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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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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仁和似伊回到了柳家。这当然瞒住了冷袖。
回到家的每仁有点无所适从。
青简并没有住在柳家,除了节日他不到柳家,借口学业或公务繁忙长期住在外头。
每仁方归家两日,柳家二老就带他走亲戚。原以为只是单纯的认祖归宗,后来才知是给他说亲。他一开始并没有抵触的感觉,但渐渐看出了门道。介绍给他的女子非富即贵,竟还有年届不惑的富孀,更别提千奇百怪的大龄未婚女了。上回女尊国凤兮的蔡小姐没谈几句,单刀直入问他能不能生女儿。他气极败坏地回家,遇到似伊。
她说你还是选刘家寡妇比较好,她今年四十九了,一身病,想成亲冲冲喜。就是真缓过来了也顶多十几年的光景。到时你还不太老。
似伊,你不该说这种话。
我真觉得挺好的。这人就是我特意帮你挑的。我们既然生在这样的人家里,就应该懂得趋利避害。你难道还想过西洲的穷日子?有时我真觉得你和冷袖那蠢丫头一样无可救药。不过她命好,拣到少陵。就不知你的造化怎么样了。
他听不下去了,径直回自己屋里,甩上门。
外头有孩子的呜咽和管家的训斥。久久不息。
他忍无可忍,阴沉着脸走出去问怎么回事。
原来是小厮小马儿将大厅的提梁壶摔碎了。柳父吩咐管家打发他回家。眼下马母来了,孩子哭哭啼啼,就是不愿走。做娘的不停求情。
管家皱眉道:“这娃性子野,打了不下十次,办事还不伶俐,成天不安生。”
“大叔,我以后一定听话,不贪嘴不贪玩。”
“孩子,我们回家。”
众人听马母一句,都愣住了。她方才还点头哈腰求人来着。
“娘,这——”
她望定管家:“家里虽穷,但养得起孩子。他在这儿受气,我心疼。”说完母子回去了。
人一会儿就散了,每仁没走。
七岁时,郁金送他上学堂。
他成绩一般,加上家境贫寒,常常遭班上富家子弟的欺侮和嫁祸。先生明知道他无辜,还是责罚他。他是个很倔的人,打得右手拿不动筷子就换成左手拿,郁金一直不知道。
这样苦涩的日子过了四年。
冷袖被徐鹤训练,回来的机会不多。他怕别人知道有这么个见不得人的野性难驯的妹妹,从来不向谁说起她。
有一天早上,先生没由来讲课。
中午没有来。
到了下午,他们一群学童忍不住撞开严严实实的先生书房的门。
“呜呜呜呜。”先生被堵住嘴倒吊在房梁上。
他们都看到大义凛然抄起戒尺坐在太师椅上的冷袖。
当天开晚饭前两人被打发回家。
冷袖下手阴毒,专打人家屁股,打得皮开肉绽还嘴硬,嚷着当众验伤。大人们吹胡子瞪眼,她反而利索地收拾每仁的东西,豪气干云地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卖豆腐。”
面对郁金,她没办法这么嚣张了。乖乖挨了顿打,但死不认错。母亲罚她跪着,自己求书院去了。
夜很深了。每仁偷偷去拉冷袖:“快走!”
“走不动。”
他只好背着她到自己床上去。
她一整天粒米未进,又挨了痛打,筋疲力尽,浑身冷透了。
他只好紧紧抱着她。
她连眼皮都撑不开了,还细声细气地问:“每仁,还有谁给你气受?”
“没了。袖袖。”
如果是似伊,才不会动手打人••••••
他尽管强迫自己往这个方向想,尽管嫌她一点也不可爱,还很凶悍,但还是有种奇怪的感情让他突然不讨厌她了。
第二天,郁金带着儿女上门认错。
冷袖毕恭毕敬地给先生磕头。盛气凌人的受害人见到这女孩子的眼神,噤若寒蝉。
以后太平无事。
别人有时好奇,问,听说你有个妹妹。他就回了声“啊”。她来找他,挽着他的手一起回家。他也不避开。算是承认了。
虽然谁都知道她出门前都和他要银子,但实际上她只是喜欢炫耀一下这个哥哥,过后急急就还上了。
她这个人很节省,总是说我家每仁要攒够老婆本,将来娶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善于经营,轻松所得早就大大超过了她的积蓄了。她知道,还是乐此不疲地过不施脂粉的日子。连徐鹤都说,阿袖你真傻啊,每仁才用不着你的钱呢。她笑笑,依旧故我。
他突然很想见她,连带想起许多杂七杂八的往事。
中秋。柳府很热闹。
他没想到青简会来。
两人在他的房间小坐。
“这些年实在委屈你了。我很感谢你对娘亲和妹妹的照顾。”
每仁吃惊地望着青简。
他的眼中没有怨恨和责难,只有友好和真诚。即使容颜改变,凭那双眼睛,也是手足的明证。
“太医说了,阿袖现在的记忆从服用陈年淡竹草那天中断了,加上马车撞出来的伤,情况并不稳定。我和少陵跟她说你——出门了。”
他不看青简恳求的眼神,坚定道:“我知道。我不会和她见面。即使见了也不会再和她一起生活。”
青简几乎是感恩戴德了:“谢谢。真的谢谢你。”
不再见吗?也好。她会永远记住没有一丝罪恶的自己。不是因妒忌而不可饶恕的自己。
人定,人散得干干净净。
每仁回房间,没关窗,望那圆月。
在西洲,每到八月十五夜,冷袖会拉他上屋顶,两个人一起,不让大人发现。
天朗气清,车水马龙从脚下经过,他们仿佛坐在岸边,看流波游鱼,有置身局外的清明悠闲。
就和冷袖,没有第三个人,你听得见我,我听得见你。
仅此而已。
他不再计较子虚乌有的血缘。
假若这个世上只有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