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宫门深几许》洳苡

54、第五十二章 惆怅晓莺残月

　　时光对于宫嫔来说可谓是最难耐却又最不起眼的一样东西，因为它是这样的漫漫长长，以至于让人不懂得如何去消磨与打发。终日与婢侍为伴，琢磨些养生美颜之道，抑或是刺绣叙话，然而这些远远不足以慰藉无子息的索然生活。
　　岁月静好，于长者无非是多一丝皱纹、添几缕银发罢了，然而对正是襁褓的婴孩却能悄然成长。弘元即将满百日，经由皇后抚育长得很是可爱，红扑扑的粉脸紧紧贴着皇后的面颊，一手却去捉皇后发髻边垂着的金点翠穿珊瑚米珠簪子。
　　贤妃含笑道：“一早来请安，不想皇子也醒了，还这样腻着皇后娘娘不肯松手，可见娘娘是好福气。”
　　皇后任由弘元轻轻拨着发簪笑道：“皇子由乳娘带着睡得多精神自然足，再腻会儿他也该倦了。”
　　远远坐着的瑜卿愣愣望着皇子，却也不敢逾矩求皇后让她抱一抱，只是轻轻缠着手中的绢子，打了一个又一个结，又抽松。
　　“皇子倒是不怕生，性子也很是好，刚抱来时还爱哭些，现下却越发会缠人了。”皇后柔笑道。
　　贤妃温婉笑道：“人家道生母不及养母亲，可见是有道理的。”眼神又轻轻掠过瑜卿笑着劝道：“过几日等皇子百日，皇上自然也不会亏待瑜贵人你的。”
　　瑜卿只是依礼笑了笑算是答应，眼神却片刻不离皇子，怔怔地瞧得出神。
　　皇后虽察觉却是莞尔，对一旁的乳母道：“本宫抱着有些乏了，给瑜贵人抱抱吧。”
　　瑜卿闻见欣喜不已，福了福便接过婴孩轻轻哄了起来。我眼见此景心里只是羡慕，再看旁人也是一般眼红模样，只是身边的容婕妤神色淡然，并不见如何念想。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一个女人又怎会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何况在这深宫之中。
　　席间苡姿频频攥着绢子抚着胸口，神情颇为怪异。不待我细想容婕妤之事，却闻惠小媛莺声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
　　皇后仿佛有隐隐的不适，但仍笑答：“恵小媛但说无妨。”
　　恵小媛遂放心道：“昨日嫔妾在凉亭遇见静小仪，见小仪身子不适便赶紧想叫太医来看。不想静小仪怕麻烦，饶是拉着嫔妾不肯瞧。方才嫔妾又见静小仪身体见恙，还请皇后娘娘做主，唤太医来瞧一瞧才妥当。”
　　昭贵嫔浅浅一笑道：“皇后娘娘身子抱恙倒不见你这般关心，听着恵小媛的话方知何为‘匪夷所思’。”
　　哪知恵小媛忙起身行礼道：“嫔妾知是失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苡姿一听立马面无血色，一瞬间却又脸颊潮红，推辞道：“嫔妾回宫后会唤太医来瞧，实在不敢劳烦皇后娘娘。”
　　皇后才听了几句便急急咳了起来，肩膀剧烈抖动起来，晃得满头珠钗乱颤。遂用绢子去捂，却见雪白绢子上一团殷红鲜血。贤妃大惊，忙道：“快快快，这可是一定要去请冯太医来看了。”
　　冯太医很快被传召而来，贤妃又遣了人去告知皇上。四五个宫女手忙脚乱地服侍了皇后进房，门便吱呀一声阖上了。又过了些许时辰，贤妃、沅妃、艺妃三人进内室探视。堂外的妃嫔早已按捺不住，忍不住往里头打量，三三两两轻声细语起来。
　　一旁的绮缬垂着眉眼正瞧着手中的一方帕子，随意瞥一眼恵小媛轻声道：“眼瞅着倒是谦卑的很，只是行事却是另般模样，让人拿捏不准。”
　　我心里琢磨着绮缬的话，嘴角轻轻一扬，可不是么，娇俏模样又是玲珑剔透心。承蒙圣宠如艺妃、精明机警如昭贵嫔，就算是如今不甚得意的绮缬，哪个不是处处争强的。而她，反其道而行，只是处处示弱，着实不简单。
　　我遂轻声对绮缬笑道：“她既无碍于旁人，多得些宠也就罢了，皇上正在兴头上呢。”
　　她不屑，道：“那狐媚劲儿我可瞧不得，老远看着便臊死人了。你是静小仪的姐姐也不曾说什么，她倒是事情管得宽，也不知是图个什么。”
　　我只浅笑道：“随她吧。”
　　言语间太医与贤妃等从内室出，众人方止住话头。
　　贤妃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妥，先歇下了。”
　　须臾，皇上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风尘仆仆而来，开口便问：“皇后怎么样了？”
　　贤妃面有难色，道：“太医的意思是要娘娘暂且卧床养病。”
　　贤妃多少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她言语间亦是闪烁其词，可见情形真是不太乐观。
　　他眉宇紧紧拧成一团，有山雨欲来之势，旁人只屏息不语。
　　贤妃走近他，在他身边轻轻道了句：“皇上，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方才娘娘咳出了好多血。”
　　他心思纷乱，急急推了内室的门进去。不久室内便传出他们喃喃细语，好似檐下一对呢喃飞燕，轻声低诉着一整季翠烟笼着的绿柳和粉霞低垂的海棠往事。
　　许久许久他才出来，眼角有一些些红，贤妃劝道：“皇上放宽心，娘娘不会有事的。”
　　他虽颌首却是满腹心事，艺妃试探着说了句：“皇后娘娘如此情形，抚育皇子想必更是劳心劳力，只怕……还要另择高位嫔妃帮忙带几日。”
　　皇上仿佛一瞬间回过神，道：“确实辛苦了皇后，否则她也不会这样突然病得厉害。”
　　贤妃想了想，道：“有个皇子在身边娘娘身心也可愉悦些，何况皇子又多是由乳娘嬷嬷们带着。臣妾想，娘娘的病是不是该冲冲喜。”
　　“怎么说？”
　　贤妃接着道：“弘元将满百日，本是由皇后娘娘抚育，若能过继给娘娘，或许对娘娘的病有帮助。于情于理，也未尝不可。”
　　瑜卿一手抱着孩子，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深深埋下头，我只瞧见她小巧脸上的嘴轻轻抿着颤抖，然而却不敢多说一句。
　　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只要能让皇后尽快痊愈，他都是愿意的，又何况是这样一件冲喜之事，当下便道：“这些典礼仪式都由贤妃操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