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无解，但喜欢有解》万山粒尘

16、好人

　　准备好陈挺吩咐的一一事宜，周末休息了两天之后，不用方格主动开口，他就已经约好了周一下午正式开始训练。

　　比起上一次耷拉着脑袋的倦态，方涵这次倒是异常兴奋，一路上拿着篮球在手上颠啊颠，像是迫不及待就要展示投篮技术。方格不像他那么激动，一方面出于对“专门训练”这件事的天然恐惧，另一方面是由于特训人竟然是陈挺，她不免有些“面对熟人露出窘态的焦虑”。

　　她还记得自己与陈挺的初相识并不算是和谐融洽，记得他曾经给自己带来过的尴尬，只是后来因为王冰冰作为纽带从中维系，再加上前后座的相处距离，他们才逐渐地揉成了一个“小团体”，但要论其中一对一的关系，她仅和王冰冰如此，和陈挺的单独交集少而又少。

　　甚至，陈挺当初在校运会上还拍过她跑步时的丑照，现在让陈挺来指导她跑步，还不知要怎么被他调侃呢……但转而又想到校运会上他察言观色递给自己的那杯热水以及井井有条部署一切的姿态，她明白，比起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乱钻，有陈挺的帮忙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当他们到达操场的时候，陈挺已经在一个人练习投篮了，果然，他对待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很认真，方格不禁放下了万般思虑，赶紧开始按照之前他发给自己的视频上的动作进行拉伸热身。

　　看着方涵被他摆弄着手部动作和迈步姿势那滑稽的样子，方格就忍不住发笑，原来肢体不协调不是因为自己笨，脑子转不过来，想来这是家族遗传，起码方涵现在的情态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浑身冒着酸傻气。

　　还在为自己的新发现暗自低笑的时候，她瞧见陈挺正往这边看，立时收起笑容，假装认真且严肃地在进行准备活动。

　　陈挺走了过来，看了看她正搭在杆子上的腿，皱了皱眉，“光吊在这有拉伸感吗？压一压。”
　　“哦哦。”有种做错事的不知所措。
　　“好了，轮到你了，刚刚看你笑得挺开心的，应该是准备好了吧？”
　　方格面色一哂，只好露出心虚的尴尬笑容。

　　“穿上钉鞋吧，我们先来测试一下，作为你的基础参考。”
　　这是她第一次穿钉鞋，快递刚到的时候虽在家里试穿过，但站也站不稳当。
　　穿钉鞋在塑胶跑道上倒是可以站定了，每一脚都能感觉到在踩实借力。

　　“你原地跑跑跳跳，适应一下穿钉鞋的感觉，等一下跑的时候注意力在前方，不要放在脚下。”
　　方格依言在原地蹦跶，适应得差不多了，她对陈挺比了个OK的手势。

　　“先按照你自己的习惯跑一下，我再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陈挺早就设置好了计时表，示意方格站在他旁边的跑道上做准备。
　　“预备！”

　　和以往的数十次准备时一样，她无法控制心脏的剧烈跳动，无法控制手上渐起的一层层冷汗，无法控制地像几近溺毙一般大口呼吸，比起筋疲力竭地跑步，这样等待枪响、等待发令声响的时刻更为痛苦，头上铡刀将落未落，脖颈只能以一种扭曲紧绷的状态紧缩，只待那声……

　　“跑！”
　　落下了。
　　方格身子抖了一抖，像只弹簧一样自主弹射了出去。

　　只是她没想到，陈挺没有在原地等她跑完，而是跟着她一起跑，他跟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保持着和她同频的步子。

