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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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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与我说下个月初十是花朝节,春香园的花儿都开了,朝里的臣子邀请我爹爹去那里游艺开宴。
我太熟悉了,一年一度嘛。
我娘还特讨厌的说,“曹伯伯家的哥哥,曹得逸今年十五了,长得那叫个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八尺的个头儿,面如冠玉...”
“哎停停停,打住啊,你要是看上了,你就改嫁过去。”
我娘略略施力的打了我一下,“死丫头。”
因着爹娘宠爱过度,我完全没有闺阁小姐的性情,从出生起,这种混账话说了不知道多少。
母亲口中的这位曹伯伯曹大人名字叫曹拜月,是我爹爹的同僚也是好友,最好最好的那种。
我与他那儿子确实是指腹为婚来着,但我瞧他性子无聊的紧,当哥哥还不错,做夫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娘此番过来除了给我闲磕牙之外还送了一件花朝节要穿的衣裙,让我试一试大小,此外还给我梳了个发髻,让我选了个钿头。
傅粉施朱的,一系列操作完毕之后端详了半天,摸摸我垂下的长发和面颊,满意的笑了笑。
她收起奁盒,一壁嘱咐着,“还有,今天下午,嬷嬷过来教你女红,万不能再逃课了。”
“知道了。”我照着镜子抹掉擦到外面的那点儿口脂敷衍着。
我娘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认真着点儿学,你这粗手笨脚的,当心以后没有婆家要你。”
“那就没有,我有娘,娘不嫌弃就行。”
我娘叹了叹气,调笑道,“我看了十二年,看够你了,可盼着你嫁出去,别砸我手里了。”
我切了一声,“那好哇,到时候谁哭谁是小鬼。”
我娘捅了我脑袋一下,“我才不哭呢,快去吃早饭吧,我走了。”
吃过早饭,我就躺在床上复习昨天背的论语,复习着复习着,一阵倦意席卷上我的灵台,我把书本放在胸前,看着轩窗外的梧桐剪影,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岁月如此静好。
阿乖从外头敲窗,我支开窗户,她在外头喊了一句,“小姐,纸鸢做好了。”
每天上午的时间,我都是要学习的,我娘一般都不让阿乖进来打扰我。
我倒不是个正经儿的主儿,从窗外接过纸鸢,“做的真好,等到花朝节那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春香园放纸鸢了。”
我这样想着,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我合上窗,又让阿乖帮我再做一个弹弓,到时候去打小鸟,阿乖的手很巧什么都做得很好。
有了这个小念想,连背书都更起劲儿了。
而后这几天过得甚是和谐,我以为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毁掉这一切不过是朝夕之事。
今上驾崩,新帝登基,这新帝竟是我爹最看不上的九皇子,萧胤。
萧胤风流,不务正业,而且还是个正值十五岁的少年人。
只因他的娘是当朝第一美人的端妃,先王活着的时候对她,可以说是三千粉黛在一身的独宠,我曾听曹拜月伯伯酒后和我爹爹闲谈时说过,什么当朝美人,这个女人不过是有三分颜色而已,放在街上都不打眼儿,且人又蠢又毒,在后宫干的坏事儿不少,什么栽赃什么借刀杀人什么谋害皇嗣,什么阴险做什么,方法又拙劣。
怎的先王就对她这般宠爱,多大的错都可以既往不咎,听说南疆的女子多的是会巫蛊的,他真的怀疑这端妃给今上下了蛊。
我当时给他们倒酒,在一旁捡了几句听,只觉得这种女人百无一用,天生就是个祸害。
曹伯伯那时喝的酒气上头,两腮透红,看着我笑道,“日子真快,声儿都这样大了,要我说,那端妃得相貌连我儿媳的一根儿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声儿媳是叫我呢。
阿呸呸呸,谁是你儿媳。
我那便宜爹爹还笑呢。
不过,风水这东西没人说得准,一夕之间,新天易主。而现如今都得尊称这位蠢娘一声太后了,大茉国气数真的要尽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曹拜月顶看不上她和她那个招猫逗狗的儿子萧胤,连面子都懒得粉饰,曾多次劝谏皇上,不可专宠端妃,不可不分皂白升迁端妃那些无能的亲眷。
一年为了端妃一家上奏的折子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在厌恶端妃行径方面,除了曹拜月以外,我爹排第二。
端妃追封淑贤太后,又因为儿子太小,她负责垂帘听政。
花朝节的前三天,曹家满门抄斩。
听说拜月伯伯死后眼睛睁得滚圆,第二天才闭上。
淑贤太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不用说,她势必会将曹拜月党羽的毒瘤斩草除根。
自从曹家遇害,我们一大家子从爹爹到家仆都过得神思不属,寝食难安。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花朝节的那天,朝廷就放出了些消息。
当然这几天来爹爹一直就在院子里等着官兵的到来,那样子视死如归,我看着甚是揪心。
我娘将家仆遣散,她捧着我的脸,眼睛红彤彤的明显刚才哭过,哽着声音道,“声儿不怕,待会儿娘会护着你,你不会有事儿的,听话,听话...”她泣不成声的捋顺我的后背安慰着,“活下去,去露尘寺,找净无大师,说你是段烟邈的女儿...”
她哭着拉我进她怀里,我无助的摇头,不行的,不行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不想听什么死啊生啊的。
我甫一出门满鼻子的血腥气,我瞧见爹爹倒在血里,我冲动的要跑出去,去摸摸他,去听听他的声音,我娘却立马将我拉了回来,捂着我的嘴,压低音量,“先不要出去。”
官兵去追我大伯那口子的时候,我娘用刀先捅入自己的胸膛。
我不解的看着她,徒劳用手捂住她流血的胸口。娘却慌张的将血涂在我的身上,手都在发抖,也许是因为太过慌张,连痛都感觉不到。
直到把我变成一个血人儿的时候,抱着我躺在地上,轻声道,“闭眼。”
我看她这样痛苦,难得没有忤逆她,听话的将眼睛合上,泪水顺着鼻梁流入发丝,
她的胸襟贴着我的胸襟,温热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襟。
因为来了十几个官兵分头去杀,所以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同僚杀到哪处,检查的时候大概只看看还有没有活口,那带刀侍卫踩进来瞥了一眼,我听他向同僚汇报的声音,“这里也杀过了,没有了。”
而我知道,娘没有气息了。
姜家上上下下七十多人,不消半刻全部死于官兵剑下。
一行官兵浩荡的离开姜府,夜已深了,白玉盘悬在琼天之上。
更深露重,秋夜凉如水。
我从娘的怀里小心的出来,她的身体依旧温暖,从前我喜欢躺在她的怀里,享受她给我梳头,为我采耳,生病的时候这样暖着我。
现如今都烟消云散,我看起来狼狈但并没有受到伤害。
我拼尽全力支撑着两条发软的腿,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看我曾经踏足无数次的院子,那陪着我长大的堂哥,为我戴花的伯母,夸我有长进的叔父,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脸。
每走一步都能让我看见比上一步更让我心痛的画面,他们躺在我惯看光景的水榭里,憩在我和阿乖放纸鸢的回廊中。
我再难自持,连呼吸都窒止住了,一股无形的力不断地撞击着我的胸口,不疼不痒,但让人绝望,我跌落在地,膝行着去我爹爹那处,抱起他冰凉的身体,埋在他的胸口里哭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