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我》月戊

51、chapter 51

　　陶萤是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的。

　　睁开眼，一片漆黑，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缓了几秒才回过神：她被赵星绑架了。

　　行李箱空间狭窄，她动弹不得，只能勉强维持原本的姿势，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去多久，摇晃忽然停住，她的身体重心一下变了个角度，接着传来“咻”的一声，箱子打开，光线照了进来。

　　陶萤闭着眼，继续装睡。

　　赵星把她抱了出去。

　　周遭一片死寂，唯一的动静只有赵星有节奏的脚步声，那种声音有点像踩在铁板上的声响，她平缓地呼吸、分辨，发现空气里有股浓浓的铁锈味。

　　这里……好像是废旧工厂之类的地方。

　　就在这时，赵星突然松了手，陶萤措手不及，重重摔在生锈的铁板上，落地的一瞬间，她本能用手肘缓冲了一下，关节处一整片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硬生生忍住没出声，但却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身边竖起的铁刺，心里一阵后怕，她刚刚要是没睁眼、没躲开，现在那根铁刺怕是就从她身体里穿过去了。

　　陶萤从地上慢慢起身，微微转动几下手腕：还好，没骨折。

　　“知道我在装睡，你像上次一样说一声就好了啊。”她埋怨道。

　　赵星冷冷地看着她：“自己走。”

　　陶萤这才有机会观察周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如她所想，这里还真是个类似废弃工厂的地方，头顶的塑料棚很高，也许是经过了多年的风吹日晒，棚顶变得很脆，很多地方自行掉落，留下一些不规则的破洞。

　　四周到处都是大型集装箱，还有不少纵横交错的铁架，赵星让她自己走，她不知道这迷宫一样的地方到底该往哪走。

　　无奈问道：“你倒是指个方向嘛。”

　　赵星伸手按住她后颈，把她往前推：“往前走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陶萤往前踉跄了几步，又说：“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真相……”赵星冷笑一声，“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陶萤想到日记里被她遗忘的那些瞬间，笑着回答：“这个……你不是最清楚吗？”

　　赵星：“跟我套话？免了吧。”

　　陶萤弯下腰，避开前面挡住去路的铁架，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不然你费力气拿我的DNA做什么？”

　　赵星停住脚步，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陶萤听到脚步声的变化，淡淡道：“你想验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喜欢她。”

　　她转过身来，背着手说：“你喜欢她，所以每一次，你都不敢对我下杀手。”

　　【你喜欢她】

　　赵星面色紧绷，耳边反复回响这句话。

　　“你喜欢她，002。”

　　站在赵星面前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中年女人，细软顺直的长发垂落在他眼前，隐约飘来消毒水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人，即便脸上有疤痕，也能看出原本精致姣好的五官，疤痕反倒为她添上几分怪异的美。

　　恍惚间，赵星以为自己听错了，女人直勾勾望进他眼底，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人是暗河的治疗师，没有加入暗河之前是外科医生，兼修心理，因为杀了自己出轨的丈夫被判无期，接着在狱中自焚，后来转移治疗期间，收到了暗河的招纳信，毅然决然加入了暗河。

　　赵星十岁认识她，至今已有11年，他在暗河能信任的人不多，她算一个。

　　今天他在任务中受伤，过来接受治疗，在他恍神时，女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说是谁，没说名字，他却立刻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女人直起身，柔软的黑发立刻离他远去，轻轻落在白大褂上。

　　女人面露担忧，似乎是在思考着要说什么，洁白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几秒后，她说：“你每个月的心理测试到底是怎么通过的？”

　　他回答：“避开所有错误答案就行了。”

　　“要是换成催眠，你怎么避？”

　　他自嘲一笑，没说话。

　　女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暗河经历了这么多年头，培养的杀手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人日久生情、情愫暗生。可杀手是不能生出感情的。

　　杀手有了感情，就相当于有了致命弱点，这在暗河是不被允许的。

　　沉默良久，他问女人：“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女人说：“以后别再像这次一样，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

　　他低下头，嘴唇微颤，“办不到。”

