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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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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运昌身着黑色夜行衣,熟稔地躲避着府衙的防卫。
忽然,他感觉脸上一冷,秋雨淅淅,微凉。
来时他仔细分析过,时幻乃皇亲国戚,料姚灵也不敢将她缉拿,应是安排在了一处寝殿。他回时将防卫的死侍们撤回,得知姚府令并没有将她转移,于是他决定夜探太平府令。
即便是下午出事时,姚府令已然前来,告知过明日安排了探视。但是他等不及了。
梁朝安已被控制,并在他身上搜出了一份文件,就等时幻的指示了。
他加快了脚步,心跳随之加速跳跃。
姚府令来报时,说时幻将葛常一剑封喉,葛常当场死亡,府上之人皆为人证。
【不瞒驸马,此事过于蹊跷,下官心中亦有诸多疑虑,但碍于百姓舆论,不得已将公主控制。现已将葛常交予仵作进行尸检,驸马稍等些时日,待尸检结果出来,便可还公主清白。】姚府令说完,行一大礼,运昌忙将其扶起。
运昌听得明白,姚府令也觉得,时幻一没动机,二没能力,只是真相如何,扑朔迷离。
【只是......公主乃皇家血脉,虽本朝天子与庶民同罪,但唯恐伤及公主玉体,还望驸马手书一封,吿予长公主实情。若长公主能出面,公主的安全亦多一份保障。】
运昌心里明白,这哪里是为时幻求一份保障,分明是为姚府令要一份护身符。
他心知肚明,一口应下。
前几次来的时候,运昌可不是简单地在这里欣赏什么花草,出于习惯,他留意着路线,现早已对府衙的结构清清楚楚。他摸着黑,来到了之前时幻查账的偏房,发现此处灯火通明,又有守卫轮班。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共计两队六人,左右巡逻,运昌便猜到时幻可能是被关在了这里。他纵身跳到屋梁上,顺着屋脊来到偏房的房顶,轻轻拿起一片瓦,一束光透出,他看到时幻正伏案写着什么。
几乎是同时,时幻立即站起来,走到旁边,警戒地抬头望着他,长凳顺势倒下,发出一阵巨响。
守卫敲着门,问时幻出了什么事。时幻看清是运昌,眼角闪过一丝责备,一边指了指窗外,一边说着无碍。
偏房的窗户外连着那个花圃院子,一行三个人在巡逻。运昌明白,悄声来到侧边。
时幻打开大门,说自己写了一封信,让守卫转交给姚府令,一人应是,转身离开,趁调换人手的一阵乱子,运昌溜进了屋内。
大门吱呀一声,门锁落上。运昌知此时并非叙旧好时候,亦知时幻关切梁朝安的情况,立即呈上梁朝安隐匿的书信。时幻转过身来,他却惊呆了。
时幻的整个正面全是血迹,绸缎的外衫被凝固的血定了型,僵硬地碰撞着,发丝也不再飘逸,凝成一团。面上应是清洗过了,还算整洁,只是血腥味十分浓厚。
像一只飘荡在人间的鬼魅,游离在这个并不属于她的时空里。
但是很显然,时幻并不是这么想的。当她第一眼看到悬在屋顶的运昌时,第一个感受是:梁朝安抓到了没。
她不仅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运昌收起心底的情愫,说:【抓到了,果然不出公主所料,梁朝安有鬼,从他的身上搜出了这封信,不过信的内容我看不懂,因此带来给公主过目。】
时幻拿起那封信,粗略浏览了一下,说:【应是加密了。可有译本的线索?】
运昌根本没想到这是封加密信,自然没有着人调查译本的事情。时幻想也是如此,便也没追问。
【明天你继续审问梁朝安,问他译本的线索,至于这个人,留口气即可。】时幻安排。
【下午姚府令来报,明天安排了我们的会面。】运昌说。
【好,你连夜审问,明天见面时,找时机告知我即可。】
【另外,姚府令让我手书一封,告知长公主情况。】
时幻嗤笑了一声。这桩案子,最棘手的便是时幻的身份,姚府令自然也知时幻是无辜的,但是关押时间太长,会有损皇家颜面,时间太短,不好给百姓一个交代。如果搬出长公主,一可借长公主亲临为理由延长调查时间,二可让长公主亲审此案,届时不管是什么结果,都不是他姚灵的责任。
另外,长公主一来,想必这件事情会被查得更加彻底,姚灵此举,更显得他问心无愧。
【也行,你着手去办就好。】
运昌应了声是,欲言又止。
