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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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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钰再次醒来时,一眼便看到了行云,还有他身后的千楚。
千楚见他醒来急忙抓过他的手,问行云:“都五天了,没事了吧?”
行云道:“这毒叫十日归,一般人都在八到十天的时候毒发,不会多于半个月。但只要在毒发前服下解药,便又可拖延至下一个十天。多用于控制人心。不过好在这毒就出自我附子门,我能解。但去京城之前,山雨特意嘱咐过,要我仔细检查吃食,我也每次不落地都查看了,不可能有人下毒。除非是在平王府那两天中的毒。”
千楚一听,急忙问古钰:“你被困在平王府了?”
他知道平王对古钰有执念,古钰落在他手上,少不了受到折磨。他越想心里越是愤懑,古钰隐居在泺川边时,这平王还专程派人去景门家奚落他。若不是他暗中着人保护古钰,古钰恐怕早被他绑走了。
他又是生气又是担心,马上问行云:“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吗?要不要紧?”
行云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道:“我不是你的医士,我只管治病救人,你要问,直接问他就是。”
千楚便又回头问古钰:“他可有为难你?”
古钰想到平王,便露出一丝冷笑,不答反问:“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
千楚身边的人答道:“京城那边城门已开,听说平王谋逆已赐死牢中,宁王贬为郡王,熙王立为太子,母妃暴毙,交由辰环长公主抚养,延庆王辅佐。”
古钰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一个眉目干净的男子站在一旁,正是言夕。
他正想说些什么,千楚仍是不懈地问:“那混帐对你做了什么?没事吧?”
古钰道:“你镇定些。他已经死了,一切都结束了。”然后,他再转头问行云,“乐郡那边,可还有新的消息?”
行云道:“你说的没错。那天我们走后,第二天便有人举报商队带着乐郡王的财物。军队很快就追去,结果追到简郡,收到乐郡王消息的简郡王派出军队截杀,结果那伙盗贼纷纷逃走,连财物都顾不上带。简郡王得到财物后,竟然不愿意还给乐郡王。双方现在都陈兵在交界处,不通往来。幸亏我们走得早,晚些就要困在那处了。”
古钰心忖,乐郡王记仇,必然是再不愿意与康郡王和简郡王联手了,三郡联盟大约是会瓦解。谷风这一出手,果然又是煽动人心的计策。
他便抬头问言夕:“你觉得这三郡之后会发生什么?”
言夕道:“自然是分崩离析,然后抢着去讨好新立的太子,借势打压对方了。”
古钰又问:“这几天可还有其他大事发生?”
言夕道:“垣西节度使调兵南疆,与隐王所控制的历、象、桂三城对峙。”
古钰一想,简郡以南便是南疆,谷风所引导的军队从乐郡打劫,逃到康郡,再在简郡脱身,一路向南,恐怕最终目标是解南疆之围。
他便对千楚说:“我想见山雨。”
千楚道:“山雨现在并不在江城内,你若想见他,我便找人捎个消息。”
古钰点头,“再找人盯紧朝塞、北溪两座藩镇的动向。”说着,他忽然想起离玑,“这次我带了一个人回来,原本是麟王府的旧人,似乎和谷风有些过节。你千万保他性命。”
“知道了。”
行云见他们一直在谈正事,便觉得自己留在此处不妥,道:“我出去熬药,你们慢慢说话。”说完便出了门。
他一走,言夕近了几步到古钰床榻前,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带回来的那人和谁有过节?”
古钰道:“谷风,山谷之风。”
他猛地一怔,又问:“那个替隐王在南疆指挥的人,叫什么名字?”
古钰看他神色不好,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告诉他道:“津霁,渡口之津,雨后之霁。”
言夕像是听到了噩耗,怔怔地不动,受了极大的打击。
古钰急忙问他:“到底怎么了?”
