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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活笑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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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
小奶音轻轻响起,下一秒温暖的小手放在步凡的右手上。司屏瞪着水汪汪的大眼,咧开小嘴,撑宽了本就肉乎乎的小脸。
他一手握着娘亲,一面侧头向外大喊:“娘亲醒啦!”
哎!本想安静一会儿。
司步凡笑着摇头,轻拧着他的肉脸。手感不错,内心不由一喜,这娃娃她照顾的真不错。
短短几个月,把濒死的捡来小娃养的这么肉感满满。她对得起“娘亲”称呼呀。
越想越喜,步凡直接把娃娃抱在怀里,和屏儿玩闹。程卿云进门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喜乐场景。他轻咳一声,希望让司步凡注意到这边。
“好香啊~”熟悉的香味传来,司屏吸吸鼻子,向门边望去。顺着儿子的目光,司步凡看着门边少年,还是熟悉的笑容,温暖且赤诚:
“师姐,小厨房熬了些粥。”
“娘亲,饿了~”。
司步凡眼神示意,程卿云来到司步凡身边,弯腰将司屏抱在怀中。他低头时二人靠得极尽,少年发尾划过司步凡面颊,微微有些痒。
“走喽,去喝粥!”
难得安静,司步凡靠在床头,慢慢从梦中清醒。放神一会儿,悠悠粥香又袭入鼻尖。这一次,程卿云端着一小碗粥来到屋内。
“对我这么好?”
“都是师弟应尽之责。”
“师姐受了伤,师弟这么淡定?”
看着这浅笑着的少年,司步凡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话。她永远笑面虎对他,偶尔冷脸质问。
四年同门相处,她却从来没真正信任过他,或者说,她从未信过任何人。
程卿云压下莫名的异样情绪,装作不在意,他只温柔笑着,温声回应:“再慌乱,也不可表现在师姐面前。家主教育嘱托,师弟一直记得。”
语毕,熬好的粥放到床边桌子上,碗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之声,敲在每一个倾听者心上。
天下一流巫师怕鬼,甚至为此晕倒。步凡哭笑不得,眼神渐幽深下来,她故作轻松:“鬼都杀死没?”
“请师姐放心,他们不会再来了。”声音轻却暖,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辛苦了。”司步凡勉强一笑,刚抬头却不由得僵住,手中冷汗渐出:这少年身上,有鬼气。
当初不该看他做饭香就选他在自己身边!
时间仿佛静止了,室内的一切步凡都看得很清楚。那些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步凡本想问问要紧事,喉咙却像被人捏住住般,她努力呼吸着:
“你……不是人。”
最后只吐出几个字,感觉像在骂人。
程卿云莞尔,向前又走两步,停在步凡床边。他背着手俯下腰,自顾观察着她神色,不在乎女子眼中的戒备。
“脸色好多了。”休息了近一天,司步凡脸颊又出现常见的红晕色,不再是清晨令人心悸的苍白。
“让阁下失望了?”司步凡歪头冷笑,右手悄然向枕下探去。
少年抿抿嘴,没有再回答。人虽沉默着,却轻蹙眉头将手放在步凡头上,随即展颜一笑:挺好的,直到现在都没有起烧。
害怕而生的恐惧,即便实力再强也抵挡不住。这是天性,是生来即有,随着年岁增长而不断加深的。消弭不得,就努力避开。
师姐怕鬼,他是偶然从司父司母口中得知。
“小凡寄信来了。”随话语一同落下的,是一封杏黄红鸟纹信封。红鸟纹,有人受了伤。
司珏合上书,目光从司凌儿和信上划过:“夫人,今年第二封红纹信了,要不……”
“不可!”司凌儿将纸笔放于一边,也是一脸严肃,“她要克服恐惧。我们这个职业,怎么可能不与鬼打交道?”
