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我》月戊

50、chapter 50

　　其实暗河最初不在地下生存。

　　多年前，它曾是正统门派，底下门徒都是正义之士，习武是为了锄强扶弱，而不是草芥人命。

　　直到那天来临。

　　那是一个暴雨天，大水冲毁了农田，接着又冲垮了房屋，天灾骤然降临，无数百姓葬身洪流。

　　那时的百姓把这一现象叫做天罚，那天发生的事，被有心人记录在册，是说洪流来临之前，都城里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剑客，对着四处逃难的百姓出手，刀刀致命，暗河门中无一人可与之对抗，尽数门徒惨死刀下，这场杀戮触怒了天地，所以降下天灾，毁灭一切。

　　次日清晨，雨停了，官兵赶到都城，目光所及之处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随着年月过去，这本记载了离奇异事的册子慢慢消失在历史洪流里，成为了无足轻重的陈年往事，无人再能窥探一二。

　　不过这些事，暗河后来的门徒倒是一清二楚，因为那个浑身是血的剑客就是他们的新首领。

　　新首领信奉杀戮，顺者昌逆者亡，因此暗河剩下的门徒为了活命，全都被迫成为了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时至今日，法律普及，刑侦技术升级，杀手组织的存在成了正义的首要剿杀对象，他们从明到暗，开始漫长的地下活动，一代一代，延续至今。

　　交易从原始的秘密书信转为线上论坛，中间横跨了几十年，论坛类似进入暗河的钥匙，是必不可少的敲门砖，帖子由爬虫自动抓取关键词，很多人误打误撞进了论坛都会在这一步误以为这只是一个进行线上交易的普通论坛，只有爬虫抓取到帖子含有密码的信息才会被管理员注意。

　　暗河有一套独立的密码，专门用来交易，只有破解密码的人才会知道密码的使用方法，用密码发帖之后，管理员会派人暗中接触，确定身份才会开始策划行动。

　　花钱买命这种事，相当于挑战法律的底线，所以交易开始到完成必须完全保密，不能走漏任何风声，交易结束后组织会专门派人清理后续。

　　有家人朋友的，危险等级较低，用胁迫的手段就能让其闭嘴。孑然一身的，会进行深度催眠，运气好只是遗忘一段记忆，运气不好，就是记忆错乱发疯住院。而那些大仇得报，忽然良心回归打算同归于尽的，暗河会派人伪装自杀现场，清除一切痕迹。

　　不过大多数愿意花重金买他人性命的，心态都非比常人，需要被处理掉的人，只占少数。

　　数年来，暗河就像一个巨大的生态系统，用以恶制恶的手法孕育了无数杀手，在看不见的角落无声壮大，让警方感到棘手却又无可奈何。

　　但组织的杀手并非每次都能在任务中全身而退，也有技不如人被反杀的。

　　因此暗河需要不断培养新的人才，可培养一个合格的杀手需要花费很多年，为了节省时间，组织也会吸收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这些人很不受控，以防万一，从招纳的那一刻，就会在他们体内安装微型炸弹。

　　这部分杀手能力不足，属于组织里等级较低的杀手。

　　另一部分从小开始培养的，才是经过组织层层选拔，在一步步实战中提升等级，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杀手，就连代号都跟其他杀手不同。

　　这些人身份神秘，只以数字命名，即便是组织成员也难以得知他们的任何信息，但这些人却对组织其他成员十分了解，这也是为什么陶源听到杀人现场描述就能知道谁是凶手的原因。

　　不过组织选人自有一套标准，至于是什么……

　　“两位警官，你们听说过犯罪基因吗？”鼻青脸肿的男人说。

　　这个男人就是被送到市局门口的暗河杀手之一，摄影师。

　　坐在他身旁连睁眼都很困难的老头则是另一个杀手，清道夫。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两人几乎是警方问什么就说什么，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别轻易放他们离开这里。

　　转移到看守所也别。

　　据摄影师说，暗河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被警方活捉过的相关人员，更别说是杀手。

　　他们肯定会在路上就动手灭了他们这两只小喽啰，到时候警察再想抓到暗河的小辫子可就难了。

　　清道夫在旁边连连附和，点头点得浑身发抖，仿佛还没见到自己的老东家，光是想想就已经先吓破胆了。

　　坐在对面的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你们暗河是看这个选人？”

　　几十年前，犯罪基因这四个字曾登过报纸，也写在书里，很多专门研究这类基因的学者发表过一些骇人听闻的观点，那就是……携带犯罪基因的人，未来犯罪的概率将远高于正常基因的普通人。

