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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火硝石灰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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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六的黎明破晓,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守城的士兵清晨起来就发现大难临头了,临丘城护城湖的水,结起了厚实的冰层,已经足以容人站立。
丈深的湖底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冻住,但是放眼望这百丈宽的护城湖,在长堤上走一趟,就会发现整片湖面已经全都冻了起来。
护城湖结冰,角楼守军按军法处置,理当问斩。
临丘城守军将领姓南名域,又叫做南六域,除了之前带着亲兵上过一次南陵,处理渡口散军,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守在临丘城。
临丘城是绝对的易守难攻,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护城湖竟会结冰。整晚通向湖底的管道都没有间断过,同进同出,冷水流入热水流出,角楼内煤炭从不曾停过,到底这护城湖,怎么就会结起冰来。
面前能嗅到的气息,是属于阴谋的味道。临丘城是东西北三路交界之处,布在北疆的探子没有任何消息过来,怕就怕,这个时候从东野杀出一路奇兵。
轻骑行军速度极快,这满眼看过去几乎看不到头的整片冰湖不知道何时才能化开。南六域忧心忡忡地站在长堤上吼人添柴,沿湖架起了无数火堆,可惜护城湖方圆实在太广,除了边缘有些许融化,收效甚微,随着严寒,湖心的冰反倒是越结越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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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衣角被人揪住,沈默转回身,一个眨着冲天小辫的女孩,身后还有好几个小孩,正指着他身边的板车,“你放爆竹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看吗?”
满车烟花爆竹,沈默微微弯了弯唇角,“哥哥的爆竹不放。”
几个小孩一脸失望,沈默蹲下了身子,轻轻转了转那小女孩脑袋上的冲天辫,“不过你们可以跟我回去吃糖水白薯。”
“真的?”那小女孩有些戒备地看着他,沈默站起了身,“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一个?”
“那倒也是,那我能不能再叫些人。”
“当然,随你叫多少,不过,我给你们煮糖水,你们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几个小孩异口同声,沈默指了指板车上的烟花爆竹,“拆爆竹。”
从来只玩爆竹,还从来没有拆过爆竹,几个孩子兴奋异常,连连点头。
***
风承远回到沈默那小院的时候,院子正里围坐着一圈小鬼头,叽叽喳喳甚是热闹,她愣是呆在门口,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那些小鬼头之间那个坐在小板凳上,浑身绵衫都沾着灰白污迹的男人是他没错。
她把背上的麻袋放下来,沈默听到声音抬起眼来,“你回来了。”
风承远没说话,只是视线扫过院子,原本的爆竹都被拆开,分成一个个小纸筒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他和那些小鬼一起,手脚麻利地拆开爆竹,分出纸筒内的木炭和硫磺,只将火硝倒回去,又压进之前堆在院内的石灰填实压紧,重新接好麻茎。
弄好的小纸筒堆在屋檐下,也有很高一堆,沈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之前那小女孩正坐在他身边,也仰起了脑袋看了风承远一眼,“哥哥,这个是不是你妻主?”
沈默一时语滞,那女孩身边一个小男孩攥着纸筒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没听见哥哥说,你回来了。既然是回来了,就肯定是住在一起,既然住在一起,那当然是妻主了,这你都不知道。”
“住在一起就是妻主了,那你不还和我住在一起,你怎么不叫我妻主?”
“那是我们家和你们家住合院,才不是住在一起…”
沈默绕开那群小孩,走到她身边没去看她的脸,只是低头打量那麻袋,“买回来了。”
风承远又扫了那堆在屋檐下的纸筒一眼,“那些我可以理解你要做什么,可是番薯,能有什么用?”
“喂小鬼的。”
***
几颗黯淡的星子挂在临丘关的远山头,累了一整天,沈默在床头翻身打了个哈欠,虽然困得很,但是因为手脚冰凉,一时也没能睡着。
黑暗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敏锐,地上的人似乎也翻了个身,他心头微微颤了颤,难以克制的淡淡心疼一点点泛起,在心湖划开道道涟漪。
这么冷的天,她就在地上打地铺,那床褥和被子有多薄他之前也摸到了。
“承远。”
她轻应了一声,他一手捏着被角,“你冷吗?”
