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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一曲成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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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做个琴师是身为义王的孟义慈给涂月溪出的主意。
那时候他刚回来,一听出了这样的事,一时也有些惊慌失措,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然而,律法如此,木已成舟,他又不能随心所欲去插手,只能让她暂且先去那边应付着,以后再想办法补救。涂月溪却压根儿没把他这句话听到心里,那时的她完全的心灰意冷,不管进红香院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没太大的区别。不过,在见过她师父之后,很多变得扑朔迷离的事反倒让她脑子里那根别不过来的筋回到了正轨,她用很多想不通的事说服了自己。前途渺茫,自己还是侥幸从刀俎上逃掉的鱼肉,她要是不赶紧地重新振作起来,那飞来横祸的惨事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再上演。她有一种后背发凉般的怕,但她不想被这样的怕吓怂。
她父亲的事没有证据,他对司上青的态度急转急下,以及那场比武让涂月溪警醒了,她仿佛看到了她父亲背后隐藏着的另一种事实。再联想到她今日的遭遇,涂月溪不禁怀疑从始至终,发生在他们家的阴险的事都极有可能跟司上青的毒爪脱不了干系,包括她父亲的死,她家里进去的贼,还有找不到的那封信。然而,想用陈年旧事去压制司上青根本没太大意义。龙忘机那日走时也嘱咐她,他告诉她这一切不是为了让她心生怨恨去究根问底以卵击石的,她答应了他。
她白日里做事,夜里睡觉的时候,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突然浮现出司上青的面容,笑容可掬的、谦谦有礼的,都会在一瞬间化作个血盆大口要将她吞下去。她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她很想看看她父亲留给她的信。
后来,她想到了萧遥,他会寻物术,或许可以帮她找到信的下落——如果这封信还在的话。但出使七国的使团还没回来,有人说船队前天夜里已经靠了岸,因为奇货稀宝太多,还请了货运行的人手运了大半程,这才能连夜秘密安全地运到和渊的南宫和北宫。涂月溪推测,易慈画师兴许是跟着船队先行抵达的,那萧遥应该也快回了。
涂月溪明白现在一无是处的她暂时对司上青没有了威胁,但还是得先学着夹着尾巴做人,这并不是只为了安然度日罢了,她心中已然暗暗地记下了这个仇,每日苦练苦学,察言观色,就等着伶乐府的师傅来。她后来也想起了孟义慈跟她说的做琴师的可能,她承认这不失为仍可以继续体面活下去的一条出路,但师傅来只会决定她是卖身还是卖艺,做琴师这样的要求她是没得选的,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就在这日,她晨起梳妆打扮好往后面园子里去时,忽然听得有人颤悠悠地喊她。她回了两次头都没看见人影儿,迈开步子再要走时,却被一只突然窜到她身前的火狐精吓了一跳。起初她以为是她外婆的方糖又回来了,怔了一怔,再一听它声音,才知道是易画师的桃子。
“月溪姑娘好早,瞧瞧,我一刻也没耽误的,下次你见到我家主子一定要夸夸我。”说着它垫起了脚尖,毛茸茸的爪子递过来一封信。
“易画师的?”
桃子嘴巴一咧,斜着眼嗯了一声。涂月溪立马拆开来看,写道:月溪姑娘安好?近日无暇去看望你,却时常挂念,麓雪琵琶我已帮你找回,今日差人给你送来。不日我带一人来此处,若你琴声能打动他,得他赞赏,琴师一事便有着落。
涂月溪不知道他会带什么人,心里没谱儿,却甜滋滋儿的,莫名地就相信他。过了晌午,果然前面有人找她,送来了琵琶。有几个大字不识的姑娘看见,非让她打开看看,还酸酸地笑她;也有几个见过世面的瞥见了,知道是好东西,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送她的,怏怏地去了。涂月溪不以为意,也不敢张扬,回屋摩挲了好久,然后悄默声地收好了,她不敢练,只一遍遍地看那信,究竟易画师要带什么人来?真的能让她有得选做个琴师?