　　痛苦，太痛苦了，运动不会让她适应强度，而是每一次都如数感知到痛苦，只有不同精力状态下的比较痛苦和非常痛苦之分。

　　跑完200米，她支着膝盖喘粗气，想要一屁股坐下，被陈挺强硬制止：“不能马上坐下，你得站着或者走走，平复一下呼吸。”
　　“很酸……”她揉了揉颤颤巍巍的腿，声音也像腿一样软。
　　陈挺不由得收起了强硬的语气，“等一会再坐，等会让你休息。你就想跑完马上坐下会大屁股，会萝卜腿，起码能约束你一下。”
　　累得要死的时候谁管这些？方格不敢把腹诽说出来，只好点点头。

　　等刚刚那阵小腿和脚底板急剧上涌的酸痛感缓慢消退后，方格总算能坐下了。
　　她拿出自己的水壶，也把一瓶尖叫递给陈挺，好像平时他打篮球的时候都是喝的这个。
　　“小口喝。”
　　好好好，陈挺已经非常清楚她身上的坏毛病了。

　　“等一下我们先专门练起跑，你起跑太慢了，人家都跑出去了你才反应过来。”
　　“啊？有吗？我感觉我自己是噌的一下就出去了。”
　　“你脑子里噌的一下吧？但你的身体没跟上脑子，简直是挪着出去的。”
　　“……”

　　方格还是难以相信，她真的感觉自己反应很快啊！发令声一响，甚至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呢，就发现自己已经跑出去了！

　　看着方格挑起的眉毛还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陈挺觉得像是喉咙里被噎了只青蛙。
　　“还不相信？早知道就给你全程录下来了，还不是校运会的时候觉得你不大乐意被拍。”
　　听他又提起校运会这茬，很想回嘴但还是忍了下来。
　　“那毕竟我自己确实不这么觉得嘛……”
　　“现在是我教你呢，你得信我。”
　　“信信信！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陈挺站了起来，方格也只好随着他起身，其实还没有休息够。
　　“你给我摆一下你的预备姿势。”
　　短跑用蹲踞式起跑，体育老师教过的，方格很自信地做了。

　　她听到有叹息声从头顶而来，心内不免打鼓。
　　“动作虽然都做到了，但是你的力量支点是错的。”
　　“身体前倾。”
　　“臀抬高，高于你的肩部。”
　　“把你的重心放低，再前移一点。”
　　“好，先保持这样别动，你自己感受一下重心放在哪个位置上，记住它，然后感受一下力量积蓄。”

　　“接下来要起跑了，你记住，听到发令声，两只脚都用力蹬，手也可以借个力，但是身体上半部分可以先保持着这种姿势，别急着抬起来，用力摆臂，特别是用力向后摆臂。”
　　“来了来了，预备……跑！”
　　方格记着陈挺刚刚说的那几点，特别是关于身体上半部分和后摆的要点，都和她之前的习惯相悖，她努力克制。

　　又跑了200米，陈挺这次没有跟跑，她踮着后脚跟走回起跑线，看到陈挺脸上的笑意，这意思是自己学得很快，做得很好？
　　“我说练起跑，你跑一段就是了，没叫你跑完。”陈挺脸上的笑意扩大。
　　……
　　自己也太蠢了，简直咎由自取。

　　“和以前比起来有没有什么差别？”
　　方格努力回想刚刚的起跑状态，要说差别，还真没感受到，可能太细微了……她木讷地摇了摇头。
　　“没事，在我这里看起来是好了一点。”

　　她真的又开始忍不住怀疑陈挺有没有诓她了，怎么自己完全感受不到？不管是之前说的反应慢，还是现在说的进步。但无来由地，心里又觉得陈挺的教学很有道理。

　　“再练几次起跑，你现在还在消化我刚刚说的姿势调整还有重心的位置，会有一些卡顿，等你练熟，形成肌肉记忆了，你自己就能感受到不同，短跑里1秒钟是巨大的飞跃。”
　　“我先去看看你弟弟，你自己练吧。”

