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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虚虚实实 ...

  •   经过一夜大火摧残,秀美江南园林的只剩下一片废墟,升起晨辉大度地撒了一层玫瑰红色,盖在所剩无几的楼阁与尽数烧毁植丛上,想要给这片残败的土地造一个华盖以表哀泣之情。
      直到夏阳慢悠悠爬上半空,树影渐渐拖长,这场哀叹化为逼人的暑气,王家的这场大火并未掀起任何波澜,磐安街市依旧热闹,往来人流往常。

      辰时,光线顺窗隙流进客栈二楼的东厢房,一缕金色透过青色帷幔,照在少女疲惫的脸上。

      兵荒马乱的一夜任谁都已精疲力尽,昨夜接近寅时蔺不言回到客栈,本想躺在床榻调息内力等日出,脑中思索一番老妇临死前那些话究竟是何意,不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做任何的梦,心里装着事睡得也不安稳,眼下开门吱呀声刚起就唤醒她。

      隔着天青色帷幔,她问道:“姜姐姐?还是阿兄?”

      “看来不言没有很想见我。”

      蔺不言:……
      差点儿忘了这人有直接闯入的习惯。

      陆行知进屋后停在门边屏风前,背过身,又听她声音略带沙哑与轻轻的鼻音,追问道:“伤势如何?我替阿霏姐来送药,她还得去煎一帖。”

      蔺不言清了清嗓子道:“背部伤口看起来骇人,无大事。”

      她起身理好衣衫,屏风映出其背影,忽然想起此人衣衫上斑斑的血迹,与沈天权此等高手缠斗分一点心就会露出破绽,更别提火海中暗箭几乎集中在那一侧,陆行知又没有三头六臂,轻功再高也有躲不过时刻,伤势怕是只重不轻,

      蔺不言反问:“这么早给我送伤药,你自己如何?”

      “与你一样,瞧着怵人些,内伤服药就好了。”
      见人还在梳洗,陆行知大概是怕她无聊,生出陪人闲聊的心思,将本该到尽头的话题接上:“怎么不问你兄长在何处?”

      “北斗阁余孽现身磐安县,此地官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束手旁观,还有王家大火一事,怎么得也要给个说辞,我们之中他的身份最适合善后,没这么轻松脱身。”蔺不言起身推开窗,探头瞧了一眼日头,“估摸再有一两刻钟便回来了。”

      听到此话,冒着热气汤药映出陆行知一双若有所思的眉目,他道:“磐安一事想必瞒不过京中,蔺兄究竟是为何而来。”

      这一事,蔺不言怀疑过,因兄长不肯坦露且确信未站在对立面,不了了之,今日陆行知问起,她坦言心中猜测:“起先我觉得兄长是在查母亲死因,如今倒瞧着还有些别的意图,无须担心,此来磐安该本就是他计划之中。”

      “会不会和当今圣人有关?我记得南巡路过磐安县。”试探话一出口,陆行知不等回应,自行掐断话口,“不如一会儿问问蔺兄。”

      “没问题。”蔺不言转过身,见人还在门边杵着,提醒道,“我已梳洗好,你且进来吧。”

      得了这句话,陆行知才越过隔档屏风,走到圆桌前将端着药汤放下,伸手摸了一下碗壁:“不错,这会儿温温热热地喝正好。”

      昨夜躺下时,背部伤口做了处理,但内伤单靠调息不足,近日又不能再在磐安逗留太久,尽快修养伤势离开最好,因而她也不与人多说废话,直接饮尽余热的药汤。

      刚放下药碗,一包摊开的蜜饯又出现在桌前。

      蔺不言心道:该不会给自己的吧?又非五六岁孩童,喝个药要什么蜜饯。
      思及此处,她不解,抬起头一脸好奇盯着陆行知。

      “阿霏姐说这药挺苦的,我想着备了一些。”陆行知的表情从极其不自然,经过几番克制后变成不太自然,轻咳一声装作嘱咐的模样道,“还有……阿霏姐说:一日两剂,喝上两三日就好。”