言夕看他,颤抖着说道:“十年前,你受长公主保护,不曾受难,不曾去过那江边。”
言夕是当年三千谋士的幸存者之一。他当时是最后一批被推下河的人,士兵杀得手软,便没有捅穿他的身体,直接绑着石头就扔进了河里。他在满是血水的江里被血腥味呛醒,然后非常幸运地挣脱了绳子。因为熟悉水性,他沿江水一路飘向下游,最后搁浅在河滩上,被路过的农人救起,这才活了下来。
“难道说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言夕缓了口气,继续道:“那日我们被赶往江边,路过山谷,风很大,山里下起了雨,到达江边渡口的时候,我们浑身都湿透了,但那时候天空放晴,江上烟水朦胧。领头的禁卫军统领说,‘天晴了,老天爷来收你们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山中连绵的雨,谷中寒凉的风,还有渡口放晴的天,那些景象最后都淹没在血水里,成为我一生的梦魇。”
山雨,谷风,津霁。
果然都是那场屠杀幸存的谋士。
言夕低头握住古钰的手,道:“我今天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隐王那处招兵买马招贤纳才会如此顺利。单就这三个名字,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便会不顾一切地投奔他。当年在京谋士集聚天下人才,凡是经过那场灾难还能活下来的,除了像我一样隐居之外,多数人还是隐姓埋名做了京外达官贵人的门客。他们和我一样,只是听到这三人名字便能与他们一心一意,同仇敌忾。隐王有这三人襄助,自然一路高歌猛进,无人可阻。”
古钰这时才算明白,没有经历过屠杀的他不知道,但是那些幸存者都知道,这个隐王,是为他们报仇来了。
古钰也握住言夕的手,说:“如果你认为隐王是你的归宿,你便去投奔他,我和阿楚都不会拦你。”
言夕道:“这十年来,我已娶妻生子,实在不想再卷入这些纷争,什么仇什么恨都是过往云烟。我知道这天下即将大乱,但庄主与世无争,我来这里也是为求一个安定,求给家人安稳生活。所以我不会走。”
古钰看了千楚一眼,千楚也看着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世事无常,我一定会为大家谋划一个长久的将来。”
行云出门时,正瞧见几个妇人坐在山庄的白场里歇息,看到他出来,便急急忙忙围了上来。
“是白护卫吗?”
“果然相貌堂堂年少英俊。”
“生辰八字多少?”
行云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
“别躲了,肯定就是你。”
“庄主都发话了,你还躲着说媒的干啥?来来来,先看看我家丫头。”
“你让让,我家姑娘先。”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绕得行云有口没处辩。这时,白骧换了布衣正要出门,行云赶紧指着他说:“他才是白护卫,你们别说错了人。”
几个妇人这才转头去看。
白骧飞快溜出门去,几步便消失在大门外。妇人见追不上,回头又把行云捉住了,说:“小兄弟不是白护卫也没事,长这么俊,一定是个好人家。来来来,看看画像。”
“你看这细皮嫩肉的,肯定不能上你家继承船坞的呀。我家卖米,用不着干活,来看看我这儿的。”
行云被缠得没法子,只好说:“在下已有婚配,不用费心了。”
“啊?配的哪家姑娘呀?”
行云深吸一口气,道:“延庆王府明月郡主。”
几个妇人顿时泄了气,“原来是达官贵人,那可高攀不起了。”
“走,去习武堂堵白护卫去。”
“我就不信了他今天不回来,老娘今天给他耗这儿了。”
…… ……
白骧一溜烟下了山,直奔林下堂。这些日子他常到林下堂治梦魇,一来二去就与那里的人混得熟了。
一得闲,便马不停蹄地往那处跑。多日不见妙山,他总有些魂不守舍。
但他进入林下堂的院子时,正看见妙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的,问了几遍,妙山才告诉他。她有个表哥常行走江湖,武功本领都不错,原本受雇于青城城主,为他押送钱财。但青城城主一倒,就没了地方去。表嫂生产后身子不好,得买许多补药,家里钱财也不够。她觉得自己这表哥功夫出众,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雇主呢?
白骧一想,定是因为她表哥受雇于青城城主,大家要避忌讳,所以没有人敢要。他说:“要不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表哥,或许我可以给他找个出路。”
妙山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真的?”
