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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霍佩,抑制剂!”
      我最后一次掀开地窖的盖子,提醒他要记得注射。
      “知道了。”
      他摇了摇手里的空瓶。
      “巡查官要来了。”头儿在一旁提醒我。
      我匆忙落锁,没入队列之中。

      巡查官总给我一种机器般的刻板印象。
      笔挺,笔直,颜色单调,神情冷淡。
      典型的alpha精英主义。

      他们两个将婴儿放入某个便携式仪器中,一丝不苟地操作了半天表盘。
      红灯亮起,基因序列检测机器发出低沉而稳定的轰鸣。
      等到指示灯熄灭,我们就将知道这个孩子面临的命运。

      头儿递上烟卷,殷勤地道着辛苦。
      自然是被拒绝。
      “工作很辛苦吧?”
      “哪里,最近底下出生的小孩不太多。”
      “那还蛮舒服咯?”
      “什么呀,我们日子也不好过!指不定哪天就要缩编转岗,真的是愁死人了。”
      平平常常的寒暄,如同平平常常的beta。
      与底下beta打交道的工作忙碌,肮脏,奔波,油水少,所以巡查官往往是出身垃圾场的高塔底层alpha。

      机器停止了运作。
      巡查官放下热茶准备去查看结果。
      忽然。
      他转头嗅了嗅,在房间中翻找起来。
      碍事的beta被他拨到一边,alpha的气力强健,推搡间不乏不耐的惊呼。
      “长官您这是?”头儿陪着笑,亦步亦趋。
      眼见着巡查官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他脸上也开始挂不住。
      他单手扭住了这个躁动的alpha:“究竟怎么了?”
      巡查官甩开他的手,双目赤红:“你们私藏omega?”
      铁匠站出来,香水味道刺鼻:“是不是我今天用多了香水。”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巡查官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开,开什么玩笑。”头儿勉强说。
      “通知高塔巡防队……这里私藏一只omega,大概正处于特殊时期,紧急紧急。”
      巡查官面上泛着薄红,暴躁地传达了指令。
      我站在地窖之上,如坐针毡。
      心里一阵一阵发冷。
      余光瞧着边上的beta交换了眼色,偷偷隐没了身形,更觉不好。

      霍佩,抑制剂呢?

      今天这事无论如何都盖不过去。
      皮靴在我的跟前停下。
      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源头。
      我是个普通胆小鬼,脑子偶尔不清醒。
      比如此刻,我没动。
      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我闻不到信息素,但是我能感受到alpha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混浊的呼吸和快要崩断的理智。
      窒息感和痛觉兀地从脖子上袭来。
      我挣扎着。
      但是迅即被掐着脖子甩到一边。
      我猛地呼吸,几乎刺痛了肺叶。

      “啊哈,在这里。”
      他抚摸地窖拉环的神情很变态。
      是一只野兽。
      此时的两个巡查官满脑子的信息素,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藏不下去了。”头儿帮我顺气。
      “怎么办!”霍佩的跟班之一问。
      “再拖下去,我怕他们当场弄死他。”头儿低声骂了句脏话。
      “我们有这么多人……”铁匠觉得很屈辱,俨然已经把霍佩当做了家人。
      “闭嘴闭嘴!”头儿也暴躁起来。
      房间里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喘气和撞击。
      他试图去阻止他们,扒拉他们不依不饶砸门、撞门、踹门的身体:“长官,出去等吧,等巡防队送来抑制剂……”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发泄般的重击。
      头儿高大的身形几乎是飞出去的。
      平庸的beta再次意识到生理机能的差异。
      我去扶他,他推开我,眼神示意让我躲远点,便又踉踉跄跄站起来,试图去拦他们:“他身份很高!很高!”
      但对野兽说这些无济于事。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暴虐的殴打。

      标记,占有,撕碎,弄烂……
      奇异的冲动笼罩着他们。
      人类进化出第二性别究竟是进步还是退化?

