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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温泉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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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儿暂空着,只后院后面还有个园子,顾安进去一瞧,便默了。
概那乡绅也未想到,他精心打理的亭台水榭,闲静雅致,一步一景的精巧花园,竟被改成了这般这样。
雷阳还在一旁喜滋滋道:“这里一大片原不知什么乱草,被我尽拔了,点了黄豆,熟了可以磨豆腐吃。这儿天热,你瞧,结了好多豆荚。还有这儿,近水,我栽了些番茄秧子,只这么些时日,没来得及搭架子。水塘子里,我前儿才清了,准备栽些莲藕,再种些菱角,还有你爱吃的莼菜,再养些鱼虾……”
顾安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心也飞扬起来。
这人,总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爱。
虽不善言辞,却总让他觉着暖。
雷阳见顾安沉默不语,忽想起顾安后园子里的一大片梅花林和那赏梅的花厅来,讪讪道:“忘了,你爱梅,这里……”
边沿常年都这天气,梅花能开?
雷阳皱了眉,想着去打听打听,边沿城里有没有梅花盛开,如何栽种……
顾安却道:“我很喜欢。”
雷阳一愣。
顾安伸手,轻抚了下黄豆杆子,青黄的黄豆杆子哗啦啦脆响。
“我说,我很喜欢,这就很好。”
顾安抬眸,直视雷阳虎眸。
雷阳嘴咧开,笑得牙不见眼,伸手抱住顾安,一上一下颠了起来。
顾安忙道:“住手!”
雷阳听他声儿带颤,忙停下手来,将人抱在怀里:“吓着了?要不要紧?”
说着上下查看起来。
顾安捂住自个儿扑通扑通跳得很快的心脏,哑声道:“我已年近而立,不是圆圆那等少年了,你悠着点儿!”
雷阳嗯了一声,将人抱在怀里,轻吻额头:“对不起。”
厚实炽热的唇摩挲着顾安的额头,鼻尖,唇角……
他耽误了顾安近十年,怪他不好。
顾安舒了口气,见他心怀愧疚,心里也难受起来,侧脸捉住雷阳的唇,二人站在黄豆地里,水乳交融起来。
一阵风过,顾安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闻到了黄豆的清香。
雷带他去了温泉池,日日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如此过了三四日的糊涂日子,终受不了了。虽汤池子舒服,只雷阳那架势的泡法,任他汪洋大海,也有枯竭的一日。
于是,后面几日,便每日借口巡视店铺,日日进城去看视雷阳的各铺子产业,有时饭都不回来吃,只回来洗漱了就睡。
雷阳无奈,只得任由他去,怕他遇事,特派了几个常跟着他的亲信兵丁去,随侍左右。
沿海三省,任谁见了那几个兵丁都知道,那是雷将军的人,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呼着。
雷阳只能日日泡在营里,将一身火气撒在训练营里,只惹得营里兵将们叫苦不迭,忙去找二蛤,想请他出面,对雷阳求情。
原众人见二蛤前几日春风得意般,腰背挺得更直,眉梢上翘一点点,唇也勾起那么一丢丢,面色比往日柔和明亮些许,也比往常也多了几个嗯和啊,都认为趁他心情好,定能答应。
谁知找见他后,竟发现,他的脸色比雷阳还黑。
唇抿得紧紧的,面皮也绷得紧紧的,眼睛暗沉,看人如射箭一般犀利,有人找他说事,嗯都不嗯了,只点个头就走。
浑身散发煞气。
唬得想求情的人忙不迭跑了。
这日难得清闲,雷阳难得率人巡海会哨,等回了来,蹲海边,迎着大海夕阳,腰背微驼,垂头搭脑,哀哀叹了口气。
二蛤也蹲海边,迎着大海夕阳,虽未叹气,只浑身散发沉沉郁气。
众兵将离他们远远儿的,深怕一不注意就被逮着训丢了半条命去。
顾安王单一来,便见着如此景象,宛若两只被遗弃的大狗儿小狗儿。
可怜兮兮。
委屈巴巴。
顾安王单相视一眼,王单脸皮薄,双颊泛红移开视线去,
顾安干咳了声,喊道:“将军,回了。”
雷阳瞬间回首,虎眸晶亮亮,忙不迭跑了过来:“回来了?饿不饿?累不累?家去吃饭吗?”
顾安仿佛瞧见了一只苦苦等待,终得见主人的大呆狗儿。
顾安笑道:“饿了,累了,家去吃饭。”
雷阳一听又饿又累,忙喊道:“牵马来!”
