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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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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苏氏骤然倒下,原本应离府的沈娇衣不解带地在跟前伺候。
折腾好半晌,人却咬紧牙关迟迟不醒。
□□堂的大夫直摇头,若不是知府坐镇,他是要让元府准备后事的。
正院里里里外外围着人。
沈娇从碧湖苑搬出来得急,又是连夜搬的,难免堆叠在一处,几口巨大的红木箱子垒过横梁,散落着衣裳和书卷册子摊放一地。明眼人一看便知收置匆忙,加上她让出自己院落,若说没收欺负断不会有人相信。
苏氏又晕着。
元放抛下母亲先将险些晕倒的墨儿领进碧湖苑安置,这厢离不开人只得她张罗。
沈云鹤要带人走,贺守财见状安抚道:“沈公莫要急躁,虽他二人和离,可元氏这些年养育之恩尚在,你就当沈姑娘还了着恩情,也算是断得干净。子珩,你说对不对?”
贺兰之还未走,目光不时瞥向人影憧憧的庭院之中。
已经和离,她倒是想趁此机会窝在元府闭门不出。
“想不到沈姑娘如此重情重义,实属难得,可惜是元氏无此福分。知府大人今日在此还替贺某做个见证,待沈姑娘归家,贺某自当立时登门求娶,届时还望沈公莫要莫要推诿。”
贺兰之轻飘飘说完。
厅堂中刹时静得吓人。
今日来元府贺喜的,除了元苏两氏的族亲还有沈家几人外,便是元放的同僚和宁江富户,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当初贺兰之一回宁江城便想着攀附,挤破头皮要将女儿塞进澜园的。
沈云鹤呆立当场。脸色出奇的难看。
今日,他出门定是没看黄历,左右一步皆是触霉头。好端端的长女主动提及要和离,和离尚未归家素来目不下视的贺兰之竟要求娶,且不是说求娶是真是假,单是他今日说出口的话,怕是要给沈家还有沈娇娇带来无可估量的麻烦。
尽管如此,沈云鹤却也只能应下,补了一句全凭小女决断。
自然贺喜的贺喜,眼馋的眼馋。
贺守财这才拉着他笑道:“子珩今日怕是早有准备,否则也不是催促我拉元府。”
贺守财可不是个爱凑热闹的。
见他笑而不语,贺守财皱眉道:“难道你与沈家姑娘早已……”
“知府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与沈姑娘只有数面之缘,不过今日怜其不幸动了恻隐之心。”
“既是如此,你不与沈姑娘当面提娶,却先判了沈公,便是她不愿,想必以沈公的手腕塞也将人塞上花轿。你就不怕再成怨侣?”
贺守财可是听说过,沈家大姑娘空有娇艳仪表,内里却是十分无趣。明明花期正盛的年纪,却老沉死气,不曾通达,是以元家公子另可外放也不肯归家。
贺兰之闻言轻笑,似浑不在意般回道:“这花街的桃花酿好不好喝,喝过的才知道不是?”
贺守财一愣,随即朝他直摆手,起身便要告辞。
元放盘桓在碧湖苑久不露面,下人婆子只得请沈娇出面相送,贺守财见她怯生生又娇滴滴忍不住打趣道:“不知沈姑娘可曾尝过桃花酿?”
沈娇不明就里低眉回说:“回知府大人,妾不曾饮酒,亦不曾听闻。”
“无妨,今后总有人带你浅尝。”
言罢,贺守财大摇大摆离开元府。
沈云鹤趁这空档,将贺兰之求娶一事说出来,惊得她羞红双颊只恨遁地无术。
抬眼见那人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不待开口便听见沈云鹤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毕竟二嫁,大梁民风开化不至于叫人嚼舌根,贺府清白人家,你若进门不妨将银翘一并带去,也好不失体统。”
沈云鹤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她沈娇娇二嫁已是不洁之身,贺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将表姊妹一并带入府中也算是宽慰。
银翘不是旁人,乃是甄氏娘舅家小女,大小跟着甄氏虽说贴身婢女也是半个姑娘。
曾听闻沈云鹤原想收归房中,叫甄氏一通哭闹才罢休,如今竟塞给自己女儿。
沈娇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的贺兰之口气冷淡地说:“父亲不妨问问贺二爷的意思?”
“不必。此事便这么定了。你嫁入元府三年,不曾留有子嗣,难道叫贺府也如此。你可知这三年贺二爷需开枝散叶延绵宗嗣。”
沈云鹤口气厉害了些。
今日可谓是叫他颜面尽失。他再不会多说一句,反正等贺兰之登门提亲再议不迟。
男人嘛,谁会嫌弃姬妾多呢。
沈云鹤也摆摆手走了。
一来二去厅中人前后脚走了干净,只余贺兰之独坐一席。
“二爷不走?”
