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28、则危醒来

　　妖，都是妖。

　　一只一只，被杀死的妖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柔川闭上眼睛，告诉自己，那些妖已经死了，这都是葛洪的阴谋，这里没有妖。

　　柔川手里的斩星剑颤动不已，不断催促着她挥剑斩妖。

　　斩星剑被她用成了杀戮之剑，凡出必要见血，哪怕柔川不想，它也会督促她去杀去战。

　　柔川抬起剑，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动作，她似乎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而斩星剑在控制她的身体，去完成它的意志。

　　斩星剑斩下。

　　斩在了另一柄剑上，柔川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声音：“柔川。”

　　斩星剑一顿，忽而又一次斩出，灰暗里传来一声惨叫，隐藏在暗处的葛洪捂住伤口，他没想到他竟然失败了，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将拥有一个极其强悍的傀儡。

　　玉渊扶着柔川的肩，有几分焦急：“你可还好？”

　　柔川直起身来，道：“无事。”她的声音像是含着血，她讨厌那段记忆，讨厌那段命运被支配的记忆。

　　“你冷静些。”玉渊道。

　　柔川看着斩星剑，语气森然：“冷静不了。”

　　说着提着斩星剑直斩葛洪，她感觉葛洪似乎有所顾忌，几乎不曾正面与他们交手。

　　斩星剑回归剑本身，在柔川充满杀意的时候，它一向很听话。葛洪见了这样的柔川反而微微一笑，这个人他很满意，作为傀儡似乎有些可惜，如果可以侵占了她的身体，得到她的力量，他就不必再惧怕任何人。

　　玉渊追着柔川而去，葛洪没有再退，而是正面迎上了两人，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满城恶念随着葛洪暴动，被恶控制的凡人不断砸着柔川的剑阵，一阵阵剑鸣声传来，因柔川竭力对抗葛洪，竟隐约有些岌岌可危。

　　葛洪身上的灰色越来越淡，这两个仙人比他想得还要厉害，在这样下去，他迟早被耗死。

　　葛洪再一次被削去一道分身，身形已经濒临溃散，他的眼睛蓦然转成灰色，就是此刻。

　　他化作一缕细烟射向柔川的右眼，这缕灰烟又细又小，速度极快，柔川还来不及闭眼他就已经撞了上来。

　　柔川脸上一痛，面具又一次发烫，她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缕细烟，眼神冷肃。

　　葛洪大惊，却已经来不及逃窜，柔川一把抓住了这缕细烟，“找死。”

　　变成细烟的葛洪在死亡边缘挣扎起来，葛府上空阴云密布，无数灰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不断涌进那缕细烟里，柔川几乎要抓不住，忽而背上一痛，就松了手。

　　玉渊一剑掀开则危，怒道：“则危！”

　　则危无知无觉地站起来，眼睛里是葛洪一般的灰色，他再一次朝柔川走来，手里提着一柄残剑。

　　葛洪徒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啊！”他一头撞进则危身体里，满城灰色也转而涌进则危的身体里，将他浑身都染成了灰色。

　　玉渊扶住柔川，问道：“伤到哪里？”

　　柔川摇头，她看着则危，道：“他就这么恨我？”复又道：“也的确该恨。”说完又觉得麻烦：“现在怎么办？连他一起杀了？”

　　独孤北北也醒了过来，眼看有人伤了他师姐，拔剑就要杀人，忽而旁边刺出一剑，拦住了他的剑，独孤北北跳脚：“干什么？他伤了我师姐，你瞎啊！”

　　未浅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不敢相信地道：“这是……我泊伏山的弟子。”

　　独孤北北才不管那是谁，他只知道在杀死葛洪的最后关头，这个突然从大方剑里跑出来的玩意拿断剑捅他师姐，他不接受。

　　则危听见了泊伏山三个字，艰难地控制着即将被操控的灵魂转身去看，看见了一个眼熟又不太熟的人，他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来。

　　那些凡人已经不再攻击剑阵，每个人头上都冒出一缕灰烟，一缕缕汇聚到了则危身边，融进他的身体，增强着葛洪的力量。

　　……将要被侵占。

　　走……

　　则危张着嘴不断重复着这个字，没有声音，未浅却还是猜到了他的话，这是她的小师弟，是泊伏山的小师弟。最后一次浮山猎妖之后他便消失不见，师长们对他的去处绝口不提，但是祝霆师兄一直守着浮山圣主的剑，而浮山圣主也没有将自己的剑拿回来。

　　小师弟死了，所有人都在这样猜测，死在了浮山那位圣主手上。

　　但是师门没有公布小师弟的死，她便相信他并没有死。

　　果然，在岐邙山，和魔族一战时，最后从大方剑里冲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他出现得太快离开得更快，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谁。

