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幽梦》九月青山

1、清水镇

　　清水镇坐落在南方，通过清水河上通西京，下接南杭。小镇沿河而建，也由此得名。
　　南唐立国以来天下日渐太平，一条水路养活了整个镇子，往来商人旅人络绎不绝。
　　无论世道太平与否，自古以来天底下有贩货的商人，也少不了贩人的东西。
　　人贩子有他们的买卖渠道，被买卖的人大多是家里卖掉的弃儿，又或是没爹没娘的乞儿，落到人贩子手里他们便成了奴人，大多人被卖到有权有势人家里做仆，女人长得漂亮的能去个富裕人家当小妾，一般的普通人家咬咬牙卖回去当媳妇也当丫鬟，豁得出去的又自愿到青楼里卖身。
　　人贩子却也不是谁都敢买卖，南唐有编户，官府有明确的贩卖律法，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需要明明白白，没有户符的人通常身份匪夷所思，对于人贩子来说反而是种麻烦。
　　这种情况下也就产生了另一个买卖，有心之人能够低价甚至不花钱就能收下没有户符的人，他们往往被卖去当药人，顾名思义，便是那些养蛊摆弄毒物的人的试验品，又或是某些特殊地下风流所任人摆弄，比起普通奴人更加难以生存。
　　二月过后，春意渐来，清水河岸也开始停泊起外来的船只。
　　一行人随一辆货船从西京下来，白日卖些小玩意，晚上到奴馆里卖人。
　　奴馆不是常人能进的地方，门口大红灯笼高挂，里头灯火通明，闲谈声，欢笑声，嘈杂纷乱。
　　贩子把自己的奴人用一根绳子绑着，一个个整齐的摆放在摊位上，不停挂着讨好的笑，进来的买家傲睨自若挑挑拣拣。
　　贩子们脸上都堆着笑，贩子间互相打量对方，也打量着对方的奴人，不多时便就能寒暄两句，有的是熟人，少不了一阵嘘寒问暖，来了老爷大人忙不迭挑起奴人的脸，让他瞧瞧。
　　那一行人都是老手了，上下嘴皮子一动，点头哈腰间就把带入的的奴人卖了精光。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南下破天荒带了一个没有户符的半大孩子。
　　几人眼下是财大气粗，二话不说就要去镇上的最好酒楼喝个尽兴。那个奴人被带着跟在旁边。
　　酒喝到一半，有人不禁嘀咕，这个东西卖到哪里去好，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收下没有户符的奴人。
　　他们坐在窗户边，放眼望去清水河面上画船轻荡，人群寻欢作乐，灯红酒绿，晚夜里的微风轻拂，波光潋滟，岸边柳枝摇曳在水面，平添一抹风情。
　　那个没有户符奴人，容貌昳丽，长了一张动人心魄的脸。穿着粗糙的布衣，像是被老天爷打落尘世间的落魄仙童。
　　他沉默的低着头为每个人添酒。像是没有情绪的木头。
　　酒过三巡，这群人大都醉得不像样了。于是他抬起头，从窗户看向外面
　　一条河，一座桥，岸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看向里面，上菜的伙计匆匆忙忙，喝酒的人高谈阔论眉飞色舞。
　　他看着手上绑着的绳子，另一个头系在贩子头子腰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
　　他尝试着叫了声头子，头子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不耐烦的看着他。
　　他非常低声下气的要求想要去方便一下。
　　头子很不爽，他一脸不情愿的喊，“老二，带他去。”
　　被叫老二的人不是个急性子，于是慢吞吞的接过绳头，带着他走下楼去。
　　这是他的机会，以往他会被严格的看着，手上会上锁，这次出去这群人不想太引人注目，换个了绳子带着他。绳子打了死结，狠狠的捆在他手上，勒得皮肉生疼。
　　这群人贩子不是简单的锁住人，他们料他不敢跑，因为奴人都会被下毒，没有解药不出五日必死无疑。
　　可是他自从到清水镇，等了太久，至今他们还没敢把他卖出去，他不能再等了……
　　他和师父约好在十五前清水镇找到宁德寺等他，今天已经十四了……
　　他被老二带着走，他们靠得很近，绳子被收了一大段在老二袖子里。
　　他观察了很久，酒楼里生意红火人满为患。四周以男人为多，少许一两桌上有几名装扮美丽的女人，还有角落一处，哪里最为僻静，只有一个一身劲装长发高束的女人，而离他们不远处一桌上，有个搂着娈童的男人，那娈童眉目清秀，柔若无骨的靠在他怀里。
　　尽管他看着直恶心，但那是他最好下手的目标。
　　只见他走近那桌，抬起了头，那男人背对着他。
　　有个伙计端了酒，迎面向他走来，他算计着两人的距离，突然，用力推了一下老二，老二醉着酒，本就步子不稳，猛地一下朝伙计撞了过去，那壶酒，不偏不倚砸到了男人身上。