      入口的确比普通药汤苦得多,直到现在舌尖的一点苦味都久久萦绕不散,蔺不言是不怕苦,只是处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谁会喜欢喝苦涩的药汤,有些蜜饯当是更好,没有她也不会特意去寻,只不过这人还真是……

      面面俱到。

      思来想去间,蔺不言也就从泛起的层层涟漪里搜刮出四个字。
      末了,她拾起两颗蜜饯含在口中,偏过头默默看客栈外街市,想要缓解这莫名的气氛,含糊不清地补一句:“说不定方无也会来。”

      昨夜听身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到来,最先出现在视线内是方无,他面露杀气,腰间那柄鬼头刀已然出鞘,略过时仅仅瞥了一眼濒死老妇,直朝前方追去,身影消失在林间夜色。
      蔺不言知道,他去追沈天权了,紧跟其后还有当地官兵。
      碍于陆行知盗圣身份与鲛人珠一事,再加之两人都受了伤,她并没有追上去,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陆行知的思绪转了又转,未接下此话,方无来不来他暂且不想管,在此之前更想问问其他的事,比如昨夜火海。
      他提起道:“今日来找你另有一事。”

      蔺不言问:“何事?”

      那日火海场景仍历历在目,陆行知迟疑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你推开我时说的那些话……”

      “没听见的话就作罢。”蔺不言不愿提起,连忙打断,正要起身往窗旁躲。

      陆行知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喊道:“不言,我是来还你此物。”

      那个正面绣海棠,反面绣飞鸢的荷包出现在桌上,里面放着她的半块白玉壁和其余几件物品,昨夜陆行知摸着猜出了,后来发生太多事没来得及还给蔺不言,回客栈后他也未拆开,不知还有什么东西,决定今早来归还。

      既然自愿送回,蔺不言不客气地拿过荷包,“多谢归还,没据为己有。”

      听这番话,陆行知慢悠悠地扬起笑意道:“我倒是想,可我一人完成不了。”

      蔺不言神情一顿,心想:这话……原来他听见了。

      昨夜火海推开瞬间,她将自己的半块白玉壁和所有线索一同给他,并留下一句“陆行知,承诺的白玉壁已给,帮我找到鲛人珠。”
      那是下意识地抉择,今日回想起来,蔺不言有些不可思议,心道:自己竟如此相信此贼人了吗?

      不行!不行!
      江湖上传的那些恶事尚且不清楚,那种处境的行动权当盟友间互相信任,或是寻不到其他人托付的无奈之举罢了。
      压下心中的念头,她朝陆行知解释:“权衡当下处境的最优选择,与其两个人被埋在坍塌假山中,不如让离出口最近的你逃出去。不过……”

      “不过,没想到你会返回来救人。”

      她也没想到火势只差一点儿就烧过来,而坍塌假山内部留了一线生机。
      或许是命不该绝,或许是陆行知善心大发,总之这么算下来,她没欠陆行知什么。

      而陆行知不在意最后这句带着“不信任”的话,他偏过头,此时光线铺满近窗户的位置,蔺不言正侧过脸,面对着窗边,水色衣衫被一同笼入灿金之下。

      望着少女,陆行知轻轻叹了口气。
      危急时刻交付白玉壁为信任举动,但想要生性多疑者完全消除疑虑本就不是易事,再者他还是一位背负恶名的贼人。
      何况他不想看见她如此逼迫自己,更不贪求其他,只愿最后寻得李家真相,不言得偿所愿就好。

      信与不信,愿与不愿,皆由她自己作主。

      方才不言最后一句的话音甚至低了不少,怕是在意得很,陆行知不拿此事打趣,以往是不想她事事压在心中,今日不能像往常如此。他顺着话说道:“我明白,依然按原先约定。现在不如说说昨夜到手的那颗鲛人珠,如何?”

      老是被这人捉弄,蔺不言偏偏今日不愿直言,半撑着头,疑惑道:“不是说在你那儿,难道真的被沈瀛拿去?”

