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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魂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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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疮痍,四下皆是断肢残臂,鲜血染红了皇城下的黑土。
大宁七十八年,太尉举兵谋反,勾结邪派,逼宫至承天门,临渊王以少胜多,率三万人马,对阵十万叛军,生擒统领韩昭于城楼,大胜,圣上龙颜大悦,赐封号枭武将军。
临渊王之名,响彻四海,威震八方。
而江湖邪派五毒门,于朝廷重臣私下勾结,意图夺权,其罪可诛,震撼朝野,朝廷亲自派遣临渊王姬晁出兵肃清,从此再无五毒门。
临行前日,韩昭请求面圣,圣上允了,姬晁护卫身侧。
韩昭面色灰败,似是被洗刷了浑身傲骨,再无逼宫时的锐气。
皇帝低垂目光,看着韩昭,神情苍凉而复杂。
君臣之间,不能同心,便是反目,无谓中庸。
皇帝等着韩昭开口,给了他最后一丝往日情面。
“昔日与圣上同入太学,恍然如昨,本以为能守得住这颗臣心,可终归是败给了权欲。”
姬晁冷眼看着这大梦初醒般的临终悔悟,只觉得虚伪和可笑。
老皇帝却像是吃这一套,默不作声,似是透过眼前人看见过往。
物是人非,终究是淋漓了世间,生于皇家,权贵加身,哪有什么永远的真情实意。
姬晁带着韩昭,走向邢台。
韩昭看着让自己一败涂地的对手,却笑的释然。
“龙生九子,你却是跟圣上没半点相似。”
可能是临死,韩昭话格外多,想趁着最后关头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似的。
“但有一点,你们确是极像的。”
“多疑,不论是生疑者还是被疑者,总是难能交心,暗生嫌隙。”
“你虽藏得好,但圣上未必不得一点风声。”
“怀璧其罪,怀璧其罪啊。”
韩昭突然放声大笑,笑的声泪俱下。
姬晁眸色狠厉,“何必多言,总归跟死人没什么关系。”
及至午时,一抹刀光,抹灭了戎马半生的昔日良将。
.....
临渊王留了五毒门掌门的活口,亲自提审。
却没废什么功夫,知道自己再无余地的人,总归会放下许多。
那人说,温清没有背叛他。
掌门许是当惯了邪派,纵然言无不尽,却也说不出善语。
“堂堂临渊王,被自己的忠狗咬了的滋味如何。”
“可他确实是忠狗,被你这么对待,却没半分忤逆。”
“你说他把心给你,又被你狠狠碾碎,是个什么滋味?”
“可惜啊,好好的凌飞燕,如今成了个麻雀。”
“姬晁,你生性多疑,注定命带华盖,无一人能走近,天煞的孤星,寡然一身。”
“可悲,可笑。”
姬晁身子骤然摇晃,平生第一次感到慌乱无措。
温清没有背叛他。
他误会了他。
是啊,温清明明说过的,可他不曾信。
他明明从未承认过,说的最多,不过是那句“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从未承认。
可他不信温清,温清...又何曾信过他呢。
不坦然说清,不光明正大,他有所顾忌,不相信他有丝毫可能的原谅。
姬晁仓皇离开,脚步踉跄,他亲手推开了唯一能全然相信的人,亲手碾碎了一颗赤胆忠心。
可悲,可笑。
夜深,姬晁在温清房门口站了一夜。
他想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部下,一个玩宠,没必要太过愧疚,可胸膛中跳动的猛兽,不断反上悲孽的嘶鸣。
他不敢见温清,不知怎么面对温清。
姬晁的彷徨和撕扯,温清并不知道。
他听下人说起姬晁的丰功伟绩,内心只觉得酸楚。
见不得光的情感早已深深扎根,却无法破处覆盖的石板,被压得密不透风,悄然腐烂。
烂的腐臭,烂的翻出淋漓的血。
那样耀眼的人,注定在神坛,而神却不会望向信徒。
既然如此,何必让这妄想和痴心继续存在,何必默不作声的玷污神脚下的泥土。
他已有了抉择。
温清去见了姬晁。
他脸上没有什么异色,未将自己的心绪挂在脸上半分,只端正的跪在姬晁面前。
“主子。”他还是用了这个称呼,最后一次逾距。
“属下...求您赐一死。”
姬晁嘴唇颤抖,控制不住表情,可温清依旧垂着眼,未曾看见。
“为何。”姬晁听到自己声音,很轻,格外陌生。
“您放过属下吧。”这是温清第一次对姬晁说出请愿,也是最后一次。
姬晁像是荒漠中的旅人,声音干哑的如久未汲水的枯木,“我知道...你未曾背叛我。”
终于听到最想听的承认,温清却并没有预想的兴奋,他牢牢盯着地上一块不知何时掉落碎石,眼都未眨一下。
“那又如何。”温清抖了一下僵硬的指尖,“您总归是不信我的。”
“我不会杀你。”姬晁抚上温清的头顶,他第一次这么轻,第一次感受温清发丝的柔软,像他的名字,像他看向他的眼。
温清不轻不重的侧了下头,避开了。
其实并不那么艰难。
温清呼出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他的神明一眼,似乎要一眼望尽千山万水,贪心,渴望,又释然。
突兀的一抹银光,不知何时藏在身下的匕首被温清猛地抽出,直直刺向自己的咽喉。
姬晁目眦欲裂,未加思考,飞快的出手想要拦住,死死抓住匕首的刀刃。
血滴的很快。
有刀尖刺破温清喉咙的血,但更多是从姬晁掌心留下的血。
弯弯绕绕,像墨水渗透纸张,洁白成了肮脏,汇流到一处,分不清谁是谁。
温清猛地回神,颤抖的抓住姬晁的手,“主子..主子,药,伤药,我去叫医师!”
姬晁面不改色,拽过温清的发,“我不要你死。”一字一句,说的如猿啼似鹃血。
猛地吻上了温清的唇,落下一个烟雾般的吻。
温清不再求死,却也不再说话,像被缩锁了心魂,丢了神魄。
他不拒绝姬晁偶尔的亲昵,抚摸,亲吻,像个牵了引线的娃娃。
姬晁用尽了办法,他喜怒无常,时而温柔,时而又被温清的反应刺激的怒火中烧,下手狠辣,随即又陷入愧疚,试图弥补,他不知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姬晁怕温清再寻死,把人放进自己的卧房,很少出门,牢牢盯着温清,若是要出门,就用镣铐将温清拴在房内,限制他的行动。
他感觉要疯了。
他掐着温清的脖子,神色哀恸,又蓦地松开,亲吻他,像是最温柔的情人。
但温清一直不声不响。
他的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