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晴雨未延

2、无妄第二

　　天上的天气很好，一直都很好，从没见过坏天气。这里不比凡尘，没有雷电和风雨，但姜晓总是感觉单调了一些。

　　天上的主议殿是天神帝王的神殿，是天上规模最宏大，装饰和璧隋珠的神殿。主议殿的议事厅也是众神常常聚在一起议事的地方。主议殿在天上异常显眼，落于高台，像天的正心。殿门正对着一条神道，是天上所有晋神都走过的主神道——晋神路天，或者说是天路。天路之尽据说是南天门，向北之源据闻是蓬莱路。晋神路天左右两侧有两座锦云亭，两座锦云亭外侧各有一座天梯。晋神梯坐东，游凡梯坐于西。晋神梯周围仙气萦绕，玄钟高吊，是新晋之神的登天之梯。游凡梯四周则是云树云花，静水悠然，是晋神往返于天上凡尘的媒介。

　　据说天上原本还有一座堕沦梯，功用不详，后来堕沦梯被毁，此为传言。谁也没有见过堕沦梯，真假不知。流传，或许也只是流传罢了。

　　姜晓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副姿态若是叫别的晋神瞥见了，肯定又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念叨他本就不在意所谓的有关有损神之仪态的咒骂。不过游凡梯这边若是不出任务的话，一般也没有晋神愿意往这边逛。

　　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姜晓回头看，是一位身着战盔的武晋神。看清来者后，他兴奋地打了个招呼：“崌洓将军！”崌洓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游凡梯处走。姜晓又道：“崌洓将军怎么有了闲暇去凡尘游赏啊？”

　　此言罢了，崌洓驻足回头看他，崌洓一副刚刚见到姜晓的神情，他假笑道：“哦，原来是你。”姜晓笑了笑，没有多言。崌洓继续之前的问话，答道：“我此去凡尘不是为了游赏，而是神帝所嘱，下凡办事。你以为所有晋神都像你一样游手好闲吗？”

　　崌洓似是一句话也不想再与他多说，拱手一让，一掀衣摆，下凡去了。

　　天上的晋神们眼睛一般都是好使的，可能也有些例外吧。

　　姜晓在游凡梯边的云锦亭里转了两圈，经崌洓这一遭也不想下凡了，一时没了兴致。

　　游手好闲？

　　游手好闲这个说法，他听起来是不舒服的，但是姜晓还是很客气的没争辩些什么。

　　他不知道其他晋神如何，总之他自己确实是很闲。除了天神帝王偶尔会去叫去主议殿议事，别的晋神无论有什么事，大事、小事、急事、缓事都不会找他帮忙。

　　天路的正心只有两位神走，一个是神帝，另一个就是姜晓。

　　神帝只有偶尔才会从主议殿出来，走在天路的中心，也是为了彰显自己天神帝王的地位以及凌驾众神的神格。所以只要神帝不出门，逛在这条神道正心的也就只有姜晓了。

　　姜晓这时走在一般的晋神不敢或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走的天路正心上，思付着一会儿应该做些什么。比如，要不要拉一个神仙下凡尘逛一逛。当然他也只是想想。他知道自己拉不走任何一个神。

　　走了一圈，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神殿。

　　他习惯性的抬眼看了一眼牌匾。晋神的神殿正门之上会有殿名的题字，比如崌洓，他殿上提的字是“崌洓殿”，一般都是神号去掉敬称加一个“殿”字。而姜晓的殿匾题字也是这个题法，不过他用的不是神号，加的也不是“殿”字，他的神殿题字为“姜晓居”。不知何时起，他一看这匾就感觉充满了俗气。

　　他前脚刚抬起来，就听见后面有神的叫：“站住！那别进去！快点停下！”

　　好一个来者不善的口气，一连三个命令。不进去？怎么可能呢？

　　姜晓进了神殿，又往里走了近一丈才停下。转身笑看那晋神，姜晓道：“我以为有人叫我，原来没有。”

　　那晋神瞅着面生，他并不认识，并且不是神帝的侍神。

　　那位喊他驻步的晋神站在离他殿门前近两丈远的地方，对他方才的话表示了赞同：“就是，哪来的人，是我叫的你。”

　　“你找我有事？”姜晓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我找你能有什么事？”那晋神不客气道。

　　“哦，那您自便吧。我现在要回去睡一会儿。”说罢，就要往殿内走。

　　“哎！你！”那晋神急得在殿门外直跺脚，“不是我！是神帝！是神帝叫你去主议殿议事。你迟迟不来，神帝差我来催你。”

　　一听“神帝”姜晓止了步子，回身问：“你并不是神帝的侍神，莫不是耍我作乐子？”若不是一眼认出他不是神帝的侍神，他也不会如此逆反心。

　　神帝的侍神是个女子，轻纱遮面，宛若皎月。岂是这粗俗汉子可比的？

　　“神帝派遣我做事，我应当如何拒绝？”随后又换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有何趣味值得我费时戏耍？”此言在理，姜晓只得出了殿门。

　　神帝要议事……

　　他又要议事？

　　“议什么事？”

　　“不知道。”那晋神道。

　　好吧，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晋神找他，他本身是不喜欢拒绝的，他也不会拒绝。但是这么多年了，也从没有什么晋神会找他。既然是神帝叫他去，他就不得不去了。

　　从天路一直到主议殿，那晋神一直与他保持着近三丈的距离。不过姜晓只是一开始看了他一眼，后来也没在意这个。那位晋神估计也没在意姜晓是怎么想的。或许不是估计，是一定。

　　天上的神有很多，有上万晋神。但如果是一大事需要天上所有的神都到场的时候，主议殿一般只有三个地方不会拥挤：一、神帝的帝座周围。神帝的帝座是在一个高台之上，如同主议殿在天上，凌驾众神，俯瞰众神。二、门正对的过廊以及门口那一片的座位是没有晋神会坐的。三、姜晓座位的周围。

　　姜晓还曾和其他晋神用这个来打趣：一个普通晋神竟然和天神帝王有一样的待遇。

　　姜晓知道，在众神看来，这其实是一个耻辱。姜晓也意识到了众神并不喜欢他这样的打趣。但是在众神没能看来的是，这份耻辱正是他们给予姜晓的。没有晋神会理会他的打趣。这个噱头，他也就慢慢的，不再提起了。

　　等进了主议殿，原本安分的厅堂有了几声不爽。所有的晋神都满满当当地挤在主议殿厅堂的里面。

　　神帝正襟危坐，轻咳一声，瞬间又恢复到主议殿该有的那份死寂中去了。

　　待到姜晓落座，就算是所有的晋神都落座了。

　　金殿帝座之上的神帝点头，终于开了口，他缓缓道：“今晨，崌洓殿消散了。”

　　晋神的神殿是晋神在天上的证明，也可以说是象征。神殿就如同凡尘凡修的剑，凡尘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一说。在天上，神与殿之消散，则被称为“殿在神在，殿消神灭”。

　　此语一出，众神议论纷纷：“崌洓将军消散了？”

　　姜晓其实很想告诉其他晋神，他今天早上在游凡梯附近看到过崌洓，还和他浅聊了几句，他说他要下凡出任务。

　　他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能分享的其他晋神，他只看到了离自己远远的自顾自说的满殿晋神，吵闹得很。姜晓也只好自顾自地笑笑，收了话头，没有再继续想，也止住了这个自以为的确无趣的分享。

　　殿消神散……

　　他其实听说过神殿消散后会幻化成金粉，散落漫天。

　　他忽然想：金尘漫天会不会很漂亮呢？那可是凡尘没有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