等马到,一把抱起顾安,身姿一跃,端坐马上,和王单告了别,纵马回家。
王单走到海边,对着正装贝壳儿,一动不动的二蛤道:“走吧,父母亲等我们家去吃饭。”
二蛤依旧一动不动。
王单叹了口气,蹲下,摸了摸二蛤的头:“回吧。”
又近耳低声道:“今晚,由你。”
说话间,已红了耳朵。
二蛤忙不迭站起,小跑牵了马来,牵了王单的手,慢走回家。
夕阳下,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舒心顺意的日子过得却快,一晃眼,已至中秋。
雷阳接到何夫人的信,说将军府里很好,老火头日日和顾老太爷吵,却越吵越精神,其他几个老家伙也很好,身体也硬朗。留下看家护卫的几个小子里,有几个,她正帮着说亲,其中一个快成了,另几个还未定。
又说成柏也很好,妻子已有了身孕,成柏日日好生照顾,她也备了些婴儿用的料子衣裳,亲家也好,见她孤身住在将军府里,常来找她说话儿,顾太太也常约她说话儿游玩,所以她也很好,叫雷阳不必担心。
雷阳收了信,回了封信,又寄了些对孕妇身子有益的吃食补品和边沿城特有的外朝来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胜在有趣难得。
顾安的信也来了,顾太太写的,只道顾二将遇仙楼经营得还行,顾老太爷因日日得见老火头,心情比往年还好些,顾老爷却又抖起来了,日日跟在顾二后面儿指手画脚,顾三又回老家做自己的教书先生去了。
其余众人依旧斗鸡走狗。
下附顾二的信。
信里却道,就知顾安没安好心,遇仙楼里百般杂事乱如麻,上到打点各部官员小吏,下到各铺掌柜的合账讨主意,忙得他半月瘦了十来斤,又有父亲不断帮倒忙瞎指挥,族里众人花钱如水不知收敛,日日求情打秋风……顾安甩了这么大一摊子,自去逍遥快活,自由自在,倒叫他忙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真真好算计。
他还不如回老家酿酒简单舒心。
顾安收了信,对雷阳笑道:“所以,我们兄弟三人里,只三弟,看得最通透,活得最舒心。”
雷阳起身,从后将人揽进怀里,吻了吻颈间耳朵,温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
顾安垫脚,轻咬了一口他喉结:“多谢。”
雷阳眸光暗沉些许,刚要俯下身去,却听兵将来报,窦国公到了。
雷阳和顾安忙换了衣裳,携众官员到了码头迎接。
窦国公一下船,就扶起雷阳。
窦国公为首,雷阳知府随侍身后,顾安王单及官府其他文官随后,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城。
窦国公坐参将署正厅,一左一右雷阳顾安,雷阳下王单二哈等人,顾安下知府通判等人。
窦国公道:“此番需在边沿城叨扰几日,一则,叫出海人员好歹在家里过了节再走,以解相思:二则,需在城里补充供给物资,置换交易货物;三则,需雷将军补全近边海岛舆图,保障沿海航路安全畅通。”
众人领命而去,只留下雷阳顾安。
窦国公又道:“辛苦你们了。”
又对顾安道:“准备下,我们节后就走,十七八左右。”
顾安嗯了一声,雷阳道:“国公暂住参将署里,有何不便,只管吩咐。”
窦国公笑道:“多谢,你知道我的,按素日的习惯来就行。”
雷阳点头,和顾安一起出去,却叫来王单,细细吩咐,王单领命去布置安排。
家去时,二人共骑一马,皆恋恋不舍。
顾安低声问:“你和窦国公很亲厚?”
雷阳轻吻他的后颈处:“我是他一手调教提拔起来的。”
顾安又问:“礼王叫你传信,就是给他的?”
雷阳嗯了一声,道:“今上不喜二人通信,所以礼王爷便叫我从中周转,国公寄信给礼王爷,也是叫我传的。”
顾安摆弄揉捏着雷阳的粗糙大手:“所以,他俩……”
雷阳皱眉:“我以为礼王爷想要折了国公双翼,困住他,却不知为何又命他出海。”
“今上不喜国公?国公确是他小舅?”
雷阳嗯了一声,又道:“说是旁支弱势,并不得今上太后看重,只国公自己改名换姓中了武状元,进了军营,步步艰难,升至将军,仍被今上打压。封赏国公后,立刻被缴了兵权。”
顾安却皱眉,凝神思索。
雷阳问:“怎了?”
顾安道:“国公……和我见过的一人,很像。”
雷阳笑道:“他们都说,国公和礼王爷长得很像。”
顾安皱眉:“不是他。”
雷阳疑惑嗯了一声。
顾安摇头道:“不确定,太过骇俗。”
雷阳见他想得入神,也不闹他,只纵马慢慢地走,恨不得走到地老天荒去,恨不得时刻再慢些。
虽顾安出海一事,是他一手促成,却仍不舍,担忧,害怕,恐惧。
上一次八月十六一别,便是近三年未见,后断断续续,近十年的时间,聚少离多。
此次,从五月至今,也只厮守三月有余。
细想来,只顾安傻时,过了两年舒心日安稳的日子。
此番一走,又不知何时得见,且海上素无定数,海浪、海风、海啸、暴风雨……前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便会死无踪迹。
尸骨无存。
他心底怕得很。
但顾安想去。
他爱他。
爱,不应成为束缚。
是夜,除当守轮值的,其余众人整夜游乐。
边沿城里中秋佳节,锣鼓声天,火树银花,狮龙歌舞,杂技百戏,傩戏祭祀……
热闹景象,喧嚷沸腾。
王单二蛤街上游乐。
窦国公独坐院内,对月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