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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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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危在离去的最后一刻告诉她,葛洪不能死。
葛洪将自己和二十几座城池里上百万凡人的性命连在了一起,一旦他死了,那么这些凡人都将随着他一起死去。
葛洪侵占了则危,也让则危看到他身后复杂的恶念来源,他与这二十几座城池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所以葛洪不能杀。
“那就不杀。”玉渊道。
封印他,等到百年之后,这些凡人的寿命走到了尽头,再来杀死他。
百年而已,对于凡人来说是一生,而对于仙人来说并不算太长。
虽然人间仙的寿命被禁锢在了三千年,但是比起一世不足百年的凡人来说,他们活得已经算是足够长。
“为什么是三千年?”柔川低声问。
“不是三千年。”玉渊竟然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和她聊起这无关紧要的话题,“人间仙的寿命至多三千年,有太多的人间仙根本活不到三千年,就会在与妖魔的争斗之中死去。我们的存在就像是一个被放逐的失败品,注定困在人间。”
而神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让他们看到了道的存在,却斩断他们对道的追寻,凡人终究只能止步人间。
“我们在和神争。”柔川道。
玉渊道:“或许说是天更为合适。”
“因为苍梧之地?”
“对。”玉渊道,寻隐仙尊用苍梧之地一战,让人间仙都看到了自己的困局,她甚至没有明确的说过什么,只是发起了这场战争,就将残酷的事实摆在了所有人间仙面前。
她要争,也告诉所有人为什么争。
哪怕她失败了,也将会有人继承她的意志,长长久久地争下去。
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会比之前每一场战争都更长。
黑暗里恶念的流动变得分明,柔川能感到一缕缕恶念从她身边划过,去往同一个地方。
葛洪也想过再次假死逃跑,但是这里被封闭了,在他之外,有人封住了他,让他无法再离开,而那两个还留在他腹中的仙人竟然还当着他的面讨论起一些奇怪又无关紧要的事来,实在可恨。
那就看看谁先弄死谁。
葛洪骤然凝出身形,在这片黑暗里,他比他们更熟悉。
其实这并不是黑暗,这是恶念的灰色,重叠在一起,最后变成了黑色,在这里他只会更强。
玉渊的沉光神木,柔川的斩星明水登时飞出,四剑齐发,划破了灰色凝聚成的黑暗,十几米高的葛洪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里。
维持一个类似凡人的形状要花费他很多的精力,但是凡人的身躯又无法承受他的存在,就算是仙人也会被撑爆。
只有昨夜那个灵魂在被他入侵之后没有爆开,而他竟然让他逃走了。
那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错过了这一个,他这一生都绝不会再遇到另外一个这样能完美容纳他的躯壳。
勃然爆发的恨让柔川和玉渊有些难以招架,黑暗里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借默契出手。
偶尔剑光飞起,便能发觉对方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不能杀死葛洪,那就只能不断不断地削弱他,当他虚弱得不能在虚弱的时候才能封印他。
葛洪猜到了他们的打算,出手更加毫不顾忌,他可是恶啊,他生来就是要为祸世间的,怎甘心被囚于樊笼。
葛洪的殊死反抗引得右城暴动,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瞬便阴云密布,某些藏在心底深处的念头止不住地冒了出来,引得各家各户大打出手,一片混乱。
柔川用浮山大阵用得更加顺手,在她的感知里,右城已乱,另外那些城池只怕也会是相似的情况。
她才露出些杀意,便被灰色的恶念缠得更紧,既要守住心神又要控制浮山大阵,还要削弱葛洪,她竟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觉。浮山大阵能阻止葛洪出去,却没法阻止他从这些被他控制的凡人身上汲取力量。
柔川干脆放弃了控制,她才有了松懈就被无所不在的恶念入侵心神,这些恶念在她心上乱窜,找寻着那份深埋的恨意。
而柔川又重新唤起了之前的仙人留下的剑,百十把剑刺向那个高大却不成型的恶之形。
玉渊看清了柔川所处的位置,立刻掠至的她的身后,如抱住她一般抓住了她还握着两把剑的手,借由她的力量控制了那上百把剑,已经穿破葛洪的剑又急急回转,组成一个圆形剑阵,将葛洪压在了地上。
