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往事》艾纱纱

59、离别

　　“老娘怎么可能输，来，接着喝。”
　　我赶紧把她拖走。每次对上她我都不甘心的任劳任怨，和庄主完全不同，我倒是想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庄主，但庄主不需要。但这个女人自从救过我知道她曾是我的偶像，就变成了她作威作福，我任劳任怨。她除了修为高，地位高，应该很勇敢，长得好，就没别的了，我简直就是遇到克星。
　　“你的人呢？”
　　“哪还有什么人，就我去人间。”一身酒气。
　　“你住哪里？”
　　“谁知道？”
　　我问了让路过的家丁带路，把她带到她的房间，让她睡下。
　　她马上就睡死了，还起了轻微的鼾声，我看着她，等她离开，我也离开了。

　　紫垣来找我，“喝酒了？衣服上也是酒气。”
　　我闻了闻，真是。“我去见一下师兄就走。”
　　“我陪你。”
　　“不用。”

　　师兄似乎在等我，我走进去，就听他说道：“喝一杯。”
　　我在他对面坐下，握着酒杯。今天所有人都在喝酒。握着这个酒杯，我把头低下，因为眼泪无缘无故的冒了出来。我努力控制，但它们比我倔强，充盈了眼眶，就要滴下来，我赶紧侧过身，飞快把眼泪挤掉擦干。转过头，笑着对师兄说道：“一杯可不够。”
　　师兄笑着说：“我今天喝的够多了。”
　　我改口：“一杯也好。”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里脑袋里就翻涌着一句话：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突然就更理解了师弟的话，我也很怕再也见不到他们，特别是他，我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我完全明白了“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我们没有痛饮，就一杯酒慢慢的品着，也没有醉，都很清醒。
　　一小杯酒再慢也很快喝完。
　　“你什么时候走？”
　　“送完九天玄女。”
　　“明天很多人都会去那里。”
　　“嗯，那里是大家分别的地方吧。”
　　我们没再说话，过了会儿，我站起来，笑道：“这个酒杯我收下了。”
　　师兄也站起来，“那我应该拿个好点的出来。”
　　我走到他前面，望着他，眼泪流下来，我都不眨眼，只是看着他。再也见不到他，我很伤心，最伤心，我真的不舍。我很想扑在他身上大声的哭，但他今天结婚，这样会不会不好，所以只是看着他，我很舍不得，看得很仔细。
　　他拿出白娟轻轻擦过我的脸庞，温柔说道：“别哭了，我又没有强行留你在冥界。”
　　很对，我也没有让他留在天界。如果没有紫垣，我想我会在冥界，或者也去人间找庄主。我破涕为笑，说道：“你和月玲，祝你们幸福美满。”
　　他轻声说道：“你也是。”
　　我退后一步，向他行礼，郑重说道：“师兄保重。”我看他点了头，便转身跑了出去，跑回庄子，跑回我的房间。
　　紫垣竟然在房间里。我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我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叫着“我好难过”，难过到要死掉的难过。（我本来要写的就是伊伊和君凌志同道合成为神仙眷侣的美好故事，只是也没有想到在很早的时候命运就把他们分开了）
　　我哭到咳嗽，紫垣喂了我水。我坐下来，心情慢慢平复，“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等你把我丢下？”
　　“对不起。”
　　“我知道所以先回来了。”
　　紫垣接着说道：“你发现了什么秘密？先讲一下呢。”
　　“我可以进入阴阳泉的空间，那个空间很大很大，那个人说，是另一片天地。”
　　“你怎么进去？”
　　“跳到河里，顺流而下，逆流而上都可以。”
　　“明天我们去看看。”
　　“好。”

　　冥界的轮回是转轮王在管理，进入轮回，投胎为人或是其他。选择从这里去人间的人都被封印且削去仙籍，他们觉醒后也不会重新位列仙班，喝过孟婆汤也与凡人无异，但强大神仙需要特别封印，他们更容易觉醒。他们的出生一般也是随机的，但也有九天玄女这种关系的硬的，她说要去找庄主，不知道会怎么到庄主身边。
　　除了转轮王和要转生的人，我们都不能进去，我跟九天玄女告别。
　　“不介意我抱一下他吧？”紫垣在不远处，围着他的人不少。
　　“介意得很。”
　　“小气。”
　　哼，你也没大气过。我说道：“你等他过来。”
　　“你叫他过来。”我们没有说话，我真佩服那些在天界一直陪着她的人。“快一点，我的时间是安排好的，我可不想成为难产儿。”
　　我把紫垣叫过来。
　　“什么事？”
　　“她要抱抱你。”
　　紫垣瞪我，向玄女拱手道：“玄女此番令人佩服，祝你在人间觅得佳婿，姻缘美满。要是错过了时机，就错过良缘了。”
　　“哼，还不如你顺眼。”玄女转头看着我，“这个给你。”我还来不及拒绝，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我望着他们进去的方向。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每个经过的人都会跟紫垣打声招呼。所有人都进去了，送的人都在。然后，我们相互告别，有的人留在冥界，有的回天界。我也和大家告别，很多人眼含泪水，我昨天哭够了，所以没有哭。
　　我准备好告别这里，这里的一切，我来冥界一直住的屋子，庄子，宗门，师门，......
　　所有人，所有物，所有事，随着一个个告别的人，我的记忆和感觉，它们在我心里一一掩埋，也许他们也尘封了一段有关我的岁月。
　　我和师兄告别后，我们是仅剩的人，我在等转轮王。他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他疲惫地走出来，看见我，“喝杯茶？”
　　“喝不了了。”我笑着说。我把很多花抱给他，“送你的，我新做的，人间买的，都有。”
　　他接过，“谢谢。”
　　我们相互看着，紫垣点我一下，我开口说道：“我走了，你保重。”
　　他点头说道：“保重。”
　　我的脚下升起云，我向他挥了下手，场景就变了。