　　换句话说，犯罪基因携带者生来有罪。

　　这项研究并非空口白话，是有人分析了大量案件后得出来的数据，大多数犯下重大凶杀案的凶手，他们的后代大概率也会犯罪。

　　同样是研究人类基因的学者也发表过对立言论，认为人类是否犯罪取决于后天环境影响，因为人类自身就是环境的产物，所以他们觉得仅凭犯罪基因定罪根本就是谬论。

　　那个年代，知识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很多人根本不了解什么基因学，对于报纸、书里的言论不屑一顾，没人了解，自然也没人站队，所谓的犯罪基因不论哪一方言论，也都掀不起多少风浪。

　　后来随着科学的普及，很多人慢慢了解了犯罪基因这回事，两边才开始重新站队，等到文化水平持续上升，人们才明白基因这回事不能一概而论，基因有罪论也就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再提起这些话题的时候，人们总会先联想到超雄综合症。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去的？”清道夫说。

　　灭门案之后，警方布置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送上门，危急关头，是暗河帮了他，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了世上还有暗河的存在，他以为暗河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天堂，以为自己生来就属于这里，后来才知道，他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而已。

　　……

　　张阔不在家，陶萤没带手机，没法联系。

　　她蹲在井盖边看了一会儿，接着起身离开，到门卫室借了手机给张阔打过去，那边没人接，她正准备再打一个，但门卫这时候发现她面生，一把抢回了手机，质问她怎么进去的。

　　她没解释，转身就跑，跑到路边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往小萤便利店去了。

　　到了地方，司机骂骂咧咧跟她一起下车，陶萤隔着玻璃门就看到了坐在收银台里的赵星，他脸上有伤，像是不久前跟人打架留下的伤。

　　赵星身手不错，反应也很迅速，能出手伤他的人应该不多。

　　陶萤一边想着一边匆匆进门。

　　赵星一定早就注意到了她，看到她和司机进来，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

　　这一念头让她觉得不太舒服，这种情况有点像跟你下棋的人，提前预判了你的下一步。

　　“没钱就别打车，真是！耽误我时间吗这不是！”司机不耐烦地说。

　　赵星站了起来，点开收银机的钱匣，他没看陶萤，盯着司机问：“多少？”

　　司机一愣，一甩手说：“三十！”

　　其实是28.6，陶萤下车时看到了。

　　赵星把钱付了，司机气冲冲离开。

　　陶萤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出租车司机走远后，才走到门边看了看四周，随后转身走到赵星面前。

　　赵星比她高一个头，站着的时候总是视线往下。

　　被人俯视的感觉不太好，陶萤开门见山地说：“是001让我来找你的，她说你会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个屁。

　　陶萤面不改色的说谎，视线毫不畏惧地看着对方，一点也不回避，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

　　说实话，她是在赌，赌这个赵星不是她姐的敌人，而是朋友，那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反过来，如果赵星是敌人，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也好，疑惑也好，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到空气凝结的程度。

　　赵星在打量她。

　　表情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变化。

　　恰恰是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让陶萤确定这人不是陶源的敌人。

　　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她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问：“你不信？”

　　“信。”赵星缓缓眨眼，“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全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陶萤说。

　　赵星：“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陶萤：“没关系，我有时间。”

　　赵星看向收银台上方的摄像头：“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陶萤心领神会，走到休息室那边，直接拉掉了电闸，重新走回赵星面前：“现在可以了吧？”

　　“当然。”赵星从收银台里走了出来。

　　陶萤警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说：“你就站在里面说不行吗？”

　　赵星继续靠近：“怕你听不清。”

　　陶萤察觉不对，猛地推开他，直奔门口，她的手差一点推开玻璃门时，突然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了回去。

　　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她被捂住了口鼻，慌乱中深吸一口熟悉的气味，脑子立刻变得混沌、发沉，她开始快速眨眼，眼睫扑朔，瞳孔忽大忽小，不停颤动。

　　那晚赵星进她房间就带着这种香气，陶源身上也有相似的味道，弄了半天，原来这种气味就是具有麻醉效果的香水啊。

　　还真让人防不胜防。

　　陶萤想。
　　想着想着，世界就此陷入黑暗。

　　赵星抱着这副瘫软的身体退到货架后面，便利店外面没人经过，他抱着人来到休息室，拖出行李箱，把人摆出蜷缩的姿势放了进去。

　　他像没事人一样拉着行李箱离开了便利店，来到旁边的小巷。

　　把手往前一抬，袖间迸射出一条黑色细绳，绳子前端直接穿过井盖的小孔，发出“铛”的一声轻响，再收手，井盖轻而易举拉到旁边。

　　他就这么提着箱子跳了进去，随着他迅速下坠的动作，细绳回收，井盖回到原来的位置，又是一声轻响，一切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