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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活笑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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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处理掉。”
能怎么办,都处理掉。擅杀生死簿上未出现的人,是会受万火吞噬之刑的。这弟弟,就会跟着鬼杀人,杀过什么也不管。
“留下些鬼的气息,送这个小镇一点礼物。”困鬼忘了一眼天空,夜色淡了很多,天将亮,要早些收拾好这些。
他又回望一眼小屋:屋子被驱鬼符保护,鬼一旦靠近,便会遭受烈火焚烧之苦。
“呵!”有身份有优势的司家,即使鬼王再爱慕倚重,没了美名,失去民心,也将一无是处。
“咻!”
一道黄影伴着风声直冲困鬼天灵盖,困鬼被迫放弃转移尸体计划,散发寒气与符对抗。
红白衣巫服男子从黑影里走出,他五官端正,笑起来眉眼间带有戏谑:
“天要亮了。”
又两张黄符纸从袖间拿出,右手轻夹住,他胳膊向上随意一伸,两张黄符伴风发出“簌簌”响声。
“你们,又要再死一次。”
眼神微眯,右手在空中划出半弧形,指尖的符纸快速抛出,与原先的一张符纸结合,三张符纸组成三角状。
三符成盾,盾出金光。
“攻。”
巫术服男子会意一笑,一道声音悄然落在他耳边。
绿色身影出现在晨曦中,司步凡轻揺腕间的银铃,似有音波般,浅淡的银铃声一步步推动金盾,向困鬼攻去。
两个新生的鬼,法力施展还不熟练,碰上巫师,就是死路一条。这样的情况,居然还来到凡间。真是无知者无畏。
“哈哈哈”
困鬼满嘴鲜血,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怕。他盯着司步凡,真的等到她了,没想到啊,确实打不过她。不过——
“司步凡,白守山一战后恢复得很好啊!”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女子望他的眼神又冷了一分。但只望了一眼,女子便低下头。
“哈哈哈哈,我可认识你,做鬼都记得。”
“你和你的亲人睡得可好?相处得可幸福?”
忍受烈火烧身之痛,困鬼咬牙说着:“可我呢?我和弟弟再也回不了家,若不是你逞强,怎么会惹怒天神,降下死令。一开始生死簿上,没有那么多人!”
符纸化为灰烬,烈火轰然燃烧,融化了地上的寒霜。在局部的大火中,司步凡双手颤抖,银铃发出无规律的刺耳响声。
银发红瞳,爪牙舞爪。烈火熊熊,吞噬的不是两个受伤奔逃的鬼,而是被乱了心境的巫师。
司巫师杵在原地,木然地望着烈火如魔般经过,越烧越旺,寸寸接近她。
——
晚间虽起了一夜的风,但深秋的冷凉没有持续到白天。福听县是一个北方小城,坐落于余王朝西北方,山环水绕,景色宜人。
野草配饰的土地上堆积着落叶,被人一堆堆精心扫好,摆在土路一侧。土路是新开辟的,蜿蜒且狭窄,落叶堆在一侧,这路显得更难以下脚。
“我出去再买点药。”
扫把停止劳动,程卿云目光平静……盯着转身关门的巫术服男子,寒星。他右手臂缠上绷带,除此外再无外伤。