　　紫垣带着我，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阴阳泉那里。
　　“你跳进去试一下呢？”
　　紫垣走进河里，慢慢躺下。“你顺着水，放松，不要想别的。”
　　他在水里并没有消失，看来不行。
　　“你牵着我，我们一起呢？”
　　紫垣直接把我拉到水里，抱着我。我看着他，真是一点也不温柔。他回我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我投降，把头埋在他胸口。
　　这次很顺利，我和紫垣都进来了。
　　“很大吧，我进来过两次，一次是逆流而上，直到出去我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紫垣也感受了一下，“是很大。”
　　紫垣带着我顺着河流飞，以他最快的速度来到阴泉和阳泉再相遇但没有交汇就消失的地方。我和紫垣躺在阳泉水里出来。
　　紫垣感叹道：“确实是另一片天地。”
　　这里没有月亮，有一个太阳，在地上看到的星星也很少。
　　“天界搬到里面怎样？”
　　“也可以。就是，难道我要抱每个人？”
　　紫垣黑着脸说：“你想多了。”
　　“我们尽快回去。”紫垣说道。我也想尽快回去，我种的可是人间的花，不知道怎么样了。
　　“紫垣，花园里的花怎么办？”
　　“交给花仙子，他们会处理好。”
　　“我种的桔梗没有花仙子。”
　　紫垣看着我，“只能你当了。”
　　“我才种的，又要拔起来，怎么没想到呢？”
　　“花仙子来的时候，你很他们学一下，应该没问题。”
　　......
　　我们再回到天界。大家与刚下达搬迁命令时的行色匆匆不同。南天门人很少，不及以往十分之一，而且“路上行人欲断魂”。
　　紫垣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书房。我去找小荷，小荷在我去人间前不久化形了。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可爱小姑娘，十分招人喜欢。她就在水池边。
　　“小荷，花仙子来过没有？”
　　“没有来过。”
　　我看小荷不是很开心，“你怎么了？”
　　“我们真的要搬走吗？我从有记忆就在这个水池里了。”
　　“让帝君想想办法，把你的水池也带着，最好泥也一起。”
　　“一一，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坐到她身边，“应该不会了，到时候大家也在，等他们化形了就陪你玩。”
　　“辛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吗？我们都是一个花园里的，你让他回来吧。”
　　“小荷，辛有自己的选择，我们要尊重他的选择。”
　　“可我就是不想他离开，我也不想离开这里。”小荷哭着说。
　　我搂着她，没有说话。
　　整个仙界都在离别中。