许是声音激动了些,说到最后司凌儿沉下声音。她继续拿起毛笔,皱眉写下对司步凡的回信。
程卿云没有进到屋内,悄无声息端着茶水离开。彼时阳光透过蓊郁的梧桐叶隙洒到走着的少年身上:
人们皆道司家长女司步凡天资聪颖且勤奋好学,是衰败家族的新兴之花。就是这个司家的骄傲和希望,却生来怕鬼。
远山鸟自小屋外飞过,程卿云收起思绪,迎着二十一岁女子警惕的眼神,声音轻却坚定道:“程卿云在一日,便会护师姐一日。”
令人疑惑的回答,司步凡还在沉思,便感到右手边一凉,正欲反抗,少年按住她手,两人十指相扣,握住一把匕首。
“师姐可以对我有百般猜测,但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这匕首是做甚?”司步凡望着少年的眼睛,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语气不由得轻了些。
“未尽职责护好师姐。”
程卿云眼神暗下来,浓密的睫毛如蝶羽般轻轻颤抖。
“噢?”
司家确实有过这规定。下人保护主子,若主子受伤,有权利对下人进行惩罚。她离家多年,没想到这规定还在。
司步凡抬起右手,将匕首缓慢靠近程卿云,一边移动,一边看他表情。直到匕首放到他脖间,程卿云还是浅笑着。
“怕吗?”司步凡又将匕首靠近几分,顷刻间,他脖间已微微有血迹冒出。他是她的师弟,却不是她的第一位师弟。
室内环境安静到极点,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屋中。二人都没动,彼此僵持着。血迹慢慢汇集,顺着刀柄滑到司步凡手中。
寒冷冰凉。
除了抬头那瞬感受到的鬼气,司步凡再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一觉醒来,一切如常。他还是这样笑着,坚定着。
“若我心情不好,你就伤了。”与之结尾的,是离开脖颈的匕首,步凡将此无声息放入枕下,与自己先前准备的放在一起,藏好。
她又从一旁拿出青绿手绢,递给这少年。
不是已经伤了吗?程卿云暗笑,接过司步凡递来的手帕。
“进来吧。”司步凡将枕边的斗篷披在身上,边说边下床,眉眼是一贯的疏离冷漠。
对司巫师来说,调戏良男是意外,保持高冷才是常态。
“呦?”寒星痞笑的表情愣了一瞬,疑惑的望着程卿云脖间还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这是怎么了?”
“进屋再愣,快把门关上。”司步凡猛喝一杯茶暖暖身——这西北的秋,冷空气可以杀人。
匕首划得不深,没一会儿程卿云脖间的血迹便被擦去。
“我如今受伤,阳气有损,不适宜入地府。”司步凡向二人扫一眼,随即继续低头喝第二杯热茶,
“寒星,一会儿我画张传送符给你,你先入地府,帮我等个人,她明晚便该到。”
“明晚到?我现在就要离开吗?司巫师,我还未去过鬼间,有些怕。”
“事态紧急,你先适应适应鬼间的状况,就不会怕了。这不是为你考虑吗,早去早适应,快去快去吧。”
司步凡催促着他离开,待到寒星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摸摸已染上凉意的脸颊,悠然转身,正巧对上程卿云晦暗不明的眼神:
“寒星不像你,他只是普通的巫师,身体里没有天神赋予的神血。”
司步凡收起笑容,冷冷的盯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地府阴气极重,他经此一去,身体受阴气侵蚀伤害。即便能活着回来,也活不过半年。”程卿云向司步凡靠近两步,深吸一口气,“你是要借机杀了他。”
果然是这。
司步凡勾唇,将斗篷穿好,向外走去。临近傍晚,白天与黑夜交汇之时,她很喜欢这个时刻。半明半暗,类似她的身份,凡人的身躯,却可以像鬼那般入地府。
怎么?不同意我的做法?你管得着吗?
念在他照顾自己的份上,司步凡不打算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她勾唇一笑:“小弟弟,师姐我这么做,自然有原因,你不用管这么多。做自己十八岁该做的事情就行。”
“因为你怀疑他,便要杀了他?”程卿云微眯眼睛,将眼中的起伏明灭遮挡。
司步凡耸了耸肩,未作回答。她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谈话上,趁着今晚有空,步凡打算……带儿子去西北逛逛玩玩!