感受落在身上的目光,寒星边整理衣服边漫不经心说着,全程并没有给那少年一个眼神。
程卿云微微侧头,语气严肃:“她还昏迷着。”司步凡负伤昏迷,两只鬼早已奔逃不见。
此刻情势说不上安全,他擅长的是照顾之责,杀鬼之活还是要给巫师。
寒星是司步凡来福听县路上结识的,作为一个小门小户的巫师,他很久仰司家巫师。意外得知司步凡身份后,强烈要求跟在她身边。
他们一行人来到福听县也没几天,随意寻了个院落就住了下来。来这里本是为了引灵张家女,哪知碰巧遇上恶鬼出没,好在寒星及时出现。虽然太及时了些。
“我去买药,你留下来。”一番利弊分析后,程卿云将扫把放在一边,正欲向寒星走去时,对方又是轻蔑一笑:
“你来福听县几天?认识路?此屋四周施有辟邪符,恶鬼不敢靠近。”声音愈来愈远,最后以清扬的笑声结尾。黑红常服轻微摆动,肆意着沉寂的清晨。
程卿云拿起扫把返回小屋,抿唇不发一言。他很少如此沉默,司步凡昏迷着,司屏又被哄睡着了,院落内也是一片沉寂。
少年并没有待太久,他将扫把放回院落内,随即转身离开。他沿蜿蜒小路走着,白衣飘飘,其身后,堆积的落叶轻轻摆动,似有法力般,向着这白衣少年行进方向而去。
当程卿云在一处空地停下时,落叶彻底获得自由般,纷纷扬扬,无风自舞。
太阳逐渐升至空中,光辉洒向舞着的落叶,程卿云负手而立,静静观赏着。
落叶舞,望之久了,眼前似有画面显现。最初是一大二小父子三人自由骑马奔腾画面,回家后是饭香招待;
随后是妇人满脸泪痕,纵使丈夫努力安慰,仍缓解不了她愁容。夫妻二人面前,兄弟俩已经戎装上身,眼中泪光晶莹,嘴上连说着‘放心’;
最后是白发的中年二人,木然看着被葬下的孩子。
悲伤的画面很少,更多的是一家四口和谐生活回忆。果然,即便成了鬼,也只愿记得这些美好的回忆。因为太美好,因为不愿忘记,宁愿成为鬼。
“噔——”程卿云轻打响指,落叶轰然向地面砸落。记载着的美好回忆一并被淹没在秋叶中,难寻踪迹。
落叶轻飘飘,落下砸地的力量却是巨大的。
程卿云黑发丝被这力量吹起,一时间遮住他视线。等到发丝再度落下时,四周早已恢复沉寂,落叶安静铺满一层,在他不远处,两只银发鬼正恭敬地行着礼。
“来了?”
还是少年音,程卿云随意跳上身边的一棵树,浅笑着,眼神……如鹰一般盯锁住这兄弟二人。
“见……见过青……青山师大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用落叶编织记忆,如同修理青山那般神圣,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
面前之人,便是受万鬼景仰的青山师。可是青山师怎么会让这个少年鬼担任?
“在民间使用法力,很容易失去神智走火入魔。二位昨日用法力杀了那五人,这停手还好,若失控了……”
说话间,地上的落叶又开始轻微飘动。
“在福听县大开杀戒,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赔?几个青山可以损坏?”此话一落,微微扬起的落叶再度落下,且粉碎成沫。
“我们认!”,哥哥拉着弟弟半跪,望着树上那人,“我们认,我们甘愿接受任何惩罚,请大人息怒,不要毁坏青山。”
“让你们的统领官一齐领罚。”鬼不可私入凡间,这般私闯过来,他们的统领官脱不了责任。
“这……”
“嗯?”
