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暗堕的君主》月在水中睡懒觉

5、第 5 章

　　“他……想做什么？”少年米迦勒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问了。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你经历过什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询问的本意出自关心，又担心这样的询问会让对方难堪。
　　那个小格子里看不到外面，但他还是通过缝隙瞥到了一眼。对方在魔王怀中被迫后仰的一截白颈，曲出漂亮脆弱的弧度，像是很容易被折断掉。
　　“不知道，他一直难以琢磨，不用放在心上。”米迦勒似乎很随意地答道，用手指擦了擦下唇——那上面有一个新鲜的伤口：“还好我们的气息一模一样，即使是他也分辨不出什么。”
　　“你堕天以后发生的事，能跟我详细说说吗？”麦麦轻声说。
　　少年米迦勒身量纤瘦，声音和眼神都清澈得让人联想到山泉，溪水，阳光这样干净的东西。即使他已经通过那些文书报纸了解了许多信息，但路西法的到来，无疑让他更加担忧起了米迦勒的处境。
　　于是米迦勒笑了笑：“没什么的。我为什么堕天你应该了解过了，地狱的事说起来也不复杂。”
　　地狱政治情况跟天堂盘根错节的家族政治有相似也有不同，地狱的主要有旧王族厄斯林根家族为首的旧地狱王族贵族和堕天使两方势力，双方关系暗潮汹涌，明面上却还客气。
　　旧地狱王族和贵族的财富累积离不开奴隶制。除了少数实力强大的恶魔，各类兽人和妖魔这些占人口大多数的种族往往需要依附恶魔而活。按照地狱从前的奴隶制，贵族领土上的都算他的奴隶，只是等级不同。这些奴隶的地位与牲畜相差无几，没有收入，世代为奴，王公贵族杀死甚至食用他们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天堂没有奴隶制，堕天使堕天后地狱建立了新的政权和法律体系，在奴隶制上有做改动，却还是进行了保留，之后也进行了几次修订。改动之后的奴隶制，奴隶主与奴隶需要签订契约，他们的主仆关系不再世代相传，也对奴隶的生命做了一定的保护。
　　但奴隶制还是奴隶制，这个词本身意味着无数血腥和压迫。同时奴隶制的存在也限制了新兴的其他行业的发展，劳动力被契约束缚，无法自由地选择工作，堕天使派别也不乐意。
　　米迦勒堕天之后跟路西法这位直属上级公事往来很多，其中难免涉及了奴隶制，这方面上他们看法一致。
　　“都想废除？”
　　“我是想从改革开始……但是他的想法，是废除。”
　　麦麦愕然：“这会激起地狱旧的王公贵族的剧烈反对吧？你确定这不是他为了让地狱旧王公贵族针对你故意表现出来的吗？”
　　但是他看见米迦勒摇了摇头：“他确实算计了我，但我后来才想明白，他确实也想废除地狱的奴隶制。”
　　地狱旧王宫贵族是奴隶制上的最大受益者，他们不会接受有人动他们的蛋糕。所有人都以为路西法器重米迦勒，而那位堕天不久却地位不凡的米迦勒想对奴隶制动手。
　　“我记得他们构陷你的理由是私通天堂？”
　　“嗯。”米迦勒轻轻点头，淡淡笑了一下：“他们说我怎么可能乐意看到天堂和主的敌人变强大，我一定不怀好意。其实倒也不全错。”
　　陈列出来的证据有以下几条：
　　一是与天使长加百列的往来书信，对方约他在第一狱见面，希望能再与他好好谈谈。二是一些米迦勒发往天堂的书信，上面有米迦勒对地狱情报的透露。三是米迦勒在参加厄斯林根家族的一位伯爵的宴会的时候，去地下密室救出了两个被囚禁的天使，直接带着飞到了天堂大门口——这个是铁证。
　　麦麦头脑发晕：“……这里面有真的，对不对？”
　　“嗯，加百列确实给我来了信，我也确实去见了他，不过我跟他说，我不会回天堂了。我也确实救了那两个天使，他们就要死了，我顾不上那么多。至于其他的，泄露地狱情报的书信是假的，没什么好说的。”
　　米迦勒来到地狱后，天堂的通讯器和通讯符文就不能用了，加百列只能书信联系他，这个是真的。他也确实是来劝米迦勒回去的，说父神一直没有追责你，你回去没事的。他很不耐烦地跟米迦勒说：你根本不喜欢地狱，你喜欢天堂。你跟我回去。
　　他反复说了好几遍你跟我回去，但他最后还是一个人走的。
　　少年米迦勒也了解那位直来直去的同窗加百列的性格，所以光是听到这些话的复述，就能想到那是什么场景，也因此差点酸了眼眶。
　　即使米迦勒没走，即使没有证据证明加百列来过，他们又谈了什么，但那封书信是真实的。米迦勒焚毁了那封书信，但是那封书信还是出现在了陈列的证据中。
　　“我去见加百列的事，路西法是知道的。”米迦勒缓缓说。
　　对方观察力敏锐得可怕，而且那段时间又经常出入米迦勒的书房，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关系没那么亲近，纯粹是拦不住。而且见加百列又怎么样，地狱和天堂目前局势还没剑拔弩张到要拿奇迹天使入境借题发挥或者直接暗兵埋伏抓加百列的地步，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路西法也只是调侃了两句笑了笑。