　　紫垣几天不见人影，花仙子来到花园，用他们特有的法术催眠每种花，然后把它们缩小封存，交给我。
　　这个法术还真难，怪不得一个人只能做一种花的花仙子。这一年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因为天界和仙域的花草树木都等着他们打包。尽管有专门的丹药供给，还是很容易就看出他们的疲惫。我请他们喝紫垣的绿色果浆，他从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只是分了些给我。
　　我向牡丹仙子学习法术，催眠还算容易，就是压缩很难，让一个高大的植株回到小苗苗的状态，还能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这有点像变换之术，我从变换之术的角度理解，加上我对桔梗的了解，所幸没有耽误牡丹仙子太多时间。
　　我去朱天的茅庐压缩桔梗。一大片桔梗，开着各种颜色的花。太让我吃惊了，我觉得自己才离开几天，但它们就已经开使凋谢了，真的是巨大的惊喜。我算着搬走的时间，足够它们长出种子，便打算等种子成熟，直接收种子。不过我试着压缩了几棵，有点慢，实际是非常慢，但也只能我来，而且以后都是我来，谁让我带它们回来的。我只能成为花仙子了，桔梗花的。
　　我压缩了十几株，每种都有一株。来到山下望着山坡上盛开的花，才意识到，这也是一场告别，不过还有宽限。紫垣出现在我身边，我们又躺在草坪上看天空，“那里没有这样特别的天空。”紫垣轻轻说道。
　　“是啊。”
　　“我们每处天住两天吧。”
　　“好。”
　　紫垣拉着我的手，我们闻着青草的气味，看漫天红霞。
　　我们离开的时候把想要带走的东西带走，我会来带走种子，紫垣拿走了那块门匾，这块门匾是紫垣后来换上去的，叫乐居。
　　紫垣每处天都有房子，各不相同，我们没有在黄天和幽天住过。
　　“要不，不去了？”
　　“去看看，你还没有看过。”
　　紫垣在黄天的屋子竟然是江南水乡的格调，白墙黑瓦，与周围恢弘大气的房子相比，显得很扎眼。
　　我看着紫垣，他说道：“处处都是一样，看厌了。这个是不是与众不同？”
　　“是。”
　　“你不喜欢？”
　　“喜不喜欢都要走了。”
　　“我还是希望你喜欢。”
　　我笑着说：“挺好的，又与众不同。其他地方是尽带黄金甲，你这里是江南烟雨中。”
　　我们挤在榻上，从透明的屋顶看天上云卷云舒，“最厉害的云都在这里吗？”
　　“应该是这里的云都是最厉害的云。”
　　“走的时候要把它们带走吗？”
　　“这是玉帝的事，他应该都会带走。”
　　我才想起那个玄女给我的黑色石头，我拿给紫垣，“这个是什么？”
　　“兵主。”
　　“有什么作用？”
　　“任何东西，只要加一点点它，都会成为神兵利器。”紫垣递给我。难怪呢，我这些年也知道那把黑剑的厉害了，玄女也瞧不上。
　　紫垣接着说：“而且，它是兵主，有控制兵器的能力，不过也要看使用的人，你要比对方强才能完全控制对方的兵器。”也难怪玄女能那么嚣张，有这个东西很少人能打得过她吧，现在我也能像她一样嚣张了？我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算了。
　　我们去了幽天，紫垣的小房子在朦胧中泛白，白得发亮。这里的房子和我的乾坤洞府差不多大，都是三间屋子。
　　在幽天，即使让屋顶透明也没什么好看的，通常没有人居住在幽天。但因为要离开，在幽天还能看到点点灯火，也包括紫垣的屋子。
　　我们躺在床上聊天。
　　“很久没看你舞剑了。”“嗯。”
　　“我也很少弹琴了。”“等我们都安顿下来在说吧。”
　　“我记得你写的一个关于弹琴舞剑的，还折成心形，是在冥界写的。”
　　“嗯。”
　　紫垣似乎认为我不信，或者我也忘记了，我确实忘记了，哪还记得哪天写过什么。他递给我，还把灯拿过来，要让我看。“月自悠悠，夜自沉沉。相思的心，漂泊的云。起舞弄影，不闻琴声。孤枕难寐，魂牵梦萦......”
　　我看完把纸条给他，他不满，“你不折好吗？”
　　“你看过都能折好，再折一”次又怎么了。
　　我拿过他手里的纸条，按着折痕，很快折好，给他。
　　“谢谢。”
　　“没什么。”
　　“是谢你没有要求留在冥界。”
　　“我说过了，会跟着你。”
　　“我知道。”紫垣接着说：“等我们都搬进去，我把事情交给其他人，我陪你去探索那片天地。”
　　“你确定？”
　　“嗯，这次的方案都是他们制定的，他们考虑的也很周到。”
　　“搬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把小荷的池子也搬走，小荷舍不得，我这里一丝空隙也没有了。”
　　“可以，还有什么需要帮你装的都交给我。”
　　“嗯。”
　　“我们不去人间了。”
　　“我知道。”虽然方案改了，但时间没有变，而且早已经错过了三月。
　　“等最后一批在人间的人回来告诉你人间的消息。”
　　“好。”
　　“有一点仓促。”紫垣感叹道。
　　“天尊他们要离开十二重天吗？”
　　“他们都不走。”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紫垣拍拍我手背，他也不能带我去。

　　在计划搬迁前的十天，最后一批离开天界的人离开，该回天界的人也回来。我知道小佟和辛都很好，庄主收养了两个婴儿。我总觉得其中一个是九天玄女，不过，那是曾经的她了，我希望她还是那副嚣张的性子，然后过得很幸福。
　　开始搬迁的那天，选择留在仙界的所有人和所有动物都聚集在九重天的黄天，玉帝颁布指令，在一个仪式中，凌霄宝殿消失，黄天跟着黯然失色，湛蓝的天空再没有一片云。
　　又在玉帝的一道指令中，紫垣扔出一道黄幡，点燃了天空，它向四周蔓延，九重天的一切都在我们面前湮灭，火势向下蔓延，八重天，七重天......
　　盛大的火势掀着热浪扑面而来，还在显示着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人间有句话叫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它在所有人面前上演，除了火的声音，那张狂的声势，没有其他的声音和动静。很多人默默流泪，我也感觉沉痛。
　　一切都化为虚无，如同我们一起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