      当头儿第二次冲上去时,我跟了上去。
      然后又一次被掀飞。
      狂躁的alpha终于意识到,如果不解决我们,自己根本无法专心享用omega。
      他们抡起了椅子。
      仪器里的婴儿爆发出惊恐的哭喊。
      越来越多的beta加入其中。
      头破血流。

      门破了。
      浓郁的水仙花信息素溢出来,裹挟着理智出逃。
      银发的omega楚楚可怜,被揪着头发拽上来。
      alpha像是狗一样往他身上爬。
      任何有理智,有道德的人都无法忍受这荒谬的一幕。
      我勒着对方脖子,试图让他停止猪狗一样的瞎拱,然而另一只手立刻扯着我的头发撞向地面。
      疼痛。
      亢奋像是火苗引燃稻草一样变成熊熊烈火,把理智焚烧殆尽。
      场面陷入了殴打和混乱。
      beta毕竟人多势众,alpha即便再天赋异禀也不能力挽狂澜。

      枪响了。
      尚且心存畏惧的beta浑身一震。
      穿着防护服的大批巡防队在外围举着枪。
      “趴下!”
      但一声哭叫比警告更响亮。
      尚钳制着巡查官的beta一脸懵懂,摸了摸胸前温热的大洞,扫视四周,溢着血倒了下去。
      混乱,混乱。
      失去钳制的alpha更加疯狂地冲向霍佩。
      湿漉漉的霍佩摸到餐刀,无比阴郁地怼向爬过来的人。
      巡防队暴喝着停下,试图利用子弹和警棍使得暴动的人群理智。
      一记闷棍从脑后袭来。
      来不及感受更多。
      我无法继续忍受。

      头痛。
      痛得想呕吐,眼前要发黑,天旋地转,好像世界都变成了一滩呕吐物。
      我呻吟着从冰冷光滑的地面醒来。
      入目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陌生人轻轻竖起手指,示意我噤声。
      他语调愉快:“真顽强。”
      这他妈是在夸我吗?
      我尚未从那种亢奋的情绪中抽离,试图爬起来冲上去撞死他。
      然后我撞到了墙。
      “别激动!别激动!你好歹是个动乱分子,虽然在平息这事前不会被处死,但理论上还是要被关着的。”他提醒道。
      我喘着粗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别这么看我!”他缩了缩:“我承认我下手重了点,但现在下面一团乱,你还不如呆在这里。”
      我瞪着他。
      他试图表现出友善:“我与霍佩是老交情,我也是个beta,你大可放心。”
      他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句车轱辘话,敷衍又可疑。

      红色的血液滴到白色的地面。
      我昏昏沉沉地思绪乱飞,看着对面人影幢幢。
      他们好像在我对面指指点点,带着怜悯的神色,欲言又止。
      “真像啊。”
      “太像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蚊蚋振翅,聒噪得很。
      我忍着呕吐的冲动闭目养神。

      不多时又有一列制服笔挺、颇具压迫力的队伍前来。双方的会晤似乎并不愉快。
      声称与霍佩熟识的beta被推搡到一边,举起手来表示无害,瞧着他们打开牢笼架起我,他也只是耸耸肩,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目送我离开。

      经由电梯漫长的上行,穿过一道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单调的白突然变成了巨人的花园。
      高塔上的人都生的格外高大吗?
      雕花木门几乎可以让两个大象并排而过,其后的大理石地面森然寒凉,隔着细腻的地毯依旧差点冻伤我。
      层层叠叠的帷幔间盘亘着狰狞的巨兽浮雕,可怖鲜活。
      护卫冷冰冰地退出了房间,对我的疑惑和惶恐置若罔闻。
      我走到窗边,白雾苍茫。
      这就是高处的景色?
      偶尔有一两只黑色的怪鸟急急掠过——在底下与我们抢夺食物的嘴脸隔着玻璃也变得温驯了很多。