      “别唬我了,给沈天权那颗是个赝品,特地用来支开救人。”陆行知不恼,颇有耐心与她解释,“倒是你丢出去的那颗,若没看破其中玄机,怎会做出如此举动。”

      一眼被识破,蔺不言也没心思接着藏下去,解开荷包,取出一张折皱不成样的纸条,摊开在桌面中心,依稀可辨认写的是:
      不空山中寻不空,百步九折藏谷岩。

      不空山?这名字怎么从未听过,陆行知拿起纸条,问道:“这是那颗鲛珠里的线索?”

      “蔺不言点点头,逐一说明当夜情形,“我见那珠子底部裂缝愈发扩大,认定内部别有洞天,又怕落入沈瀛手中,只好兵行险招用内力一摧,破成两半,看见藏着这纸条。”

      闻言,陆行知单眉一挑,“然后你就给珠子涂上梅子引,特地扔进水中引开二人。”

      “没错。”
      上一颗假珠子的线索显露后消失在水里,证明梅子引与水,两者缺一不可,蔺不言当时灵机一动,借此调虎离山。

      陆行知拖长语调赞叹道:“好一招以实造虚。”
      蔺不言不按常理回应:“我以为你要怪我把珠子乱丢。”

      “我可不是宣平侯,哪有这么小心眼。”
      说这话时,陆行知摇摇头,一双眉目仿佛遭受天大委屈,神态转换弹指一间,要不怎么说白衣子鼠极会易容伪装。
      可惜这回蔺不言没上当,她正等着这句话,说道:“白衣子鼠如此大度,不妨说说这个。”

      随后,一支金色簪子和一方包裹暗器的锦帕同时放在桌前,昨夜,二者都被称为“藏叶”。
      蔺不言问道:“藏叶是什么?”

      陆行知原以为她要商讨鲛珠线索,看样子是埋好陷阱等他跳 ,不过他盘算许久,先前一路未能寻个时机与人说明,索性今日坦白。
      陆行知伸手拿起簪子,正色道:“藏叶一名原为此物,这并非普通钗子,内部暗藏玄机,转动簪头会发出暗器。”
      他又指向锦帕上那片金色暗器,“我的暗器因它生出灵感,铸造的工艺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狱中黑衣人突然被袭找到了原因,蔺不言继续问道:“入大理狱时,你给我是因为察觉来取我性命的人不简单。可昨夜婆婆……”

      “昨夜是因此物为你母亲所有。”陆行知先一步解答她心中疑问,“我见婆婆神情激动,以为她知道些什么。”

      蔺不言接过簪子,愣了愣,母亲遗物全在临安江氏,这东西不该在陆行知手里,何况幼时她从未见母亲佩戴过,这东西当真是母亲的吗?
      半晌,她破天荒地问了个不敢想的猜测,“这东西是母亲自己的,还是他人相赠?”

      “我不知。”
      陆行知的回答出乎意料。

      蔺不言想了想,又道:“陆行知,此物是谁给你的?”

      这回,陆行知没有立即给出回应,好半天,他说道:“师父当年临行前给我的。”

      又是李星。
      此前探查鲛人珠,涉及李家走水案,牵扯出母亲的许多往事,而今一一数来,她发现全都脱不开李星此人。
      蔺不心道:莫非他也是母亲的旧识好友吗?

      在为数不多、仅存的记忆里,母亲常来往的旧识里只有居上京城的李氏,那怕提起早年间所待的门派,游历江湖的经历,只是寥寥数句揭过,说“全是往事,很多人有生之年不知能否再见,不提也罢”,因而蔺不言连方无、孟七等人名字也从未听母亲提过。

      幼时蔺不言不大明白,母亲每每提及时眼底情绪很复杂,她看不懂,但这些人都是母亲很重要的伙伴,那为何不愿提,如今她仍不明白。

      蔺不言盯着这支名叫“藏叶”的金簪,抬头问道:“这东西我能暂收着吗?以后再还你。”

      此前,陆行知一直拖着没要回,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今日她一提,顺水推舟道:“本就不是我的,今日算是物归原主。”

      蔺不言轻声道谢,收回簪子,打算与人商讨珠子线索一事。

      砰当——
      巨响声打断思绪,房门是被撞开的。

      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连跌带爬,随后门外传来姜霏干脆嘹亮的话音。
      “不言妹子快来看看,我和你兄长抓到个什么,这人你可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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