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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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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情点了下头,问道:“表兄有多少人马?”
“两千”
“谁可为将帅?”
“贺铭,我会从中辅佐。”
“附近州官可有响应旗号?”
“没有”江善抿起唇,看着他。
“辎重…?”
“已经着手准备了”
江情摁住他的肩,眼神深得像枯井,自重生来首次表现出发火的样子。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在皇宫当过太…皇子,光京城守备军就是你的几倍,不止,还有六军,光是皇帝的暗卫就够你喝一壶了。”
“两千人,分几路逃命还行,天时地利人和样样皆无,此时起事,你是拉着大家去送死啊!”
湛卢之乱时,亦有不少兵符明里暗里的丢到他案前,当投名状想要进京勤王。能兴兵的宗室都兴了,江情不想多生事端,会偷偷藏起来,或者帮忙解释不让柳湛卢下手,两千人,是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程度。别说他不看重,柳湛卢也不会放在眼里,对战世居高官,党羽遍布朝野的柳氏大军,纯粹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的行为。
若江善的目标只是拿下一郡一县,江情还相信他有以少胜多的本事,可他要打的,是整个天下!江情不通兵法,也知太平之世,哪家老百姓会吃饱了没事干响应一群看着就没什么胜算的前朝余孽!何况将领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表兄,我知道你想替母报仇,我又何尝不是,但我们不急于一时,好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情苦口婆心的劝,江善握住他的手。
“他都把你折腾成这样了,你还舍不得杀他吗?”
不是我不想啊,江情心底苦笑,是我打不过他。要是江情的名号能召集晏朝忠良之士,要是柳燕支不姓柳,他也不至于这么有心无力。
“说得轻巧…”江情恨声道,江善忽然凑近,江情这才发现他眼仁黑得逼人,他比他高,顿时气势上压了江情。
他一下一下的摸着江情的鬓发,把人禁锢在他臂弯间,嘴里冒出的却是祈求的话:
“相信我,好吗?”
“我定能,一定。”
不知是当时他的语气太蛊惑,还是被骇住,江情鬼使神差就点头了。
既然江善意已决,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江情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尽己所能的帮他们收拾钱粮,置办军需。
若败,柳纯钧怕不是要把他脸划成棋盘,江情用看账本来转移像蚊子般乱飞的思绪,柳纯钧还不知道柳燕支的身世,对吧,对吧?
到了江善算好的起兵吉日,众将歃血为盟,江情算文官,站在江善身后旁观,所有人中,最担心贺铭。
他负担最重,年纪却最轻,嘴唇涂了血,眼睛像倒着星星,津津有味的听江善说话,似乎对战场充满憧憬。
出发之前,江情对他说: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如果你死了,我会照应你的家人,字面意思而已,不要多想。”
贺铭立马啐了他一口,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后面的人往前推,他走了两步,回头,欲言又止,最终决然迈出大门。
或许是江情多虑了,在江善的精心布局下,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当当。贺铭到家仍穿着带血的铠,吓唬想要为他卸甲的女眷,江情在窗外,见他还生龙活虎的,就知道无事,松了口气,正准备默默离去,贺铭突然叫住他。
“送你的”贺铭状若不经意的指指靠在墙上的布包,长度刚好够个棺材板。
“送我的?”江情又确认一遍,才敢上去碰。
“嗯,你不是喜欢琴吗,我见县尉府库中有,他们全家老小都...在那放着也是落灰,我就带回来给你了。”
江情抚摸的手停住了,他生在承平盛世,对杀人还抢财物这种事是反感的,不,宫里难道就没有从罪臣家里抄来的珍品?他努力劝自己接受,柳纯钧不也偷了他家东西,现在他拿他手下的。
帝王将相,就真的是万民自愿供养的吗...
“喂,喂!不喜吗?那就丢了罢。”
贺铭的话把江情飞出古今的神拽回来,他忙扭头露出一个笑脸。
“喜欢的”
少年嘁了一声,嫌弃似的挥手。
“就知道你喜欢,拿走吧拿走吧,要弹一曲谢我啊。”
江情哪里有心思,只对他弯了弯腰致谢,打开袋。
“...”
“如何?是把好琴否?”
“有没有可能...”江情抽了抽嘴角“这是把筝”
看那长度就明显不对。
“啊?那你会弹吗?”
江情笑着唉一声“小将军想听的话,在下用琴弹给你便是。”
贺铭期待的点点头。
解了战袍,贺铭与江情在月下小亭相聚。
“我刚打了胜仗,你就不会弹点喜庆的吗?”他扣扣耳朵,一弹,江情灵活的避开。
“唉,下里巴人都不知,就更不指望你能听懂阳春白雪了。”
“哼!说的什么?依我看,琴也没什么好听的...所以这首曲子叫下里巴人?”
江情猛地抄起琴,轻轻在他额头上压了一下。
“少壮不...算了,等战事结束,我再教你吧”
可能是今日见了杀伐,开了眼界,这次贺铭没有一口回绝,江情欣慰的夸他懂事了,下秒又猿形毕露。
江情没能同他玩闹几日,他们拿下一城,又要往下一城进发,路上异像不断,不是莫名被雷火烧了粮草,就是狂风大作,山石封道,无法前行,好像苍天与他们作对似的。好不容易招揽来的乡勇,也畏惧而不行。
贺铭骑马,执鞭抽打后退的人,仍不成气候,把鞭子往地上一丢,破口大骂,退到江善与江情同乘的车边询问怎么办。
江情裹着毯子,冷得瑟瑟发抖,恨不得缩成球,江善倒是颇为镇定,大袖一挥下车。
他捡起老本行,当众作法,以安人心,谁曾想竟真的没有风雨了,这下无人不视他为活神仙。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论离奇,江情借尸还魂更加匪夷所思,就比旁人少了半分敬畏,只是觉得外甥真是神通广大,嘴角上的痣也变得有些妖异。
“不冷了?嗯?”
他掀开车帘,不知哪里变出个手炉,江情蹭了两下,暖了就还给他,江善倒是大大方方合盖一张毯子,还想把头靠他身上。
这外甥真不认生,江情推拒两下,就算了。
莫名其妙的,江情想到不久前江善跟他说的话,感觉有些奇怪。
什么叫“他都把你折腾成这样了,你还舍不得杀他吗?”
自重生以来,休说对外人,江情对柳纯钧本尊都没表现出不舍吧?或许在世人眼中,柳燕支是被柳纯钧养过几年,但他有跟江善提过他对柳纯钧的看法吗?
天气可以是巧合,这也能误打误撞戳中要害?
再想想江情和柳纯钧那点不堪回首的往事,在晏朝遗老遗少内人尽皆知。
莫非江善知道?他是谁?!
这就有点恐怖了,江情脖子僵硬,小心翼翼的看向手边江善,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对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