柔川眼中已经在被灰色侵占,却被身体里骤然涌入的灵力打断,玉渊的灵力尽数涌进她的手臂,然后顺着她手中之剑操控了一个剑阵。
这原本应该不是剑阵,而是九荒仙境的某个法阵,而玉渊借剑成阵,是在借剑的力量。在凡间,人间仙的灵力难以恢复,他们打到现在,消耗太多,而葛洪却有源源不断的恶念补充,他没有那么多的灵力来封印葛洪,只能借剑。
巨大的剑阵倾覆而下,葛洪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灰色的恶念化作利刃一刀刀划在玉渊身上,妄图在剑阵完全压下之前杀死御阵的人。
圆形剑阵落在地上,每把剑都绽放出刺目的白光,恶念失去了辖制者,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散,这些散落的恶念若不处置,恐又会造出一个葛洪来。
玉渊压在了柔川身上,但是他的手还牢牢抓着柔川的手,声音含血:“浮山大阵。”
玉渊松了松手,柔川被扣住的经脉重获了自由,暴怒的灵力喷发,浮山大阵骤然大涨,将葛洪以恶统治过的城池尽数纳入,白色剑阵的光芒直入夜空,绞杀了浮山大阵里所有的恶念,还在剑阵之下剧烈挣扎的葛洪如同被折断一般瘫倒在地,变成了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灰云来。
柔川收了剑回身抱住倾倒的玉渊,像是抱住了一个血人,满手都是黏腻的濡湿。
灰暗退去,阳光重新洒向人间。
柔川往后倒去,玉渊脚下一转,比她先一步落在地上,柔川砸在了他的怀里,两人失去知觉,昏倒在一片废墟里。
右城在一阵混乱之后忽然云开雾散,拿着手里的武器看着手下的人,有些茫然又惊讶地丢了东西,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起了歹念,只得连连赔礼道歉。
掀翻的摊子,混乱的街道都在证明刚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他们都已经忘记那段突如其来的情绪。
喧闹过去,一切又恢复正常。
葛府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
右城最西边的葛府是一个到处做生意的大商人的府邸,他初来时非要在离山最近的地方建了这座房子,平日里早早的就会有下人进进出出,今日却一反常态,直到下晌都没有人出来过。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鬼鬼祟祟地摸了进去,大门竟然没有关,她一路畅通地走到了府邸深处,放轻了脚步靠近柱子底下的那两个人。
柔川将脸往玉渊肩头藏了藏,玉渊抱着她坐了起来,看着那个又止住脚步的小孩,配合地将柔川藏得更紧。
“她……是驱邪的神婆吗?”小姑娘声音怯怯的,又有些期待。
柔川微侧了下脸,没有应她的话,小姑娘又说道:“我阿婆说葛府里住着的是个邪祟,她却被人打出了右城,我看见你们进来,你们是来除祟的吗?那邪祟被除掉了吗?”
玉渊找了下自己的声音,道:“恶祟已除,你且安心。”
“哦。”小姑娘哭了起来,“可是阿婆已经死了。”
玉渊又道:“就是你阿婆请了我们来此地除祟,冥府会知道她的功德,来世必然顺遂安康。”
小姑娘又由阴转晴:“真的吗?”
玉渊轻轻点了下头。
小姑娘就疾步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玉渊身上,又连忙跑开了,远远道:“这是我从城里最大的药铺里偷的伤药,听说极为有用,给你们。”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没了,柔川才转出脸来,玉渊连取药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回了原地。
柔川气若游丝:“你怎知那是她阿婆?”
玉渊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观其骨,便可知其身世。”又道:“你只怕是学不会了。”
柔川现在既没力气打他又没力气堵他嘴,只能认了。
师尊教过她须弥之术,才到右城那夜玉渊教她的时候她就发觉了,只是她当时没有学会,师尊也就没有再提起过。
她学剑时见一可知百,学须弥之术时,师尊手把手教都没教明白,最后就放弃了,也没告诉她她没学会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在发觉玉渊教的正是令她无比挫败的那次失败之后,她就逃避了。
柔川道:“你会又有什么用,现在不也什么都做不了。”
玉渊不笑了,两个灵力耗尽随便来个成年凡人都能把他们一棍子打死的仙人,没有相互嘲笑的必要。
玉渊去看柔川的脸,将手覆在了她的面具之上,冰冷僵硬的触感令人不寒而栗,他的手顺着面具边缘摸过去,摸到了被烫得扭曲的痕迹,不由捏紧了面具。
柔川抓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想取掉吗?”
“没必要。”柔川道,这是她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