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求生》雨夏之愁

1、地震

　　我…这是怎么了？好重，这么憋气，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了？上铺床板塌了吗？这架子床质量也太差了吧。
　　朱灵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黢黑，凉被蒙在脸上了，有心抬手掀开压在身上的东西，手脚却不听使唤，酥麻无力，只得扭动着脖子尝试探出头。
　　“南哥？南哥在不在？”
　　无人应答，朱灵喘息着，感觉灰土气有点重，不过作为煤矿电工，这种情况问题不大，总算感觉酥麻消退，他抬手用力，压在身上的重量却是丝毫没有减轻。
　　“南哥？醒哈！床都垮啦！”朱灵心头有些冒火了，尝试着缩腿，却感觉右腿上黏滑一片，而且随着他这一动，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空气中传来的血味儿让他心里一紧，只觉头皮都炸麻了。
　　过了几秒，朱灵感觉完全清醒了过来，还能活动双手，唔，腿也没被压住。他右手试探着摸索枕边，还好，手机在的。
　　黑暗中亮起光芒，朱灵看了看，现在是下午14.19。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光亮，辨认出压在身上的确实是床板，除此之外，他在左边看到了让他心慌意乱的东西，那是上铺南哥垂下的一条手臂，血液还在嘀嗒。
　　深吸了口气，朱灵强行扭过头，又仔细感受了下压在上身的重量，打量了下视野能及的范围。左边，厚厚的灰渣上方有个小空腔，能看到杂乱的家具，那显然是楼上的。下方能看到交错的两块空心楼板，楼板下面的木材变形破裂，这是宿舍的大木桌，也多亏了架子床与这大木桌，否则他的下场大概也会和上铺的南哥一般吧？
　　这是地震了，自己又被埋在废墟里了。回忆起小学时的惨淡记忆，朱灵浑身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不怕不怕，那时候还是孩童，自己都能从废墟中爬出去，如今作为成年人，没死在地震中，更是万幸的没受什么伤，就更得努力自救才对！定了定神，朱灵尝试吐气缩胸收腹往身侧挪动。该死！这啤酒肚碍事啊，万幸，他只是略微有一点儿，学生时代喜好运动留下的底子并没有在这两年的磋磨中完全废掉。几次尝试后他成功挪动了一点儿，心中大定下，他更卖力的蠕动起来，终于在几分钟后成功的脱离了床板，在楼板与压的半塌的架子床支撑出的空隙里半蹲起身。
　　摁亮手机，14.27，仔细打量，朱灵叹了口气，南哥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一块楼板下方，从那已经淌红下铺大片的红色看，已经是没救了。
　　“有人吗？还有人吗？”朱灵尝试呼唤，呼喊几次后，他止了声，按耐着惶恐，朱灵仔细观察这处缝隙后放弃了往外爬，自己住的这栋员工楼只有五层，这是底层，二楼看样子是都垮塌了，更上方不清楚。自救的路有两条，一是往过道方向爬，二是往外墙方向爬，可这两条路都被杂乱的楼板、废渣堵住了，他不敢保证清除那些乱砖废渣时会不会二次垮塌，眼下地震已经结束，自救不稳妥的情况下减少消耗，等待救援更为妥当。
　　熄灭了手机灯，穿上工作服，朱灵静静侧躺着聆听，废墟下很安静，连受伤的人的呻吟呼救声都没有，黑暗中，朱灵倒是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许久，终于，朱灵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呼喊，那应该是地震时逃出去的人，顿时让他心头狂喜。