白骧点头。
身手好,他没理由不用,更何况,以后还会是一家人。
妙山站起身,“等着,我去把我表哥找来。”
白骧便在药筐前坐下,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妙山带着一男人回来。那男人手里拿着斧头,一身木屑,似乎在劈柴,虽然矮了些,但体格倒是壮实。
妙山便介绍道:“我表哥义陵。这是楚庄的护卫总管,那个……”
义陵忙丢了斧子,抱拳:“在下从小习武,学的夷北宗拳脚,在青城给人做了十年侍卫,欸……”
白骧起身道:“我们先过几招再说。”
两人便比划了一通,竟是不相上下。论招式白骧略占上风,但义陵经验老道,居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白骧很是满意,点头道:“来楚庄吧,绝不会埋没了你这一身本事。”
义陵高兴非常,连连道谢。
妙山也是欣喜,捧着白骧便亲了一口。
白骧愣住了,像个木头人似的看着她,双颊绯红。妙山也是羞红了脸,声音低低的,“你可真好。”
那一瞬间,白骧的心上仿佛酥风拂过,日暖花开。
千楚在青城主持重建。
当时发动百姓反乱,城中大量房屋被焚毁,城主府更是毁得只剩残垣断壁。
雪楼献计,大兴土木。一则可就地安置流民,按劳赈灾,二则收拢民心。其中,将土木之重放在治水和农耕上,恢复生产当先,而城中建设暂缓。
言夕却道,城中建设可由百姓自发重建,但其中城主府地位特殊,必须置于生产之前。一城之主当有威严,名正言顺,以免日后被民意左右,失了长远眼光。
千楚均是点头采纳,让雪楼主持治水,而言夕督造城主府。
青城重建便如火如荼进行。
青城外头,古钰收到山雨来信,说是需要一月左右才能再次回到宣城。行风也收到山雨书信,立刻走了。行云却是不走,留着替古钰和离玑治伤。
延庆王的仓库遍布天下,古钰身子利索了一些,就马上去查看在江城和宣城附近的仓库。仓库里虽没有军械,却多有农具和工匠之器。楚庄在河边,正好可以将有用的东西都顺着泺川搬回庄内。
楚庄中的工匠是非常好的,但要治好青城的水患和山石坍塌却远远不够,便张榜招揽天下工匠。招来的工匠有一部分进入青城工作,还有一部分留在庄中,按照楚庄先人留下的册子,改良并制造大器和辎重。
随着古钰在外头斡旋,物资与工匠源源不断地进入青城。
单只雪楼这一处,半月来便收了三次物资,清点后,雪楼越发觉得不对劲。他治水急需大量钱财,但据他所知,任楚庄财力再雄厚,都无法支撑青城水治如此大的工程。以前朝廷也有心治理泺川和青茫川的水患,但都因筹集不到足够钱财而放弃。但古钰从城外送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物品工具可以说是从延庆王那处调来,但他怎能一时间凑到如此多的钱?
他还专门遣人到江城查探,却发现古钰是从楚庄拿出的银两,再一问,具体是从楚庄的丝线局出的。他大为疑惑,这么多钱怎么可能是从丝线局来的?丝线局又不是钱庄。他有些不放心,便假以财资调配问题见了千楚。
千楚正在训练工匠,忙得喝不上一口水。
雪楼在一旁等了许久,才逮到机会问他:“我那处要钱,庄主可有为难?若是钱财多是配去了水治,城中可有短缺的地方?”
千楚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无需担心,古钰叫我放心用钱,他自有筹措之法。这钱你舍得用着,莫要畏首畏尾。”
雪楼急道:“可庄中哪有这么多钱?”
千楚这才愣了,他想了想,“你尽管治水,我怎样都会紧着你那里,”他的神态忽地肃然,正色道,“你这可是千秋功业,若能做好了,造福一方百姓。千载之后,什么皇帝权臣都要淹没在历史中,只有你的功绩可永载史册。”
雪楼也是愣了一瞬,道:“庄主大恩大德,在下必当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千楚也是忙得很,立刻便要转身走,雪楼急忙道:“庄主,我得出去一趟。”
千楚顿住,“怎么了?”
雪楼道:“我在外游历时,曾认识一位治水高人,出生自一治水世家,世代引水筑坝。到他那一代,官至东海驻堤使。但这几年东海雨水偏少,河水鲜有快涨,东海王便懈怠了水治。那治水高人也颇不受用。我遇见他时,他正在亭中酌酒作画,一派闲云野鹤之风。但那亭子近治水府,我便知他心中有怨气。若能将此人请来青城,必有助益。”
千楚问他:“你要去东海?”
雪楼点头。
千楚有点犹豫,道:“你可还记得有人要捉你?我怕他们在路上再次袭击你?”