终于盼到了这天,来的人却跟涂月溪想象的不一样。太乐令许唐来了,他们早也相识,但他还不是那个关键人物。义王带过来的那个可以做一把涂月溪贵人的不是出自什么侯门望族,也没有显赫的玄门背景,他就是典乐署的一个大乐师,人叫尤长兴。你可别小瞧了他,作为离国一等一的大乐师,音律乐法自是不在话下,最让人惊叹的是,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琵琶、箜篌可谓信手拈来,八孔埙、六孔箫也吹得炉火纯青,最让人无从捉摸的还是他那把七弦古琴奏出的曲乐,出神入化的境界更是让人无法企及。
义王跟他没有什么交情,但对他的鼎鼎大名早有耳闻,就托许唐做了个引荐,又知道他这个人轻易请不动,就故意让许唐当着他的面把麓雪琵琶交给他——琵琶也是义王提前让文灵司吩咐了空灵府,又托许唐从那取来的。
尤长兴是什么人?他一见这样的好物,眼里立马就放起了光。义王欲擒故纵,说是要还给一位旧友,这是她自小带在身边的。于是乎,尤长兴就顾不得红香院不红香院的了,能使得了这样一把稀世的琵琶,他非要他俩带他去亲眼见见、亲耳听听。就这么着,涂月溪抱着麓雪琵琶坐在了他们面前。
天公作美,月明星稀,静夜中楼阁上的一处小室,只有他们四五人,这让涂月溪有一种回到了初春时节在丽天阁的错觉。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幻听和启灵,可人生充满了太多的不可知,谁会想到没过多久她会落脚到这里。她许久没有弹曲子了,最后一次还是义王离开离国时给他送别弹过的《尘风逐雪》,她没有生疏,但她今夜不想弹这首曲子。
她被叫过来的路上,从满院人的羡慕之情中看得出来人不简单,但她不知道是谁,心里反而更有些紧张。她先是弹了一曲《月夜》,飘飘渺渺,岑静中有一分安逸,几个人都只是专注地听着,尤长兴没说话。许唐笑眯眯地说了声好啊,让她再来一曲。涂月溪就又弹了几曲生平所学最擅长的,三个人听着曲儿有说有笑,看起来都兴致勃勃的,又叫人来添了酒菜。涂月溪觉得许唐和那个不认识的人都很尽兴,只是每每看一眼易画师,总觉得他眼神中有什么话想说。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成不成只能听天由命,就又弹了一曲《长生乐》。义王看尤长兴脸上挂着笑,也跟着曲子手舞足蹈地唱起来,他自己却始终只是笑意盈盈地唱不出口,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一曲毕,义王冲涂月溪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坐到他的身边。涂月溪不知何故,略显羞涩,但还是坐了过去。说话间,涂月溪才得知来人是谁,更觉刚刚琴艺平平。尤长兴看起来也还是更感兴趣麓雪琵琶,就问她从何而得。
涂月溪回他说:“许是机缘巧合,说来尤先生可能不信,家父曾救过一只火狐精,这琵琶是它带他在和渊附近找到的。”
义王佯装很感兴趣地听着,其实这段往事恰是他所安排,附和道:“这火狐精报恩报的好,最后交到姑娘手中自是缘分。”说完又借故让她将麓雪交予尤长兴细看。涂月溪起身,将麓雪双手捧上,等她坐回来,尤长兴自是在那边看得爱不释手。义王便悄悄问她有几个曲子为何不弹。涂月溪想了想,说从未在人前弹过,人若不识难得共鸣。义王说此言差矣,若是常人便是,他是大乐师,不一样的东西才抓得住他的心。涂月溪听此言方才顿悟,问他:“你觉得《入梦》如何?”
义王望着她如一汪碧波的眼眸,这么近,扑通乱跳的心总也压不住,“你是说在丽天阁弹过一次的那曲?”