　　女人说：“那你就离她远点，时间长了，感情会淡的。”

　　“我……”

　　“别再说你办不到，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不该给她带来麻烦，难道你想亲眼看着她被上级处决？”

　　他说好。

　　从那以后，他开始刻意回避陶源，他以为不听不看，时间久了就能忘掉，没曾想一回神，看到她身边有了新的同伴，他竟然还是嫉妒得发狂。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陶萤说。

　　赵星从回忆里收神，没有回答。

　　陶萤勾唇一笑：“难怪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原来你真的喜欢她。”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她这个姐姐的小迷弟啊，未免也太多了吧。

　　赵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忽然快步上前，抬手摁住陶萤脖子，一个转身，把人按在了旁边的集装箱上。

　　陶萤咽了口唾沫，本能地抓住脖子上那只铁箍一般的大手。

　　一瞬间，脸憋得通红。

　　她知道对方不会真的下死手，但不知道对方松手的临界点究竟在哪，濒死带来的恐惧太过深刻，她难以克制地挣扎着，想要争取一口氧气。

　　赵星这次是真动怒了，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杀了她，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陶萤忽然笑了，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他，那眼神好像在说“那你就杀了我啊”，她甚至克制住本能的挣扎，两手紧攥成拳头，垂在身侧，一动不动，任凭氧气一点点消耗殆尽。

　　赵星的手在发抖，呼吸凌乱，好像此刻即将窒息而亡的人不是陶萤，而是他。

　　他陡然松开手，往后退开一步，与此同时，陶萤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赵星偏开头，脸上迅速泛红，他把头转回来，目光冷峻地扫了她一眼。

　　“咳、咳咳咳！”陶萤好像咳得肺都要出来了，脖子连着脸红成一片。

　　赵星像没看到，伸手就把人胳膊拽住往前走，陶萤走得踉踉跄跄，呼吸又重又沉，即便如此，她还是用力挣扎着，不让自己被拖走。

　　“她不会放过你的！”陶萤说，“她要是知道你把我绑到这，你会死得很难看。”

　　“是吗？”赵星满不在乎地说，“只要她活着就行。”

　　陶萤忽然明白了，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

　　赵星把她带到这来，不是为了让她死，而是为了让陶源活，换句话说，能让陶源安全的条件，就是她。

　　她明白赵星要带她去哪了。

　　暗河。

　　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铁板，光是看着就知道很重，赵星在旁边集装箱上按了几下，铁板从中间分成两半，慢慢打开，露出了隐藏在铁板下的洞口，一眼望去，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陶萤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她用力站住脚步，冲赵星喊道：“你真的确定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她平安吗？”

　　赵星回头看她。

　　陶萤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真的确定把我交到暗河手上，就能换她平安吗？”

　　赵星没有回答，就这么同她对视，良久，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那好，”陶萤转过身来，正对着赵星往后倒退着一步步走去，“你帮我告诉她，她的命，是我换回来的，让她带着我那份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陶萤已经到了洞口边缘。

　　赵星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往后倒去。

　　陶萤倒下去的一瞬间，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放慢了，下一秒，凛冽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要知道她连跳楼机都没坐过，今天直接尝试了高空坠落，还是不带安全绳的那种作死级别的难度。

　　掉下来的那一瞬，她感觉心脏都落了一拍，呼吸也停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等她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在地上了。

　　地面是柔软富有弹性的那种，她怔怔望着上方的洞口望了许久，等到身体不再惯性弹起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死。

　　“这是新人吗？”
　　“应该是吧。”
　　“她该不会是被扔下来的吧？”

　　陆续有说话声传来。

　　陶萤猛地看向声源，只见远处围着一堆人，男女都有，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陶萤看过去的时候，他们立刻噤声，等她从地上起来，又因为地面太软而陷进去跌倒的时候，他们又开始低声窃语。

　　主要言论集中在她看起来笨笨的，是新人的话，第一关都过不了。

　　陶萤从这片沼泽一般的柔软地面爬了出来，爬得气喘吁吁，刚直起身打算跟这些人问个究竟，人群里便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高个子男人走了出来。

　　是她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