“不走。”
“那二爷稍坐,母亲身边离不得人。”
“沈姑娘辛苦。”
于是沈娇留了婆子和小厮伺候,自己去内室照料苏氏。
苏氏急火攻心,施了针又放了血仍不见醒。
又灌下半盏参汤才徐徐顺了气,□□堂的大夫稍稍松口气,出来吃口热茶见贺兰之独在厅中忙掬手见礼。
“贺二爷。”
“人怎么样?”
“元老夫人尚未醒来,算是缓住了。”
“我是问沈姑娘。”
“这。沈姑娘?”
大夫愣神,心道这沈姑娘又是哪位?恍惚想起元少夫人原是沈氏,怕不是她?
“少夫人无恙。”
贺兰之闻言冷哼一声道:“她与元放已然和离,乃是我亲笔写下和离书。她已与元府不相干。”
□□堂的大夫闻言摇摇头直道可惜。元少夫人虽看着少不更事,又瘦削无力,可方才内室问诊见她有条不紊毫不慌乱一心只求元夫人安康,其情真意切丝毫不像业已和离,不过既然贺二爷说离了便离了就是。
日后宁江城那对神仙眷侣出了名时,每每回想起眼前这一幕,□□堂的大夫无不悔断肠,竟错过吃瓜第一线的消息来源。
且说贺兰之坐了半晌不见元放进门,便知会婢子进去唤沈娇娇出来。
“贺二爷还在?”
沈娇这么一问,贺兰之原本噙着笑意的眸子瞬间阴沉许多。
他喘着粗气道:“怎么,不欢迎?”
“不敢。只是贺二爷诸事繁杂,不敢多有叨扰。”
“我有说今日事多?”
贺兰之徒增一股别扭劲儿。
他原本想两人即已和离,实在没必要留在元府,可如今苏氏晕着,沈云鹤那糊涂蛋也不更事,这瓜田李下没必要再生是非。
他得叫两人断得彻底。
沈娇不说话了。她内心对贺兰之还是有些惧怕。毕竟如他这般行事荒诞,她从未遇过。
不过,她并不知自己和离出自眼前这人手笔,否则惧意上又添些恨恼。
“碧湖苑你不住了?”
贺兰之开口。
“嗯。元哥哥回来急,枫园来不及收拾。加之……”
“园子里的花草也不要了?”
沈娇不解地望着他,好端端提及什么园子什么花草。
她连园子都让出去,又奈何得了花草,即便元放叫自己迁出,沈府内院逼仄,也无处根栽,还不如留在原地。
“我送你那几株御赐圣品,你也拱手让人?”
“妾不敢。这就领二爷去取。”
沈娇自觉多情,以为他盘桓在此是与自己有话要说,不免羞红面颊。
贺兰之冷哼一声背手立在门边,等着沈娇走近身侧。
不成想,沈娇服服身子又钻回内室叮嘱几句才施施然出来,此时已过午时,苏氏倒下元府连个送午膳出来也没有。
沈娇陪着贺兰之前往碧湖苑,路虽不远,每一脚仿佛踩在她心尖上。这段路从前每日走不觉着,如今真是走一步少一步。
“怎么,舍不得?”
贺兰之幽幽开口。
“二爷何出此言?”
“你与元放本就无情,他如今另觅佳人,你与他和离便是脱离苦海,理应高兴才是。”
沈娇闻言露出一丝笑意,摊手说道:“妾若事事皆如贺二爷般通达,又怎会受俗世纷扰之苦。”
“所以你并非对元放无情?”
他的语气瞬时冰凉至极。忙碌许久的沈娇背后汗湿,此时忍不住生出颤意,却仍旧摇头道:“贺二爷参透佛法,理应知道,世间并非仅有男欢女爱之情。我与元家哥哥自幼相识,生母早亡家父不慈,幸得婆母照佛才苟活至今,若说无情,岂非妾本就是生性凉薄之人。”
“我劝你,最好别对旁人有情。”
他继续说道:“人若无情,方可不受情爱所困。”
沈娇娇停下脚步,仰头望向贺兰之,雨滴般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他的面容。
“方才听家父言,贺二爷要娶妾入府,妾斗胆多问一句,二爷对妾可是有情?”
“有。”
他没有片刻犹豫,恨不得掏心剜肺。
沈娇娇晃神,思及两人初见至今,好似皆是他一心攀扯。只是世间情爱百种,谁知道他是一时兴起还是包藏祸心。
见她脸色未变,贺兰之知她并未听进耳里。
前世也是如此,他口若悬河在旁滔滔不绝,她神游太虚幻境不闻只言片语。
“垚儿,待我可有情愫?”
贺兰之问完此话,有片刻后悔,直勾勾盯着她的面容,见她眼神愧疚垂首良久。
“贺二爷为何总唤我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