　　朱灵连忙应声，而后暗骂自己蠢，从床底拖出个木箱，内里是两个锤头，扳手、老虎钳、螺丝刀各几把，一把没把儿的尖铲，这是他的工具箱。拿出了铲子，朱灵一下一下的敲击床腿，清脆的金属音连响五下。
　　朱灵看着手机时间，每隔一分钟便敲五下，这是矿上的求救信号，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一定要听到啊。
　　分秒如年。
　　14点53分，当他再次敲响了一次求救信号后，几乎是刺耳的响声刚落，便听到了外面的喊声：“这里这里！在这里！快来！声音在这儿！这下面有人！”这一刻，朱灵只觉心花怒放。
　　“兄弟？听不听得到？受伤没？”换了个粗厚的声音，比较清晰。
　　“听得到！没受伤！”朱灵原本还担心自己呼喊外面听不到，如今外面的人并不远，确定声音能传出去，便连忙应声。
　　“你等一哈！我们很快救你出来，你莫着急！”
　　15点11分，朱灵看到了微光透过废墟，连忙朝着这个方向开始扒拉废渣，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能听到外面工友粗重的喘息声，没人说话，直到他已经能看见工友扒拉废渣的手。
　　“不用扒了！我在这边！可以了！我可以出去了！大哥！谢谢谢谢！”朱灵快速趴下，爬进了方才搬出来的空隙里，想了想，又回手拖过工具箱。
　　“唉好！我看到你了！小陈你退出来！人家可以出来啦！”
　　三分钟后，朱灵爬出了废墟，激动的站起身，又拉着三个工友连连道谢。
　　“不用不用，快再找看看，还有没得人可以救！”
　　“哦，哦！要得，要得！”朱灵应着，与三个工友一起，朝着废墟空隙中呼喊：“有人没得？！！”
　　19点26分，朱灵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坐在老刘身边，心中当真是疑惑重重，这次地震造成的破坏也太严重了。作为十几年前那次大地震的幸存者，他可以肯定的说，这次的地震比那次要强的多，至少，那次大地震中，也不是所有楼房都垮塌掉的。
　　“小朱，你手机还拿出来了滴啊，可以借我打个电话不？”老刘希冀的看着朱灵问。
　　“没得信号，老刘，你看嘛，我早就想给我爸妈他们报个平安了，一直没得信号。”朱灵给老刘展示着，“老刘你是本地的吗？那，要不你先回去？我们几个歇一哈再搜看看？”
　　“唉，我实在不放心屋头，那就辛苦你们了哈，我赶回去看看，没得事我就赶回来救人。”老刘没再犹豫，说过几句起身就走。
　　“这回地震太凶咯，草！”对坐的陈姓青年叹了口气，这青年是煤矿上周新招的，刚干了四五天。陈姓青年叹完气，又恨恨的抱怨道：“玛滴那些专家不是说地震有前兆蛮？有个锤子啊！我走到大路上，突然眼前一黑，差点儿就昏了，然后地哈就跟跳了一哈样，我人都遭簸起米多高，跟到房子就全垮了。”
　　“跳了一哈？”朱灵诧异的反问，“啥意思哦？地面咋个跳？你说有点起伏还差不多。”
　　“嗨！真就是跳了一哈啊，后面的确就跟水一样一直荡，但第一哈，哎草，我是形容不来，你想嘛，我人直接就弹起来一米多高啊。”陈姓青年无奈摊手，“呐，你不信问我们王队嘛，我那哈儿正跟王队打招呼，王队遭簸飞起来的。”
　　朱灵看了看坐在旁边一块水泥垛上的中年人，这人他认识，采二队的队长王孟德，下午的搜救就是这位在组织。
　　“嗯，小陈应该没乱说，地震前那一下估计是冲击波，我被震晕了，还是小陈把我喊醒的。”王孟德点点头，递来一支烟对朱灵说，“你是掘三的电工吧？也是新工人哈？我在E负206巷看到过你几次。”
