藤椅上,阳春三月,他却好似没了骨头,成天睡起了大觉,上官云桂实在怀疑他是怎样保养那副好身材的了。
“楼主不肯?桂去自问不算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想有些时间散个心。”想必商少言也风闻了一些,索性就此寻个理由。
“我还不至于那么吝啬。”他侧头,双目如炬,“早去早回。”复又转头闭上了双眼。
得到了同意,上官云桂心里反倒是忐忑不安了,怎么感觉他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收拾好细软,上官云桂承受着众人的目光五味杂陈地走下楼梯,有人接她去京城游玩的消息传遍了虹楼,所有人自然朝一个方向想去。
“云姐姐。”欧阳晴南拉拉她的衣袖,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上官云桂笑得平静,往四处看了看,辛九娘始终没有出现。
待她提裙走出门外,有人上前相迎。她定睛一看来人,不禁微微一愣。
来接她的人竟是嵇孟连!
“小姐请上车。”他躬身用右手作引。
上官云桂默默上了马车,微抬起窗布,一眼便看见了立于楼廊边的辛九娘,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让上官云桂没来由地感到难受。
马车颠簸,行了一段路,上官云桂昏沉沉地,不知何时睡晕过去。马车停时开窗观望,正看到下马而来的嵇孟连。
“嵇大哥。”她心想幸好是他,这一路上,她安心了不少。
“再有二里路便到京城了,小姐先歇歇。”大着噪门说了几句,左看右后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丫头,怎么又是你!”
“我也正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变成洪公子的跟班了?”难怪之前他为惹恼凌烟童的事火冒三丈。
嵇孟连停了停,似在考虑什么。
“什么也别问了。我家主人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你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妙!”
“既是你的主人,你怎么敢说他的不是?”
“这是为你好,小云儿。他可以让你拥有荣华富贵,也可以让你痛苦不堪。”
“你和凌姐姐说的都一样,太严重了吧!他有这样厉害?顶多他是个皇亲国戚!”冷不防被嵇孟连捂住嘴。
“丫头,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次你得听我的。你还是找个理由回去吧!”他似乎不想让其他随行的人知道他与她相识。
猛甩头掰开他的大手,上官云桂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我非去不可!”
见她态度坚决,嵇孟连缓下口气:“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上官云桂点头。“你以为我真冲着什么荣华富贵而去?”
“他为人不坏,只是……唉……你自己度量吧!我可是提醒你了。”嵇孟连拗不过她,只得回身去牵马。
郢都地处平原腹地,自琉宇王朝建国以来已有两百年历史,是该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农商发达,整个城市策马平川,淬、澜二水穿城交汇于背面而成醉湖,分散为四条支流入北陆,是连接东西陆和北陆的重要枢纽地。
对从未到过郢都的人来说是要看花眼的,这里不仅有来自各国最丰富的货物,也有来自不同国度的商人和行者。你上一秒钟还在和澜泯国的猎人在一张狐皮上讨价还价,下秒钟又在挑选产自陶国的名剑桥。有句俗语说得好:“在郢都没有你找不到的货的,只有你找不到的人!”
一入京,嵇孟连便带上官云桂到了一处庄园。庄园主人姓常,是一个笑嘻嘻的和蔼小老头。嵇孟连将她安顿好,便离去了。
“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老朽。”常太爷的态度反让上官云桂不好意思起来,借住的是她这个客,怎好意思开口要这要那!
入夜时分,常家大院灯火通明,树影摇晃,仿佛迎接着某人。
“云桂。”烛火下那人的笑脸依旧魅惑人心。“明日便可以见到令尊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官云桂再次问道。
“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他握住她的手,笑意更浓。“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是哪种人?”他的眼中跳跃着烛火,美丽又危险。
任他握住手,心鼓动得一如五年前那个秋日。上官云桂再不能骗自己。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明白她再次爱上了这个男子!这个暧昧又风流的男子。
他不属于辛九娘!不属于任何人!所以她不会继续欺骗自己。
她爱他!她知道爱上一个这般的男子会很辛苦,可欺骗自己会更痛苦。
嘴上却说着:“你以为帮了我这个忙,我就会感激你一辈子吗?”