程卿云从树上轻跃而下,慢慢走到这兄弟俩面前:“告诉鬼界你的那帮兄弟,司家再落魄,也是鬼王器重的家族。天下第一巫术世家,正是鬼王亲封。
下地府领罚去吧。”
白衣少年靠近,音色清爽年轻,但周身散发出的阵阵寒气让他们感觉寒冷异常。不愿就这么回去,哥哥怨恨抬头,和程卿云对视时愣在原地。
他脸上黑蟹子状纹慢慢变淡,眼睛逐渐变红。据说,这位总管大人虽年轻,但已经做了很多年的鬼,实力一绝。鬼若生气,有权打死有罪之鬼。
鬼若再死了,就真的会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了——珍视的那些回忆,都没了。
“不打扰大人,我们,我们这就走。”哥哥拉着弟弟,慌忙转身准备离开。
“最近司巫师在查白守山战败的真相,准备给六万亡灵和她一个清白。”程卿云幽幽开口,望着将要消失的两鬼。
两鬼身形一顿,其中哥哥沉默一会,道:“拭目以待。”
语气带有不在意,带有不相信。还清白?司家有苦难说?谁会信呢?那场大战就在一年前,仅仅一年,所有人都没忘记。
余王朝建朝两百多年,实力强劲。这是个尚武的国家,风气大胆开放。
佳道十二年秋,西北地区游人进攻,佳道帝不能容忍,一道命令下达,二十万将士集合与游人交战。
这场战争于八月份开始,一连打了八场战争,八战八胜。因着人数众多且余朝人实力强劲,佳道帝打算三个月结束,过年时再开个庆功宴。
第八战胜利结束后,已是农历十一月,喜悦骄傲的情绪渲染着西北地区。
年的气息已经到来,居民等着游人被击退,安心过年;将士们讲着家乡往事,憧憬着战后生活。
白守山附近尤其热闹,其地理位置优越,不少商人又借过年之机,做起了生意。因此人增加了不少,当地人也没有太在意。
酒馆内热闹非凡,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讲着这七战七胜的故事。
“那这之后啊,将迎来第八战,预知此战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有小孩子快速接话,酒馆内人哄堂一笑。说书声捋着胡子,轻笑着摇头。
角落里,司步凡望着接话的小孩,眼神深邃——那孩子身上阳气在减少,他在生死簿上。
生死簿显示,三日后,第九战,余朝惨败。游人攻城,屠杀一部分百姓,连同将士,死者三万人。
三万人,生死簿写满了整整半本书。
“司巫,还在忧虑这件事?你去鬼界,怎么说?”同行轻敲桌面,悄声询问司步凡。
“鬼王闭关,不见任何人鬼。副鬼王曾歌召见我……”说到最后,司步凡轻微摇头,表明结果,“他说生死簿不会出错,就是三万人。
但是,这些作战计划没有错。第九战根本不会败,又怎么会攻城?”
“可能,有内敌吧。”同行忘了一眼司步凡,随口问道,“你……做了什么吗?”
自收到消息起,司步凡便质疑其真实性,如今快要大战,她虽表面慌张,却没有动作。
“你在套我话?”一杯粗茶入口,司步凡扫一眼对方人衣服,“我猜猜,辛家人。”
对面之人一愣,勉强的笑笑,匆匆结束话题:“算了,别思考这些了。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三日后,大量亡灵出现,肯定会有一些鬼越过生死线来到人间,趁机作乱。他们处理掉这些鬼就行了。
他一口将面前的茶喝下,随即点头准备离开。
“告诉辛醉遗,”同行脚步顿住,看来猜测没错,司步凡勾唇冷笑,眼神坚定,“我三个月前便提醒七皇子,最近又告诉他注意身边人。”
司步凡做了些改变,若有什么后果,她甘愿接受。
“司巫,你这是篡改生死簿,篡改天意!”
“算吗?”司步凡歪头反问,眼神还是那么坚定,又带着不屑。她没说出生死簿情况,只是进行自我推理罢了,这就算更改天意?
她已经将她的行为写信告诉父母,没等到回信,但她相信他们支持她。司父司母就是这样,支持她的事半回半不回,但反对她的事,一定快速回。
“算吗?”
三日后,同样的话从辛醉遗口中问出。跨越尸山人海,他将写满人名的生死簿扔在司步凡脚边。一日功夫,生死簿上写了六万人名。六万人,生生翻了一倍。
怎么会?不可能!
司步凡平静的脸上难得皱起眉头,她快速翻动着生死簿,确实又增加了三万人,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呜!”一恶鬼趁乱向沉思着的女子袭去,司步凡回头,不知怎的,她僵在原地,无助地蹲着。
太诡异了。
“怎么可能!”
司步凡靠坐在床上,手中已经出了汗。窗外一片明朗,原来秋日正好。头还有些疼,昨晚烈火场景和一年前大战中的场景交杂,让她恍惚了很久。
虽然白守山之战已经过去一年,但她时常还会想起
记忆不容易忘记,但生活也要向前。就像窗边的金黄,年年落,又年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