　　所以米迦勒焚毁了书信，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路西法闲着没事喜欢钻研法术，钻研出借着灰烬把书信复原的法术也不奇怪。至于信怎么送到地狱旧王族手上的，大概只有路西法清楚。那些人应该也不知道那封他们或许费了很多周折到手的信是谁给他们的，不然也不至于那么沾沾自喜，还以为路西法是真的痛心米迦勒，。
　　地狱最好笑的笑话：魔王器重米迦勒，却为了他泄露地狱情报引起众怒的罪行，不得不痛心判了他雷刑，希望他悔改——本来这种罪刑应该直接处决的。
　　亲笔签名都会有特殊的魔法联结，这个做不了假。但是那些伪造的书信底下都是印章——来地狱以后做的，材料奇特工序复杂，是每个领主和撒旦才有的特殊印章，绝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这个印上去等同于小型魔法契约，按理说也没法作假，理由是谁能从你米迦勒的书房里偷东西。
　　这个倒是。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判决书下来后，处刑前一天，路西法来牢里见他，微笑着说，这很简单，为你做章的时候，那些人一开始就让工匠做了两个。
　　他说完以后，对米迦勒露出了有点有趣又有点遗憾的神色。魔王在冰冷的牢狱内像是一尊精美绝伦却没有温度的雕像：我还以为能见到你发怒的样子呢。
　　“你如果真的想逃，也是可以杀出去的。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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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宴会那两个天使的事，是意外，米迦勒那天去那场宴会纯粹是巧合，跟宴会主人卡鲁亚·厄斯林根伯爵也不熟，但是有一个侍从给他端了一杯酒，走后米迦勒在身上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说卡鲁亚花园地下室有两个天使，天天被取血，就要死了。
　　米迦勒去了。纸条上写的东西是事实。卡鲁亚是个有着饮血癖好的恶魔，而这两个天使是在执行任务失事时被捕捉的——对卡鲁亚来讲，是他花了大价钱搞来的罕见货物。
　　天使死后会回归神座，但是谁也不会为此轻视生命。米迦勒虽然比不上治愈庭的天使，但是对天使的身体情况也能做出较为准确的判断，当他判断出那两个天使再得不到天堂治愈庭的救治真的会死，他就做出了选择。
　　他直接带走了那两个天使，六翼轻扇，飞回了天堂大门。
　　卡鲁亚的看守都被打晕了。察觉到这件事后米迦勒已经回了地狱——就算发现得早点他也没胆子追着米迦勒去天堂大门，米迦勒能从天堂大门的守卫下全须全尾回来，不代表其他人也能。
　　这种事可大可小，但卡鲁亚作风一贯阴狠，闹到了撒旦庭面前，要求一个公道。说的内容从那是他的奴隶那是他的俘虏那是他的权力而米迦勒横加干涉是在漠视地狱的法则，到米迦勒去了天堂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鬼知道镇守天堂大门的天使有没有攻击他，这里面太有猫腻了……等等，以小见大，条条罪不可赦，要求严惩。
　　虽然也有人怀疑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不害怕得罪位高权重的第七狱领主，但所有人都知道旧王族不愿看到堕天使势力壮大，所以只当是背后是厄斯林根家族的支撑，就没有深究。
　　——深究了也查不出什么。
　　至于卡鲁亚为什么说那两个天使是奴隶——因为签了主仆契约，有了这个天使没法反抗他。
　　他一开始要米迦勒赔他两个天使，后来又说那两个奴隶还能喝很久的血要米迦勒连续两周每天给他一杯血，再后来又对米迦勒的做法有怀疑要求撒旦庭联合下令彻查他……都没得逞，但是事情闹得很大，基本上地狱都知道了。
　　——后来萨麦尔私下嘲笑了一下米迦勒：你也真是厉害，知道别人想害你，还往别人手里送把柄。不过连你的血都敢想喝，厄斯林根家的脑袋果然有问题。
　　而那时萨麦尔在卡鲁亚喋喋不休的时候一口打断他：你脑壳里面有脑袋吗？天堂的天使你也敢说绑就绑？那是两个天使，不是天堂门前的两棵草，你说拔走就拔走？
　　卡鲁亚撕心裂肺：不是米迦勒天堂根本就不会知道——！
　　贝利尔摸了摸鼻子，没睡够一般半阖着眼：这人也太看不起天堂了。
　　贝利尔从头到尾没怎么讲话，怠惰的撒旦一向非必要不发言，他跟米迦勒又没什么交集，没有人觉得奇怪。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米迦勒都已经位列撒旦，所有人都知道堕天使阵营里他和贝利尔算最稳固的同盟，贝利尔才跟米迦勒聊起了过去的事，他说：他一直留意着地狱大小势力的动向，很多事都瞒不过他。卡鲁亚不怕得罪米迦勒，像个癫子一样为了他救走天使的事在地狱大闹特闹时，他就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不止一个厄斯林根家族，那只是明面上的手。但我想你早就猜到后面的人了。你刚刚堕天的时候很多事情仔细推敲下去，背后都是他。
　　——我不用明说是谁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