　　一个下午的训练，方格感觉除了跑步的时候很累以外，其它的时候倒还好，毕竟只是在不断地揣摩发力方式，还有在跑步间断插进来陈挺对她呼吸节奏的调整。

　　陈挺带着她做完最后一组拉伸后，合掌一拍，“好了，今天到这也差不多了，下一次什么时候训练要看你回去以后身体感觉的情况，如果很酸痛的话还得恢复恢复。”
　　“谢谢！走吗？吃饭去？”
　　“今天就吃啊？”陈挺显然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那餐感谢宴提上日程。
　　“还分今天明天吗？不是训练一天就吃一天的吗？”

　　陈挺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真是个实心眼。

　　“差你那几顿饭不成？请一餐，请一餐大的就好。你以后可别做生意，亏得血本无归。”
　　方格自己也不免为这个误解而汗颜，下次还是得把人往好里想，陈挺是大大的好人啊！

　　陈挺不是每一次训练都陪着，第一次训练教过方格一些基础技巧，改掉不良习惯之后，第二次训练仍然让她继续自己练习起跑。

　　在蝉鸣声不断的炎炎夏日，即使是在四点后太阳已收起张牙舞爪态势，也依然让人动一动就要流汗。一遍一遍地重复相同动作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但陈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她每次想要停下歇一歇或者出神发呆的时候都会转过头来，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方格莫名就好像看见了他皱着眉头瞪眼的表情近在眼前，吓得她赶紧重新做好预备姿势。

　　等练习了两周的起跑后，方格终于迎来了陈挺结束起跑训练的“谕旨”，如蒙大赦。

　　*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说进步了多少？”
　　方格又跑完一次200米，走回起点时正见他坐在跑道上看着手表。

　　他抬起头看向方格，正好直视太阳，被晃了眼，不由抬手挡在眼前，却突然觉得刺眼的光束和灼热的温度都消失了，是方格逆着光挡在了他的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对上方格询问的视线，他笑了起来，“你觉得有没有进步？”
　　这好像还是方格第一次看见陈挺这样肆意张扬的笑容，以往他也常笑，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带着礼貌和疏离，直到现在，方格才知道，原来陈挺笑起来是这样的。

　　“啊？”陈挺不被太阳扎眼了，她倒是被他漫不经心的笑容给晃了一下。
　　“进步嘛……应该有吧，之前你每让我跑一次我都感觉特想死，但现在你叫我跑一次，我只会叹口气，然后说，好吧。”
　　陈挺笑出了声，笑意漫开了。

　　“你今天……很开心？”
　　他似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缓了几秒钟后轻轻点头。
　　看见陈挺这么好说话又亲和的模样，她不禁说出了那句准备在训练结束以后说的话。
　　“陈挺，谢谢你，你人真好。”

　　仿佛不习惯别人的称赞和感谢，他未置一词，站了起来，“等一下再跑一次，今天就早点结束，我饿了想吃饭。”
　　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是在说那餐感谢宴，方格狗腿地笑问道：“你想吃什么？你提得这么突然，我都没来得及给你订什么高档法餐厅！”
　　“我就想吃白花花的大米饭。”

　　“陈挺真是好人，大好人，人帅心地好，拨冗帮同学体能训练不说，还教同学的弟弟打篮球，竟然！竟然只要一碗白米饭做回报！”
　　方格像个念经的和尚一样追在陈挺的后面一大通输出，气得陈挺作势要拿篮球砸她。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方格笑得直不起腰。
　　谁能想到开局冷脸让自己下不来台的陈挺原来这么不经逗，而且她还发现了，这家伙的命门是怕被别人夸！

　　自从这天过后，方格轻松地就掌握了和陈挺相处的诀窍，且很明显地感知到两个人的关系比起从前因客观因素被揉作一团和刚开始训练时尴尬的氛围而言，可以说是主动地成为了可以开开玩笑的朋友。

　　就这么逼一逼、试两试、练三练地坚持了一个月，这场暑假特训终于在方格跑进了及格线后圆满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