洪公子却答非所问:“我不便同你出入刑牢,明日自会有人来接你。”
一早,嵇孟连为她备好轻轿,下得轿来便见一个着官服的人等在门侧。
上官云桂欲上前行礼,那中年人却只对她点点头,示意她随他而去。
他不问任何问题,径直走在前面,遇到有人阻拦,并拿出一块金牌,见到此物,这些人便纷纷退下。
一路行来,概是如此。直到天牢入口,他们正要入内时,身后突然传来兵甲相击的金属声。
待上官云桂反应过来,他们已被重重包围。
“芩大人,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擅入天牢。连你这刑部尚书也不例外。”一个身着轻便皮甲的武将提着银枪从士兵中走出。
“末将负责守卫天牢,擅闯者可以先斩后奏!”他伸直手臂,用枪尖指向他们。
清瘦的中年面不改色地承受着枪尖浸入骨髓的寒光。目光平视前方。
“杜将军,事出突然,并未禀明圣上,可有这金牌在此难道不也足够了?”
“再紧要的事也须得到圣上的亲喻。金牌既是圣上所赐,许你有提审犯人的权力,”武将声如洪钟,丝毫没有动容。“大人私带外人又作何解释?”
“这位姑娘是一位人证,她对本官要审的案子至关重要,只要有她在,此案一定会有年转机。”
武将眼光一扫到了上官云桂身上,“既是人证,自当公堂上见,天牢绝不能擅入!”
想不到此人竟然是朝延大员,上官云桂孰是吃惊不小。父亲当年的事她并不十分清楚,只晓他因收受贿赂、侵吞公款而入狱,可难料竟然罪重关押至天牢,
“此案须得在牢中审。只有见到她,犯人才有可能告之实情。”芩大人也面不改色地推开枪尖。“本官并未违例,朗大人不必担心圣上降罪于己。”
朗姓武将一看便是那种忠于职守,不近人情的刻板之人。尚书的话虽让他有所动摇,但强烈的责任感让他未挪动半分。
剑驽拔张之时,两座冰山之间突然就插进一个暖阳阳的声音。
“今儿初晴,两位大人也不怕风大着凉,快快找个地儿坐下说话吧!”
转头循声望去,上官云桂就傻眼了:不正是昨日招待她的庄园主小老头吗?
“常阁老。”两人对小老头十分客气。
据她所知,被称为“阁老”的人不仅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还须得才德兼备才行。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与这个身材矮小的老人联系起来。
“有什么事非得舞刀弄枪的,放下!放下!”他朝周围一轮兵士道,依旧笑呵呵的,士兵们先看看朗武将,再互相看看,缓缓放下了兵器。
“阁老,并非末将不近人情,芩大人执意……”上官云桂已经快打呵欠了,这武将的外表是五大三粗,磨人的功夫却是一流。小老头很有耐心地听完武将的陈述。
“不错,不错,朗将军说的有理。”他拍拍朗武将,话锋一转,“这样吧,老夫一同进去作个见证,保证芩大人不会徇私舞弊,私放钦犯。这样你便可以放心了。难道朗将军连老夫也信不过?”这一唱一和,分明是一气的。
“不敢,只是圣意难违。末将不能……”
小老头向芩大人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地对上官云桂点个头,两人朝门内走去。
“行了,行了!我保证是三个人进去,三个人出来。里面一个人也不少!”小老头像说着绕口令,便绕过了武将,同他们进去了。
牢中光线昏暗,因久不晒日光,四处透着一股潮湿的腥味。芩大人在前面引路,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而他迫切的脚步显示他急于见到一个人。
她默默地行走着,脑中不断浮现着父亲的样貌,模糊又熟悉的形象在阴暗的一角凝聚成形。
上官群青苍老了许多。上官云桂几乎没认出面前这个干瘪、头发杂乱的人。
开了牢门,他迟缓地把目光放在上官云桂的脸上,再移到芩大人和常阁老的脸上,最后再定格在她脸上。
上官群青什么也没说,只是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曾经在丰州叱咤风云的盐运使,如今眼中写满悔恨,一时的贪念毁了他的声望,他的家庭。