土路沙沙软软的,走上去还有陷下去之感,很是独特。司步凡先去房间里寻了司屏,难得不被哄睡觉,司屏握着娘亲的手,一脸兴奋。
手舞足蹈地,没在乎一直沉默的程叔叔。司步凡没回话,程卿云便静静跟在她身后。
“你的分析没错。”走到街市上时,司步凡才回头看一眼那低着头的少年。她还未来得及踮起脚,程卿云已主动俯下身来。
借此,司步凡凑在他耳边低语:“寒星一直隐瞒他的身份,我给过他机会。”
她等烦了,寒星不说,那便去地府吧。
“你怕了?”司步凡压下声音,因为靠得近,她呼出的气吹拂着少年的耳垂,微痒。
听到挑衅般的询问,程卿云弯起眉眼,反凑至她耳边,声音低沉:“程卿云,司家家臣。这样清白的身份,有何要怕?”
话到最后,那‘怕’字似乎与秋风融合,司步凡无声挑眉:反应很快,试探不成喽。
“程叔叔为何要亲娘亲?”
“没有!”
刚刚悄声试探,居然忘了还有这小娃娃。略带慌张的笑容从她嘴角挤出,司步凡表面“温柔”安慰,暗地里肘击提醒旁边笑而不语,一脸贱兮兮的少年。
他反应很快,还未等到步凡碰他,便匆忙蹲下身抱起司屏。司步凡肘击落空,险些摔跤。
听到身后动静,一大一小二人疑惑回身,司步凡“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娘亲真好真好。”
“霍!”程卿云看破不说破,虽然内心有些失落,但见师姐这么开心,他只得挤出笑容,故作轻松地看远处都有什么小摊。
虽说程卿云做做饭手法一绝,但吃久了难免会馋外面的饭菜。一大一小两个绿绒斗篷穿着,司家母子二人就这样走街串巷寻了不少西北名吃。
待到月如银盘时,司步凡司屏二人已经“收获颇丰”。步凡玩累了,就把孩子扔给程卿云。司屏也习惯了娘亲的性子,倒不闹腾。
直到……
“叔叔,你为什么不吃?”
司屏吃撑了,无聊的趴在程卿云怀里,无聊的眨着眼,无聊的询问。其实......他吃得尽兴时,并没留意到司步凡也为程卿云送上美食。
小娃娃才注意不到那么多,他只感觉今晚娘亲和叔叔不怎么说话。为什么这样呢……司屏也不知道,他想着想着便走了神。
无聊间,微微吸了几下鼻子: 程叔叔虽年轻,怀抱却很有力,而且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思及此,司屏又趴在他怀中嗅了几下:
真好闻啊!娘亲知道吗?
“娘亲!”司屏睁大亮晶晶的眼睛,灿若星辰,望着旁边的司步凡。司步凡从怀中拿出一块糕点,顺着司屏的问句问向程卿云:
“这个桃酥皮薄个大,师弟还要尝尝吗?”
“不是,不是。”还未等程卿云回答,司屏激动的扭动上半身,“娘亲,叔叔,香香!”
“娘亲,香香!”不明白为何二人沉默,司屏很好心的邀请娘亲闻闻这香香味道。孩子太小了,不能懂太多。
想多了的司巫师很霸道地将司屏头按住,强制这小娃睡觉,打算强硬地结束这个话题。
吃得饱饱的娃娃很难入睡,更何况是心愿未得到回应的情况下。果不其然,司屏小嘴一撅,眼神登时红了起来,口中还委屈喃喃道:“香香,香香。”
司步凡哭笑不得,将司屏放在地上,快速靠近某男子,又快速离开:“香香的,屏儿说的没错。”
“娘亲不认真。”司屏咬着手指,微微抽泣。
这小子!
司步凡正待继续敷衍一遍时,只感一股独特的清幽香气传来,略微清凉的肌肤感传来,程卿云右手轻略过她发:
“师姐发上有沙粒。”
大晚上的,看得真清楚。
做完这些,程卿云蹲下一面轻轻拿开司屏嘴中手指,一面耐心劝哄:“娘亲都知道,屏儿不信吗?”
“……信。”
“信就好。”司步凡弯腰擦去司屏眼睫泪珠,嗯?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多。
其实没那么伤心,只是形式大于内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