　　“哎是，才做了两个月，王队，这回真的是太感谢了，”朱灵笑着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难怪我午睡居然都没感觉到地震，估计我也是被震晕了。老刘走了，我们等下从哪儿开始搜？”
　　“唉，就我们三个，一时半会儿也难救几个人，这片儿住宿楼没听到人应，”王孟德摇摇头，看了下已经暗淡的天色，“嗯…小朱你晓得救护队在哪儿不？晓得哈，那行，我跟小陈去家属区那边搜哈看看，你去救护队看看，如果救护队那边分的出人手，小朱你就喊他们来家属区。”
　　朱灵点了点头，略一思索，王孟德的心思他就猜出了一些，家属区大都是矿上那些科室领导的住所，虽说眼下遭了大灾，这些领导天晓得还活着几个，这煤矿也多半是开不下去了，但后续的那些灾后补贴什么的，肯定是有不少油水的，不说多捞，至少能保证个人那份儿不遭克扣，幼时那次大地震，灾后那段日子，他可没少听父母抱怨骂娘。
　　一路走来，朱灵心中极为忐忑，大地震造成的破坏太严重了，原本平坦的马路处处裂缝，不过几百米，便有好几处深壑让他不得不绕道。刚走过的那高坡下，原本有四栋双层小楼，如今已然埋在土石下，只有楼前那水泥淌过的院子还露出了个边儿，回想了下救护队所在的那处小山坳，朱灵心已凉了半截。
　　不过是两公里路，搁平日里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如今整整花了四十分钟，朱灵才到了救护队旁边的小山坡，只是，远远望着那半埋在土石下的救护队大门垛，他一颗心止不住沉下去。
　　“咕咕…”腹中饥鸣，朱灵愕然回神，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八点二十。
　　回头看看来路，犹豫片刻后，朱灵向着救护队大门方向走去。救护队旁边有一排平房，虽说如今都是废墟，他记得救护队大门隔壁就是个副食店，应该能找着吃的，只不知店老板还活着没。
　　到了救护队大门前，借着手机光，朱灵看着眼前的废墟，试探性的先喊了几声，出乎他意料的，居然真的有人微弱的应了一声：“救…救救我。”
　　女的？朱灵努力辨认声音传来的方位，很快便确定是从左边两米外那处断墙下传来的，连忙凑过去仔细观察，手机灯光下，一眼便看见断墙与货架撑出了个空隙，辨认后他抬手借着灯光看，看不见这女人全身，只能看到右侧腰腹灰白的皮肤，下身穿着牛仔短裤，大腿上也是灰扑扑的，至于左侧上半身和头部被货架挡住了，小腿和脚则被另一个货架压住了。
　　应该是看到了光源，女人的声音大了一点，连声求救之余，腰部和腿部也在努力扭动着想要挣扎出来。
　　“你别急！我看到你了，节省体力，我想办法救你！千万别动！”朱灵连忙劝阻，这排平房垮的彻底，空隙上方那预制空心楼板全靠货架和杂七杂八的东西支撑着，这女人还能出声，想来上身被压的不是很死，跟自己当时的情况差不多，应该能救出来。
　　借着手机灯光四下看了看，眼前一亮，朱灵看到了旁边三米外废墟下露出的半截遮阳伞，几步赶过去，试探着抽了抽，被压住了，不过是活动的，努力左右扳动了几下，总算是抽了出来，将乱糟糟的伞面和伞骨收拢，又在废墟中找了根铁丝扎紧，一根勉强能用的撬杆就成了。
　　回到空隙外，朱灵尝试着搬开活动的废渣乱砖，约莫二十分钟的努力后，总算清理出了两米方圆，这女人的状况也基本能看清楚了，脚和小腿被货架压的紧些，上身和头部没被压住，但卡在货架空隙里，各种饮料水瓶堆积着，也没啥活动空间，两个货架上部挤在一起，支撑住了空心楼板，这两个货架是万万不敢撬动的，否则，空心楼板一旦失去支撑压下来，这女人肯定承受不住。