涂月溪点点头,义王抿嘴笑了笑,也点点头,转身指向窗外的月,跟他二人说:“你们看,月亮升高了,我们让月溪姑娘再给我们来一曲,如何?”
义王起身亲自从尤长兴手中接过麓雪琵琶,交给了涂月溪,在她耳边说:“不用想着去取悦别人,就像从前,你自己喜欢的那样。”他的一个眼神还有最后几句话给了她莫大的信任和鼓励,她觉得自己被看懂了。涂月溪摒弃了所有的杂念,这一次,他们凝神静听着,似是皆在不知不觉之中随着曲子入了各自的梦中。轻轻一拨,就是一个怅惘,淡淡一轮,又是一个明了。
“妙啊,妙啊。”意犹未尽的尤长兴在桌前睁开微眯的双眼,看向涂月溪说,“此曲缱绻,如梦似幻。”
涂月溪站起身行一礼谢过,说:“曲名正是《入梦》。”
“嗯……果然曲如其名啊!”他随即开怀哈哈大笑起来,对许唐说,“如此琴艺不来参加琴师的选考岂不可惜?有这一曲,涂姑娘将来在这红香院也必是个红人。”
有了大乐师这一句话,涂月溪未做琴师便先得了一名,当夜就在红香院中传开了。那些躲在犄角旮旯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到了第二日,甭管出于好心恶意,听没听到那房间乐声,反正这事儿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入梦》也被传得神乎其神,涂月溪够不够得上一个琴师的水准似乎所有人都不能去怀疑了。义王也使了些钱在这件事上找坊间的人助了助力。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红香院的琴师一曲博得尤长兴赏识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红香院不缺琴师,涂月溪也注定了是红香院的人,做了琴师她也跑不了,只不过因为不是鸨母亲自安排的,她自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不到一日,她看着宛城中的才子贵人都慕名来问,遂松了口,单独跟涂月溪说了几句话,想让她提前见客。
幸而是让她以琴艺见客,如此提前也就不算是一件坏事。而且,听鸨母的口儿,要是她做得好,伶乐府来人时就给她把名儿报上去,给她时间真让她去参加琴师的选考。这样看,她倒是大有希望在红香院把琴师的名儿给扶正了。义王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她不禁对他感激不尽,心中对他更多了几分好感,想着日后一定要当面谢过,更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心。于是鸨母说客人由她来挑,赏银也要算在红香院时,她二话不说皆欣然接受了。
如此过了三日,来过几波客人,都对涂月溪《入梦》一曲赞誉有加,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在往顺利的方向走着。这期间也传来了离国使团归国的消息,涂月溪迫不及待地也传了心感灵给萧遥,时隔两日却久久没有回复。
空灵府那边却来了好消息,原来是在龙忘机的周旋下,准了涂月溪七天回家祭拜亲人,而十天之后就是伶乐府来人定歌舞妓人选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觉得不差这几天,待事情定了再回去也不迟。
然而这日完工,鸨母又找理由说她的不是。不管涂月溪给她赚了多少赏银,她总是叫苦连天嫌这些不值得买个什么,话里话外更像是一种暗示。涂月溪不傻,明白她是在跟她抱怨,要是她做了琴师,或者是歌舞妓,那红香院就要花时间耗银子先来供养她,她揣摩她心思,她一定是十足地不乐意。而且,从一开始,她就看得出来,没人教过她什么舞技歌艺,她也只是看别的姑娘跳学了一段,她压根就不想给她做歌舞妓的机会。如今,虽然事情有了改观,她在奔着做琴师的目标努力,但也不保准鸨母哪天会不会变卦。
涂月溪想起了那个小丫头跟她说的话,如果钱财可以帮她渡过这一难关,也许她应该赶在那日之前回趟千暮城。她外婆生前给她留下不少值钱的东西,还都藏在老宅子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现在开了窍,兴许这次派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