烛光摇摇曳曳,蜡油冒着泡,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运昌很想问,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伤到自己,害不害怕,痛不痛,又或者,明天要不要带件衣服,亦或是行使贵族特权,哪怕只是让时幻简单地去洗个澡。
他问不出口。时幻的表现,从头到尾都表达着,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所有的情况她都能应付。
运昌只是一个助手而已。
她这么独立,出手果断,杀伐果决,若自己是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手下有十万兵马,谈笑间城池尽收,这般才够匹配得上她。
就像......卢征一般。
上一次卢将军西征归来,造访长公主府时,运昌就听闻了这个卢征。少年英雄,与时幻青梅竹马,家世显赫,世代簪缨。
这才是与时幻匹配之人。
运昌敛眉,说不出一个字。
【还有何事?】时幻问。
运昌被打断了思绪,有一丝的慌乱,随即调整过来,只说:【没,明日,我带你带身衣裳吧。你还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时幻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点点头。
运昌走时,时幻叫住他:【我没事,你不必太担忧。】
运昌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顺安帝还未一统天下时,在东临起义军里,时卫将军已然赫赫有名。除却接连的胜报,那场与华展将军相配合,追击末汉的战争,屡出奇招,在长汉河两岸,几乎将末汉国全盘歼灭,此战史称“长汉之战”。
百姓交相称颂,平民家的女孩子皆以时卫将军为女英雄,发愤图强,希冀终有一天能够上阵杀敌,不让须眉。
此番众人得知长公主将亲临太平府,早早地便在府衙门口等待一睹这位女将军面容。甚至街头的说书先生也拟好了话本,连话三天,生动的话术和夸张的动作使人过目不忘,令整个太平府上空弥漫着激动的氛围。
又因着此次长公主之女涉嫌其中,故而对于这件事,众人皆翘首以盼能有个结果。
第三天午时,长公主领着三五人马亲至,姚府令带着太平府一众官员在府衙门前庄重等候。
时卫身着云纹便服,将黑发高高竖起,腰间别一把长剑,神采奕奕,高坐于骏马之上,闲庭而来,后跟着驸马运昌。姚府令遥遥注视着,待人马走近,恭敬地一礼。长公主回礼。姚府令在前领路,又边汇报着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来到正厅,一众人坐下,时卫问:“有劳姚府令。仵作的验尸结果可出来了?”
“正打算向长公主呈报。”姚府令向府丞示意,府丞得令后将手中的书简呈上,时卫粗粗一看,关注到了重点,说:“致命伤左右纵深,起初深,末尾浅。”说完将报告交还给姚府令。
姚府令一旁站着太平府的刑吏官,在得到姚府令示意后解释道:“长公主说的是,自杀者一般会因为伤口的疼痛,自杀的力道由重到轻。下官仔细查验过受害者的致命伤,确有此特征。另外,下官观察过贞安公主,十五六岁的年龄,加之有严重的腿疾,故而推断其不会有此成年男子的力道。”姚府令接过话:“下官因此判定,受害人是自杀。”
时卫没有说话,只让身边一直跟着的一个年轻男子与刑吏一同去重新验尸,半个时辰后,这位年轻男子重新交了一份报告,结论与前一致。
“有劳姚府令了,此次本就是为了女儿的事而来,现下也有了一个明朗的结果,姚府令按程序办事即可。思即这件事会带来一些流言蜚语,还望姚府令将这两份单子都广而告之。这一份是由大理寺丞赵集所制,此次由他协助,希望的就是能够有一个公平的结果。”
听到这位年轻男子的官职,姚府令躬一行礼,赵集回礼。
“现下我女儿何在?”时卫问道。
姚府令带路,时卫、运昌和赵集三人跟随进屋,姚府令退下。
时幻知道今日母亲会来,收拾妥当已经准备了良久,现下见到母亲,忽然有一些不知所措。
她攥着手,眼神有一些飘忽,踱步走到母亲面前,看到母亲宠溺地瞪着她,也不顾有另外两人的存在,扑上去抱住母亲,鼻头一酸,竟哭了出来。
“母亲.....你不知道,呜呜,他们欺负我是个小女孩儿....那个人就死在我面前...全都是血,我好害怕....我都不敢睡觉,也不敢一个人如厕呜呜呜呜....”边说着边抽泣着,后面的话囫囵似的,听不太清。
时卫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像是哄孩童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