　　“你能把上身从货架下缩出来吗？”朱灵随手捡了一瓶营养快线猛喝几口问，“不用担心货架，两边抵住的，只要不是太大力，应该不会垮。”
　　“大哥，我这动不了，要怎么缩？”女人试着动了一下，焦急的问，“我左手反压在背后的，使不了劲儿，右手拐子被卡在货架里了，大哥，求求你帮帮我，把我拖出去吧。”
　　“你的脚被压着，就腰和腿在外面，我咋拖啊？”朱灵俯身再次看了看女人的小腿部分情况。
　　“腿被压着？大哥，我…我脚没感觉了，是不是我的腿断了，啊？我…我腿还在吗？呜呜呜～”
　　“别哭啊，喂，你别哭！我在想办法！我找东西看看能不能垫一下，先把你的腿拉出来。”
　　朱灵起身深吸了几口气，捡过来几块还算硬实的砖泥块儿，试着在女人的小腿边垫上，而后又探手顺着女人的小腿摸下去，直摸到脚。
　　“我数三二一，你用力缩腿，明白不？”
　　“晓得了。”
　　朱灵用左手肘部抵住女人的左膝盖弯，右手把住女人的左脚后跟，倒数三个数后奋力的拉了一下，扑簌簌一阵，头顶落下了许多灰渣，惊得他连忙松手往后靠。还好，楼板没垮下来，他又观察女人的情况，左腿被拉出来了几公分，但朱灵却不敢再拉了，看货架似乎低了几分，只怕到时候货架会直接被拉倒，不但这女人救不出去，搞不好他也要被压住。
　　“你等我一哈，我去找东西，这样拉不行的，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千万别乱动哈。”
　　“大哥！你莫走～，我腿已经出来点点了，你再拖几哈就行了，救救我！求求你莫走！”女人会错了意，慌忙出声哭求，“莫走哇，大哥，求求你。”
　　朱灵只得蹲下身，拍拍女人的腿部安慰说：“放心，我只是去找些东西，这样拉会把货架拉倒，那就完蛋了，你莫急啊，放宽心哈，我找东西来垫，你莫乱动，懂不？”
　　女人呜咽几声，终于应到：“大哥，我晓得老，你去嘛，我不动。”
　　朱灵这才躬身退出去，再次四下寻找能用作支撑的东西，可惜入目全是断墙乱砖，略做思考，他回到方才抽出遮阳伞的地方，开始翻动寻找，待手中摸到个圆滚滚的桶状物，他忙打开手机灯细看，看到果然是个浇灌了水泥的铁皮桶，这才松了口气，将这用作遮阳伞座的铁皮水泥墩滚到那空隙外。
　　来来回回几次，朱灵停下了忙碌，叉着腰看看自己费力搬过来的几大块砖混块儿，静静的休息恢复力气。感觉好些了，他躬身进去空隙，跪在地上，将砖混块儿拖进来，只是挪到女人身体内侧时，因为空间太小不好使力，不得不在女人腰腿部压着拖过去，这女人倒也忍得，哪怕那粗糙的砖混块儿刮得她腰腹生疼，也只是发出了几声轻哼。
　　终于将两侧支好，朱灵歪靠着断墙，喘着气一边休息一边说：“等下我要把压着你脚的货架直接拉倒，放心，有水泥墩子和砖块儿撑着，压不到你的，你记住，能保证绝对安全的就是你腰腹到膝盖这么一块儿，你的上身没被压住，主要是这些饮料堆挤着，等下货架一倒，马上蜷缩起来，这要你自己努力了，货架被压倒肯定会有移动，那些饮料也会松脱，按这情况，货架底部应该会往上翘，你上身大概率可以脱困，明白了吗？顺着那股力脱身后立刻缩起来，腿也是，只要感觉到松动了，立刻缩起来！”
　　女人连声答应，她想活，对朱灵的话没有分毫质疑，也大概明白了朱灵的意思。
　　“我要撬了，你先多吸几口气，等下灰会很大，小心呛着。三，二，一！”
　　几乎是朱灵撬动货架的同时，两个货架便吱嘎连响，紧跟着眼前的空隙就瞬间垮塌下去，朱灵听见了废墟下那声尖厉而短促的惨叫，只觉得手脚冰凉，救援失败了？！自己害死了这个女人？叫的这么惨，是被压住了吧？他慌忙凑过去，可惜灰尘太大，一时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