　　但那是他们泊伏山的小师弟啊。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没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再伤害他。

　　“你发什么疯？！”独孤北北气得差点跳起来，“那是葛洪，是恶！不是什么泊伏山的弟子，仙门怎么会有这样的败类。”

　　“你住口！”未浅和泊伏山另一个弟子执剑来攻，盟友变对手，独孤北北差点后悔救他们。

　　葛洪彻底侵占了则危的灵魂，实力暴涨，转而杀向柔川和玉渊，风云骤变，天空一片昏暗，像是昆鳌闭上了嘴巴，将他们困在了腹中。

　　柔川和玉渊顾忌着则危的灵魂，不敢下狠手，不多时便都受了伤。

　　葛洪越战越强，借由则危的灵魂作为躯壳，他就不需要再逃到另外的城池才能收取养分，而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掌控他所入侵的所有城池。

　　一城之力如何比得过数十城之力。

　　他也没想到这个慌不择路的选择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仙人的灵魂啊，比什么都要美味，更何况还是一个轻易就被勾出了恶念的灵魂，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灰色的恶有了风刃，一刀刀刮在他们身上，独孤北北和未浅两人无法再战，只能被动应付这些变得更加厉害的恶念。

　　则危还在挣扎着，想要将这邪祟赶出自己的灵魂。

　　他只剩下这一道灵魂，如果被侵染被占据，那他将彻底不复存在。

　　“得把他们分开。”柔川道，“你有办法吗？”

　　玉渊神情凝重地摇头，如果则危再出什么问题，他很担心柔川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那我试试。”

　　试试，她只能不断的试，没有人会告诉她正确与否，可行与否，她胆大包天到连后怕为何物都不知道。

　　直到则危沉睡，她才清楚地意识道，她不能失败。

　　一旦她失败了，则危将彻底消失。

　　大方剑来到她的手里，她希望这把剑可以有点用，否则她会丢弃它，大方剑听见了主人的心声，既害怕又不满，他们是相互选择的结果，她不能单方面的不要它。

　　柔川一剑斩向则危和葛洪，葛洪盲目地抬手来接，却在触碰到大方剑的那一刻抽搐起来，这把剑似乎要把他的一部分抽走，就是他刚刚获得的那一部分。

　　灰色的恶念一拥而上将柔川包围，大方剑不断牵引着则危归来，葛洪却死死拉着他不准他离开。

　　恶念疯狂绞杀着柔川，她的血混在灰色的恶里片刻就被同化，然后消失不见。

　　则危也拼命往大方剑挤，从落入大方剑至今，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回到大方剑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剑身里。

　　玉渊双手紧握沉光剑，剑身暗光流转，剑光冲天而起刺入那一片灰色里，片刻后一道极强的光柱在天空爆开，击退了萦绕在上空的灰云，有光线透了进来。

　　葛洪一阵咆哮，没再能阻止则危脱离他进入大方剑里，柔川才一收回则危就将剑丢了出去，玉渊一掌抓起还在乱斗的独孤北北三人，三人一剑顺着光柱走被丢进了光里。

　　太阳久久不曾升起，而凡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回归阳光之下，对夜晚的事情毫无所知，只有柔川和玉渊被留在了黑暗里。

　　被赶出则危灵魂的葛洪散成了一缕缕的灰气，一时半会难以汇聚。

　　柔川一伸手接住了朝她倒过来的玉渊。

　　玉渊在强行开路的时候完全没有顾及自身，就算现在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也能想象出玉渊的模样，和站在寒霜洞外差不多，也和冲进古混沌后差不多。

　　“天亮了。”玉渊靠在柔川肩上，说了一句有些无关紧要的话。

　　“嗯。”柔川回应。

　　“我们被留在了这里，也许就会变成葛洪的养分。”

　　柔川道：“你没有恶念，你不会。”

　　玉渊抱住柔川，而柔川没有推开他，他想他也许已经有了恶念。

　　柔川扶着他坐了下来，“你说葛洪重新汇集在一起需要多久？”

　　玉渊吃了一枚丹药，他自来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从来不吃，但自从上回接连在寒霜洞和古混沌受了很重的伤之后，被师尊强行塞了一兜在袖子里，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你……能吃吗？”玉渊伸手摸柔川的面具，她的面具只有眼睛是露在外面的，嘴巴的位置是封死的，如果她没有踏进仙途，哪怕不死在妖怪手里，到最后也会活活饿死。

　　柔川僵硬地回道：“不能。”

　　玉渊便将丹药化开，顺着她的掌心送进她的经脉里，然后才回答她刚开始的问题：“也许用不了多久，到时候他没了顾忌，我们也没了顾忌。”

　　“不。”柔川道，“我们有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