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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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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把我拖起来,我依然处于一种飘忽的错觉。
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霍佩时,那种莫名的心颤。
我想到一看见他就死机的理智,明知道是麻烦义无反顾。
我不知道什么是我,什么属于我。
我穿过巨大的走廊,他们把我固定在冰冷的座椅上。
我看见闪着寒光的针头以及其中的药剂。
我忽然生出了些气力。
我好不甘心。
我被头儿捡到不到两年。
也许这就是我诞生的时间。
两年中还有数月处于被霍佩迷得神魂颠倒的状态。
我的生命究竟有多少是供自己支配的?
我拼命挣扎起来,大喊大叫。
但是就好像海绵吸水一样,无济于事。
我感受到了绝望。
头上忽然掉下了一块重物。
乒乒乓乓的器物打翻的声音响彻房间,守卫被痛击后倒地。
黑发黑眼的青年拍了拍手,利索地帮我解开束缚带。
“杜兰?”
我动了动血液不畅的手腕和脚腕。
“还能动吗?”他黑色的眼睛像是被溪水冲刷圆润的石头,晶亮莹润。
他捡起重物——原来是通风口的挡板。
“你踩着我爬上去。”
椅子对我来说不够高,他轻轻拍拍我,然后躬身蹲下。
我笨拙地踩上他的脊背,摇摇晃晃地随着他的直立够到头顶的通风口,手脚齐用劲,好不容易才钻进去。
他自己动作很利落,蹬着椅子三两下就翻进来。
外界的喧嚷与嘈杂隔着管道化作朦胧模糊的嗡嗡声,只有手脚的触觉是实在的。
我们经过第一个房间。
整齐罗列的仪器中固定着一个个哭闹的婴儿。
指示灯闪烁,机器嗡嗡运行。
屏幕显示稳定下来,印有性别的便签条自动吐出。
医护给婴儿带上性别手环,将其放入对应流水线的篮子里。
尽头是黑漆漆一片。
第二个房间在高一些的楼层。
里面有歇斯底里的敲黑板声。
“beta发育天然存在缺陷,我们无法感知信息素,缺乏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途径。”
“但alpha们却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最大化价值的体系。”
“正因为我们没有信息素,我们才可以更加全力以赴投入每份工作,做小小的齿轮,做大厦的地基。”
有人举手:“为什么我们只能做齿轮?”
讲台上的人反问道:
“好问题——但你现在做出过什么贡献?
alpha日理万机,omega含辛茹苦,我们享受的一切来自于他们,我们的工作不要过于简单。”
“各位的父母都是出色的alpha与omega。”
“你们和垃圾场的beta不一样,你们要学会感恩……”
第三个房间布置得优雅温馨。
棕色的地板,奶黄的墙壁,温暖的壁炉,浓郁的红茶。
老妇人窝在躺椅里缓缓叙说着光荣岁月:
“我的一生生育过15个孩子,人们总是将其扯到义务啊,荣誉啊什么的。”
“但我以为,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成就感比得上参与一个生命成长的经历。”
“他降临你的身体,呱呱落地,蹒跚学步,成家立业……你的喜怒哀乐将会如此紧密地与之关联,不再孤独,不再彷徨。”
“你见证他人格的完善,陪伴他探索世界,你也触摸到自己的灵魂,这是无比有意义的事情。”
“对你们,对帝国,我亲爱的omega们——
这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所在。”
第四个房间线条冷硬许多。
斯文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坐在高处,不耐烦地点着手杖。
“omega柔弱,beta愚钝,我们是天生的主宰。
帝国的兴衰只在你们之间。”
“先生,请问……”
“我没有给你们预留提问时间,军队纪律是服从和严肃,未来的战士们。”
我忍住了对着通风口大喝一声的冲动。
“是不是很恶心?”杜兰定定地观察着。
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只觉得惶恐。
跟着杜兰慢慢爬到一处管道交接点,空间稍微大了些。
他转过头来:“这里安全。”
我们俩面对面蜷着身子坐着,我喉间有些干涩:“谢谢,恐怕你要因为我惹上麻烦了。”
他气定神闲:“没关系,我向来致力于此。”
我挤了挤嘴角,伸出手:“贝尔。”
“杜兰。”他轻轻碰了碰我的指尖。
他呆坐着放空,黑色的眼睛有种令人心平气和的魔力。
莫名其妙的,那些怨怼和不安就被压制了下去。
我:“我有个问题。”
杜兰:“你说。”
我叹了口气:“高塔的技术已经发展到可以设定……克隆人的情感、目标了吗?”
杜兰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从技术角度来说,易于接受某信息素、磁场匹配等生理条件完全可以实现。”
他顿了顿:“但是人心不是那么易于操控的。”
我苦笑道:“我现在都不确定自己算不算一个独立个体。”
他平和地看着我:“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愣了一下:“……我是捡垃圾回收资源的贝尔,住在中央回收站的左二号宿舍。”
“你有独立的认知。”他耸耸肩:“唯一需要你考量的就是你对那家伙是出于欲望还是感情。”
这话说得莫名让人燥热,我老脸一红。
“议长真是奇怪,大老远把我叫上去就为了通知一下‘你该死了’。”我慌慌张张换了个话题,试图自嘲一下。
杜兰解释说:“霍佩搞暴动的消息压不住的,他的小伙伴藏不了你一世。一旦上层传唤你,只要看见你这张脸,当年他和梅兰妮的事情就被坐实了,这对他们算丑闻。”
我摸了摸鼻子:“真是轰轰烈烈。”
“从某种意义上,提诺斯和我老爹很像。宁可子女为荣耀死去,也不希望存在污点,譬如oo恋,譬如生理缺陷。”他撇了撇嘴:“该死的虚荣心。”
“谁知道呢,”我想到议长那种绝望到孤注一掷的眼神:“也许他们……只是爱得太过扭曲。”
他注视着我,对此不予置评。
“对了,我老早就想问了,什么叫他的小伙伴藏着我?”提诺斯与杜兰都有提及。
“字面意义。为什么抑制剂不管用?为什么暴动的人那么多偏偏只抓了你?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小伙伴?为什么要藏住你?”他平静地说着:“你该有答案的。”
我没有做声。
有些事情与其说一无所知,不如说是不想面对。
比如他实际并没有注射抑制剂。
比如一个beta爱人可以方便他营造身份认同。
比如被掳走的同胞更可以煽动beta种群情绪,使得暴动持久而合理。
杜兰拍了拍我:“继续爬吧,这儿太憋屈了。”
我们沿着纵向的通风管道爬了很久。
杜兰顶开侧壁上的挡板,率先跳了出去。
我跟上前,入目是一片狭小的露台。
怪鸟在不远处盘旋。
这里却有着可爱的帐篷和稚拙的摇椅。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花园。”杜兰熟练地点起篝火,笼上玻璃罩,避免触发烟感装置。
“这里看着不太安全。”我避开怪叫着袭来的大鸟,一脚把追着我的傻鸟踢飞出去。
杜兰吹了个口哨,歪了歪脑袋:“酷。”
他指了指顶上狭小的窗口:“上面是我的房间,没人会来搜查这里。”
那扇窗很难评。
窄小得像是捐赠箱投币的狭小缝隙。
说是房间,更像牢笼。
显然首相并不在意他的儿子,并深以为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