雪楼道:“我带着护卫,多加注意便是。这些袭击者不知什么来历,我不知他们何时会放弃对我的抓捕。但我不能一辈子留在安全之地接受你的庇佑。更何况,若他们下次出手,或许有机会查清他们的来历。引蛇出洞,才能先发制人。”
千楚点头,“既然你心中有了主意,那便放手去做。需要什么尽管说。”
江城和青城方兴未艾,外头风雨正盛。
隐王在南疆以五千士兵对阵垣西节度使三万军队,结果以少胜多,大败对方。隐王谋士津霁之名一夕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古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震惊,他一度以为隐王三位谋士都是善于伐交伐谋的,却没想到居然有一位真的在战场上对战一方军阀。
并且,以少胜多。
前来给古钰报信的,是楚庄中的景秋。
景秋画了张粗略的地图,给古钰讲解:“一开始,隐王的部队节节败退,一直退到断横山一带,垣西部队追着他们,追入山谷,遭到了埋伏。侥幸逃脱的士兵退回大部队,没想到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那些士兵身上冒起了青烟。因为那隐王的谋士有巫术之能,垣西节度使便以为那些士兵中了巫术,赶紧将他们驱赶到山坳里,不敢接近。结果当天晚上,隐王的兵就从那山坳里出来,打了垣西一个措手不及。南疆那边传说是巫术将垣西的兵都变成了隐王的兵。这样一来,垣西的兵只好再后退,最后退到高背原上,隐王突然放出了骑兵,横扫垣西的步兵阵营,再左右夹击,把垣西节度使打了个落花流水。
结果老天爷还帮着隐王,简郡流窜来的土匪竟然打劫村庄,好死不死地烧了垣西兵后方的粮草。垣西节度使只好再次退军,退出五百多里地,送给了隐王五座城池。”
他说完,紧紧看着古钰。
古钰便仔细看着他画的东西,慢慢蹙起了眉。
那青烟应该不是巫术,而是某种信号和障眼法,利用巫术的传闻将这些败逃的士兵隔离,再利用“青烟”找出他们所在,并从那里潜入。趁着垣西兵士气低迷,再用骑兵彻底击垮他们。这里用的实实在在是战术谋略。
这津霁确实有本事。若有一天需要对付隐王,这人也许会是最棘手的一个。
古钰愈发觉得隐王那处是有备而来。
南疆不养马,这马是从哪里来的?
他顿时想起了驿站中那个奇怪的商队。
一石二鸟,奇兵退敌。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谷风千里迢迢从北方去支援南疆?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引入骑兵,正面迎战垣西节度使。
他不知道这些战术是否出自津霁,如果是,那这个人便是一个战术谋士,而不是什么使用巫术的巫师。他隐藏如此之深,才能教垣西节度使掉以轻心,赢得隐王方的第一场硬仗。
正面战场的胜利比起兵不血刃谋夺城池更加能鼓舞人心。
隐王实力大增的时候到了。
古钰问景秋:“你还去南疆么?”
景秋说:“等到立秋再去,现在那边是景春在值守,我们两个月轮一次班。”
“辛苦,庄主难得能找到你们这样尽心的人。”
景秋退下。古钰便赶紧着人联系景门,看能不能调出人手帮他查一查津霁的身份。
这人比山雨更加值得警惕。
从北疆来的岭冬晚了十天才到,她告诉古钰,北疆那边一片混战,朝塞和北溪两个藩镇不仅内乱还和对方打了起来。
虽然是混战,但万事总有一个贯穿始终的线头,古钰觉得他得捋一捋。
“山雨去了吗?”
岭冬点点头。
这倒不出古钰所料,当时山雨便是靠内乱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宣城。
古钰便又问她:“山雨做了什么?”
岭冬认真想了想,说:“他这一次去北疆,只带了几百人。在他到朝塞之前,他就在那里扶持祭族,他到了朝塞没过两天,祭族便与氐族开战。结果祭族战败,好几个村落都被氐族屠了。祭族与氐族本来就有世仇,朝塞节度使—瑜侯又与氐族走得更近些,居然无视了祭族的求助。接着北溪趁机侵入了朝塞地盘。我跟着附近村庄的人给军队做工,发现山雨他们请工匠造了许多牛角号。这个牛角号在氐族中是一种进攻的号角,一旦吹响,氐族的士兵就会一往无前。后来听说北溪朝塞两军对峙时,有人突然吹响了牛角号,导致战斗失控,两败俱伤。没多久,虞侯便带兵归顺了隐王。北溪藩镇也不再打出反隐王的旗号。”她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她发现古钰敲着折扇似乎在思考其他的东西。
她试探着问:“公子可听清楚了?”