      “良好的教养意味着你不该在主人家随意张望。”
      面色如雪的冷淡女人出现在悬廊上,脸上一点岁月的痕迹令我莫名想到刀削斧刻。
      很是坚硬的脸。
      我心不在焉:“也许还意味着在邀请人前要问问意愿。”
      三个仆从为她撑开与厅堂相连的木门,女人披着冶丽丝质长袍,踩着软凳至中央的主位落座。
      我看了看周遭过分高大的桌椅,思考如何爬上去——如果有人可以充分利用这些家具,那人必定是泰坦巨神。
      她嗤笑了一声:“霍佩应该和你提过我,我是提诺斯,下议院议长,也是他的母亲。”

      我脑海里登时划过大片狗血桥段。
      ——尊重,祝福?
      看面相不太像。
      ——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是命,不公平的命让我来的!
      ——还是要甩出500万让我离开她儿子?
      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失控地神游天际,天马行空。

      “我还以为他的小朋友们把你藏得多好。”议长像是在责怪不听话的小孩。
      她定定地观察了一会我的脸,浅淡的眸子似乎可以直击灵魂。
      “你将会被处死。”她平静地下结论,似乎在说天气很好。
      我张了张嘴:
      “凭什么?首先,我没有被定罪;其次,这次暴乱起因是自卫;再次,我们是在保护霍佩。”
      她慢条斯理地品茗香茶:
      “首先,你不过是一个普通beta;
      其次,你口中的暴乱已经演绎成了以索回你为目标的暴乱;
      再次,从他逃离高塔开始,就不再是我的儿子。”
      我干巴巴地挣扎:“听起来,当下我还能作为筹码稳定局势。”
      “你只是一个普通beta,亲爱的。”她微笑道:“多如蝗虫,渺如粒沙。”

      普通beta。
      我们那么努力生活,那么拼命工作,到头来还是“普通beta”,多如蚊蝇,不值一提。
      这份嫌恶刺痛了我。
      我深呼吸克制下情绪。
      完全不清楚当前局势,自然无从分辨自己的价值,我只能试图打感情牌。

      “你弄死我,没想过霍佩的想法吗?”我垂眼,试图向她展示自己手上那枚粗糙的戒指。
      喊着“你儿子不会放过你”这话有点可笑,但是我当前别无他法。正因为知道自己过往来之不易,才更不愿意轻易成为牺牲品。

      议长离开座位,到我跟前,挑起我的下巴。
      我惊奇地从她眼中看出了怨怼。
      “正因为是他母亲,我才宁可他为那可笑的omega主义死去,而不是与你牵连。”
      她扣住我的手指,alpha的怪力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一点一点捋下那枚戒指,捏扁揉圆,最终变成一个丑陋的疙瘩。
      “真可笑啊……你以为自己算什么?
      娇生惯养的omega怎么会喜欢下流粗俗的beta?
      因为你贫穷?
      因为你们相伴的数月?
      因为你永远无法标记omega?”
      我莫名其妙尖叫起来:“就是因为你们满脑子信息素匹配,他才会离开你!”

      就像是本能——这是不可以揣测的事情,这是不可以知道的事情,不可以再说下去。

      她捏住我的下巴甩到一边:“得了吧,他不爱你。”
      她俯瞰着我,有些怜悯:“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用的是谁的脸?”

      梅兰妮……
      梅兰妮梅兰妮梅兰妮梅兰妮!

      脊柱攀上一阵寒意,我僵硬地扭过头:“闭嘴。”
      她缓慢地脱下指间的手套:“你生来就注定爱他,这是梅兰妮殿下给霍佩的歉意,小克隆人。”

      我尖叫起来。
      也可能没有叫出声。
      我有些耳鸣。
      我听不明白什么叫“我生来就注定爱他”,什么叫“歉意”,什么叫“克隆”。
      这些像是另一个次元的认知,蚕食着我岁月静好的世界,拖着我滑向深渊。

      “认识世界是痛苦的,孩子。”
      她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得不像个alpha:
      “带她去该去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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