　　男人下意识起身推开怀里的人，拍着身上的酒水，怒气冲冲的转过身大骂，“什么不长眼的东西！”
　　伙计被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二，不知为何眼前的人走得好好的突然向他撞来，但是看他一脸醉态，又只能暗叫倒霉。
　　伙计只能惶恐的不停朝男人道歉。
　　这时，男人却没有再理会伙计，因为他注意到了，边上，有个合他眼的小美人，还是嫩生生的，正不知所措看着他。
　　他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面露喜色，伸出手，挑着他的脸，手指碰到下巴时，脸笑开了花，真是细皮嫩肉啊。
　　老二被这一下也吓得酒醒了不少。头子那群人被这边动静吓了一跳，看了眼，发现是自己的人。头子也就跟着过来了。
　　那男人轻佻的看着他，他看似害怕的躲到了另一边。
　　伙计见此，又对老二说到，“先生刚才可是不长心绊到了吧，撞到了小人，您没事吧？”
　　男人一看这小美人粗布麻衫，就知道，有戏啊……
　　于是他顺着小二的话，朝老二说，“这位先生可是不小心把酒撞到我身上来了？”
　　这时，头子也知道，机会来了，他赶忙上前，掐媚的说，“真对不住这位老爷，是我们的不是。”
　　说着，他早已把奴人的绳子解了，把他推了出来，又说到，“来，给老爷倒杯酒，赔个不是。”
　　男人就看着这小美人，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拿着杯酒双手给他递来，真是好生叫人怜惜啊……
　　这青涩模样，真有一番滋味。
　　他一把接过酒，爽快的喝了，顺势还捏了捏小美人的手，大度的朝头子说，“今晚就让着小美人陪我喝，其他的，一概不追究了。”
　　头子要的就是这样，他愈发的谦恭，意有所指的说，“是是是，这酒今晚必须让老爷喝上，就是怎么喝，我与再老爷商讨一下。”
　　男人也不是不识规矩的人，也就和头子两人先到了一边。两人交谈了一会，期间男人转头看了看那名漂亮的奴人，思索了一下，头子又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男人随即满意一笑，抓起头子的手拍了拍，头子笑得越发恭敬。
　　不多时，两人就达成了交易，头子爽快的把奴人推到那男人身边坐下，临走时不忘用眼神示意他，别搞砸了。
　　男人心猿意马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几杯酒，愉悦的看他紧张害怕而露出的小表情。而后便想伸手把人拉到怀里，可是刚伸出的手却因一个不速之客而放下。
　　一个一身利落的劲装，身姿挺拔，长相英气的女人，通身一股凛然的气质，充满锐气。
　　她不慌不忙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在下李见影，是酒楼的当家。
　　男人虽然不满但李见影他是知道的，能在清水镇这种地方开起最大的酒楼，不是轻易能着的人。他只能扮起表面的客气，和声和气的回道，”久仰大名，李当家所为何事。”
　　李见影招了招手示意跟从的伙计端了酒上来，“方才手下人来说有伙计失礼冲撞了大人，做生意的也就讲究个厚道，怎么说也要来给大人赔个不是。”
　　然后用手示意男人请坐，自顾自的倒了酒敬了他一杯。男人也就举酒同样喝了一杯，而后两人便一杯接着一 杯喝了起来，男人本就喝了不少，几杯烈酒下肚也就趴在桌子上了。
　　见他倒了。李见影不紧不慢起身，波澜不惊的看着还在边上不敢轻举妄动的贩子头子，淡淡的开口，”请这位先生跟我来一下。”
　　头子买卖这么多年跟个人精似的，她话一出口就心下七七八想了个明白，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李见影把他带到了另一处的桌子，直截了当的说，“开价，你带来那个人我要了，今夜我可安排你们离开不必担心麻烦。头子咽了下口水，试探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小孩没有户符，恐怕……”
　　李见影状似讶异了一下，随后道，“无妨，近来算命先生为我儿算了一卦，说命里有位男妻，可为我儿集福，我见这孩子便觉得命里有缘，以后养在后院就是了。
　　头子见状了然一笑，痛快开了个常价，便回到原来的地方。
　　而在原处，那名奴人只是静静的站着，低看头，看不清神色。头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那位大人的人了，跟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