“不。”
“医书上说,睡在地上寒气入体,很伤身子。”
“不会。”
床头的人安静了很久,风承远一直听着他的动静,虽然没有出声,但那呼吸声明显还没有睡着,半晌后他又开了口,“和我拜堂的人,是你吗?”
屋里安静得有些骇人,他听不出来什么,也感觉得到地上那人周遭似乎有一股汹涌的气息在翻腾,充斥在房内,他闭眼紧紧缩在被子里,下巴紧贴着被角,挨住了自己的脸颊,“你不用回答我了。”
屋外寒风凛冽吹过,护城湖边烈火熊熊不息,却还是没法烧化湖冰,快马已经送信上樊城求援,就在距临丘城几十里外,在那墨黑夜色下,银甲无尘,眼见处,寒光点点,战旗高举,刀剑无声,只有马蹄声有如皮鼓不息。
***
紫风二十九年正月初七,志帝举兵,欲伐西荒边陲小族新罗,先锋军八千轻骑先行,取道西荒临丘城。
临丘城闭城不开,领军主将老将军司徒邢副将轩辕斯大怒,挥兵攻城,讨伐于西荒属王风承佑。
“南将军,怎么办?”
“放箭。”
临丘城城门紧闭,八千轻骑脚下战靴底部打毛,踩于冰上如履平地,射过去的羽箭都被铜盾挡住,所伤之人,屈指可数。
“这样下去不行。”临丘城的所有守城军备都只针对于敌军聚集于长堤上进攻,轻易便可以大片射杀,架云梯攻城的可能性也极小,可如今,护城湖结冰,没有了防御的功能,对于来犯之人来说几乎和平地无异。
“接着放箭,准备圆木,绝对不能让云梯架起来。”
“南将军,城下有人求见。”
“不见。”南六域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大手一挥,那传话的士兵支吾了一下,“可那人说你不见她,她就上来拧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
冰面和平地此时唯一的差别,大概就在于那八千轻骑行进速度偏慢,不过也已经行至一半,所有轻骑已经全都上了冰面。轩辕斯和司徒邢并肩而行,因为马蹄打滑,所以马匹都弃于湖边,身边的士兵高举战旗,云梯在后。
“箭雨停了。”
“也许她们没有箭了。”司徒邢冷哼一声,轩辕斯抬起头,突然失声惊呼,“二妹。”
阴沉的嗓音在寒风中清清楚楚地传来,“不想她死的话,就停在原地。”
司徒邢又是一声冷哼,举高手,朗声喝道,“继续前进。”
“老将军,那是我妹妹。”
“陛下有旨,务必攻下临丘城,难道你想抗旨不尊?”
“可是…”
“轩辕小将军先行进城,却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那也是她自己不行。”
若非阿靳先行进城,此时的护城湖哪会结冰,更何况,单枪匹马遇上风承远,她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还有活命的可能,轩辕斯紧锁双眉,可她无法违抗皇命。
***
“看上去你姐姐并不是很在乎你的死活。”
“你想怎样?”
手下一挥,轩辕靳晕死过去,轩辕斯看不得分明,只看到轩辕靳脑袋一低,有如被人拧断脖颈。
她颤着双手,司徒邢看了她一眼,“大局为重。”
司徒邢话音才落定,一只羽箭射过来,被前面士兵的铜盾挡住,落在冰面上,摩擦出发出嘶嘶声响,几乎在那瞬间,扬起浓郁的白烟。
“怎么回事?”
又一波羽箭飞射而来,轩辕斯只见到那箭头上都绑着一个细长的纸筒,还来不及细看,那些羽箭或是直接射于冰面,或是被铜盾挡下,白烟所到之处,一股让人反胃欲呕的刺鼻气息随之而来,热气弥散。
羽箭铺天盖地地下来,脚下似乎开始在晃动,轩辕斯的身子站不稳地晃了晃,脑中一念而动“糟了,那些都是化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