古钰“嗯”了一声。
她有些奇了,“公子可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古钰道:“山雨擅长连环计,推演有些复杂。朝塞原本就是祭族和氐族的地盘,后来朝廷驻军到那里,强行让他们和睦相处,其实这几十年来,仍是纷争不断,只是有节度使压着,并不会闹得这么大。如今的朝塞节度使是瑜侯,他的母亲是氐族族长之女,心中必然是向着氐族。祭族恐怕对此不满已久,一旦有人推波助澜,战争在所难免。但是氐族屠村一事怕是有人故意引导。此事发生,朝塞分裂在所难免。按照朝廷规矩,一旦有屠杀发生,便要请节度使救助并裁决。瑜侯向着氐族,况且又是祭族先动的手,裁决必然不公。祭族怀恨在心,定是立刻投奔了隐王。
而北溪都是游牧的屹族人,归顺朝廷之后才建立的藩镇,节度使也是屹族之人。北溪藩镇出师勤王和反对隐王都是同一个目的—抢地盘。朝塞内乱,且就在比邻处,必然是要趁火打劫,应该是成功吞了不少地盘。这样一来,朝塞便要向北溪讨个说法。谈判之前,为了争取有利条件,便要陈兵边界,双方对峙。兵阵拉得越长,越能让人觉得人多势强,但也留下了隐患。
瑜侯虽然偏袒氐族,但朝廷之兵才是他的嫡系部队,所以打先锋的,必然是氐族士兵。这时,有人吹响牛角号,阵线过长的朝塞士兵根本无法分辨真假。如此仓促的战斗,双方都占不了好,定是两败俱伤。
瑜侯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境内大乱,朝廷那边必然要问责,朝塞又逐渐不受掌控,还不如投了隐王,待隐王功成登位,他便是拥立之臣,封赏应在节度使之上。
北溪虽然也损失不小,但好歹得了不少地盘,便无意再管隐王一事,恐怕连勤王一事也要暂且搁置。”
岭冬看着他,惊讶道:“好些事我还没说,为什么公子都知道,就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古钰道:“因为山雨善于推演,既然是推演,自然是有理可循,知道前因后果,便可将中间事物推断出来。”
岭冬叹道:“公子你可真神。”
古钰道:“推断不难,难的是使一切事件按着自己的推演发展,这才是最为伤神费力的地方,山雨能做到这些,不愧为隐王手下的顶级谋士。”
岭冬再次感叹:“山雨可真是厉害。”
古钰道:“他最为厉害之处,还是在于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除掉朝塞、北溪两个对手,并且收下瑜侯的兵马。”
岭冬恍然大悟,“我才突然发现,山雨带去的几百士兵除了护卫以外,没有任何伤亡。老天爷呀,这仗还能这么打!”
古钰笑了一笑,收起扇子,道:“备辆马车,我得去一趟青城。”
离玑的手在行云的照顾下日渐好转,终于可以提笔写字。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古钰写信。信中,他告诉他谷风原名叫岐诚,是麟王府的一名谋士。
当年京城谋士全部登记在册,麟王府在册的谋士有六百名,古钰替麟王挑选人才时曾仔细看过,记忆中的确有这么一个名字。但此人的生平事迹他却毫无印象。十年岁月,他的相貌也应该与当年大有不同,古钰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是否与他在王府打过照面。
但离玑与岐诚相熟,他写道岐诚当年成日里到酒楼买醉,再喝得醉醺醺地回府,连守门的侍卫都拿他没办法。岐诚曾经醉倒在王府的各个角落里,别人常笑他,“醉里论计,天下无敌。”
古钰皱眉,这样的谋士在麟王府能领的俸禄非常少,不过一日三餐而已。麟王当年想精简府中冗余,但怕赶走谋士会坏了名声,便采纳了白泉的计策,将府中谋士分级,无所建树的便只供一日三餐,直到他们自己觉得不受重用而自行离开。古钰想这岐诚恐怕也只能维持一日三餐罢。
可他这成日里买醉的钱又从何处来?能进王府的谋士个个都不简单,他为何要自暴自弃?看他今日在北疆叱咤风云,并不像是庸碌之辈,为何当年只能在王府混个最下等?
也许,这岐诚醉酒不过一个借口,方便他随时出现在王府的各个角落而已。也就是说,当年的岐诚极有可能是他人安插在王府的一名探子。
古钰心中有了数,立刻拨了一队人马保护离玑。隐王那处的人,心机城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沉可怕。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许十几年前,隐王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但眼下,并不是追究谷风出身的时候。
他得上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