“爹……”上官云桂声如蚊蚁,她已经多久没有叫这个称呼了?五年是一个多么漫长的等待。
狱卒搬来两张椅子,芩大人和常阁老一左一右各自坐下。
上官群青从哀恸中醒转过来,松开握住女儿的手,慢慢坐回墙角。
“上官大人,你这回可以安心了。我们可以保证三小姐在京城的安全。”芩大人开口道。
“两位大人请回吧。上官群青带罪之身早已尽数招认,如此只不过浪费两位的时间罢了。”上官群青的声机械干涸得不带一丝感情。
上官云桂敏感地觉察出一丝不一样的气氛。寻思芩大人方才的话,想来也不全是掩饰之辞。莫非有什么隐情?而父亲似乎并不愿再提起。
常阁老笑言:“三小姐特意来此处与上官大人相见,你又怎能忍心她再历骨肉分离之苦。这个机会也是十五皇子千方百计寻到的……”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全没方才的温和。“大人不要忘了,此案并非你一人伏罪便可,受到牵连的人实在太多,根本不除,永不安宁。”
芩大人似乎也有些着急。“重审此案遇到许多阻碍,大人若不肯肋一臂之力,恐怕前功尽弃……”
“够了!”一阵沉闷的低吼压抑着逸出,上官群青赤红着眼回头,花白的长发从肩头杂乱地披散下来。他满脸倦容地说,似叹息又似呓语:“一切俱是我错。老天已给我惩罚了。就这样吧,就此打住吧,我不想再失去这个唯一的女儿了。你们放过我……”
闻言上官云桂心头一紧,脱口而出:“难道大娘……”上官群青不禁老泪纵横,无声地证实了她的猜测。
大娘刻薄,兄长凶恶,但他们毕竟是她的家人,失去他们还是会让她体味到凄凉的滋味。
上官群青一把按住上官云桂的肩膀,颤抖着声音低喊:“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让他们找到你!”
“爹……”上官云桂不明了这里面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但若要让她再作一次选择,她还是会选择来此见父亲一面。
“回去!回去!”上官群青突然把她向外推搡。“再不要来这京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上官云桂没料到探视会演变成这样。
芩大人起身来到他们身边。“既然上官大人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只是请你放心,小姐在京中一日,便不会遇到危险。”
“我犯的过错由我自己来承担,为何不肯放过我的家人!”上官群青紧绷的神经突然之间爆发,嘶哑的声音、憔悴的面容让上官云桂一阵心疼。
常阁老拉住欲再行劝说的芩大人,对上官群青说道:“个中厉害,大人自会权衡,你我还是不再相逼。”
上官云桂满腹疑虑得不到解答,连一身开朗乐观的她也觉到了窒息般的痛苦。父亲在这里渡过了怎样的五年啊!
“唉。”岑大人一路叹气。“本以为他见了你便于工作会重新振作,想不到还是无用。”
上官云桂心想:看来父亲所涉之案非同小可,要不然怎会弄得这个刑部最高长官焦头烂额。
“公门之事,小女子自不便相问,大人若需要我,小女一定鼎力相肋。”她既是外人却又是与上官群青至亲之人,既然如此,她已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常阁老笑道:“上官三小姐失踪多时,芩大人本不抱任何希望能找到我。可最想不到的还是小姐原与十五皇子认识。”
他口中的十五皇子莫不是洪若?上官云桂已猜中了七八分。联系起凌烟童、嵇孟连等的言行,她几乎可以断定了。
“你便叫我洪若吧!”
命运总是在与她开玩笑,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这个永远不可能相伴一生的男子。她此后的人生一再证实。
“小姐只管在老夫家住下,令尊之事还要等待时日。”
“多谢阁老。”上官云桂平静地问道:“家父是被冤枉的吗?”
常阁老没有回答,眼神深远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