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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还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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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星云回到后正殿,伸手取下九旒冕搁在书案上,捏了捏被冠冕压疼的额角,缓上一缓后吩咐朗观去传战英来见。
她本是要看奏报的,余光瞥见小奴隶耷拉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便放下了笔,柔声问,“在想方才的事?”
徐安跪趴在殿柱边上没抬头,只以为战星云还在同朗观说话。
“徐安,范乾义拥护正统却更爱百姓。这一局依旧是本王在孤军奋战,但敌营守卫已然松动,假以时日,策反几个不在话下。”
战星云唤起他的名讳说的这番话让徐安心中云雾骤散,眼中微光熠熠,带着些崇拜。
他的确看不懂战星云所为,今日朝堂一桩事也未曾料理干净,但又各处皆有所变化。瑞王铩羽而归且被气得不轻,秦禧更是会惶恐不安,战星云渐渐将他们捏在掌中,她的确不愧为一位出色的将领。
在徐安从前的生活中,只有吃饱穿暖几样,没算计过旁人,连想也没敢想。到了尊亲王府,只有活着与承受,看过今晨的你来我往,再想想昨夜战星云所言,他更为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这条路。
“殿下深谋远虑,奴拜服。”
“瞧你这模样应当是想明白了不少,往后如何且行且看。”
战星云没再同徐安多言,拿起左侧一卷竹简摊开,笔尖蘸墨,凝神理政。
她也在学,朝堂与战场终究不同,前后几回的事也处置得不算妥当,好在没出乱子,慢慢摸索弥补,总会日渐周全的。
真刀真枪能见,伐谋攻心却难琢磨。
一炷香后,战英随朗观入殿。
“殿下。”
战星云自文书中抬眼,“这些日子辛苦了,而今便将瑞王府兵给他送回去吧。”
“眼下便去?”战英抱拳,为保妥帖张口问道。
“立即动身。还有,将这段时日的饮食歇宿所需从瑞王的荷包中掏出来。”
“是。”
瑞王的府兵本是早该放回去的,但因着要等徐安行事又拖上了好些日子,今日正是时候,也算得上雪上加霜的美景了。
待战英离开,朗观走近书案,询问战星云可要用膳。
战星云埋头卷起竹简另换一则,“不必,晨间用过两口麦饼,便待午膳一道。”
“麦饼?”朗观素来平静的面庞难得浮现几丝惊讶,“您自小便不吃的啊!”
话音刚落,战星云同徐安一同抬头,目光直直锁住朗观。
“如今能吃几口了,你莫要多话扰着本王。”战星云有些底气不足,索性便让朗观闭了嘴。
徐安立时看穿战星云,埋下头偷偷笑了笑,暗想:“原来她不吃这个啊!”接着他便将手放在胸口,掌下隔着衣袍是被战星云咬过一口的麦饼。
这动作不算隐晦,敛眉撇头的战星云恰能瞧见。
这人,果真是稚子心,傻得很。
朗观左右看过,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他能觉察他们之间定是有他不知的事。
殿内随之静谧,只能听得战星云不时翻阅竹简之声。
恍惚已至正午,奉命审理伪.币一事的范乾义终于在瑞王府南殿等到秦禧醒来。
昨夜贪欢,秦禧同君竹闹到半夜,今日自然不会起得太早。加之往常秦帝是不会管束这些权贵子弟上朝听政,他们便愈发懒怠,不思进取。
而今烈日高挂,范乾义在前头饮茶都喝撑了。
秦禧深一脚浅一脚地由人扶着踏入殿门,面色蜡黄、神情飘忽瞧着比范乾义还老迈。他压着案几边沿跪坐,闭了闭眼,循着范乾义的座次笑了笑,“不知左相大人来此有何指教?”
“老臣便也不同禧公子客套,今次是为查探市集出现伪.币一事。”范乾义板着脸实在不愿与之多言。
“竟有此事?”秦禧一拳砸在桌案上,“这是有人与本公子为难呐!”
范乾义让侍从将王举的证词与证物一道呈上,没开口。
秦禧见他不搭戏有些站不稳脚,又作那恼羞成怒的模样将两样东西仔细瞧了瞧。
证词倒还好说,一番言语他早就心中有数,倒是那几枚伪.币让他不知所措,各处瞧过似乎也不像假的啊!
不行,不能让人知道他统管铸币事宜连铜钱真伪都认不得。
一阵琢磨,秦禧默不作声放下,只等范乾义开口。
见他一番动作范乾义面色更沉,明晃晃地讥讽道:“老臣本想请奏让禧公子一同查案,而今看来还真是不必做这无用之事。”
“你什么意思?”秦禧也发起怒来。
范乾义吩咐另一侍从又呈上几枚铜钱,与之并排放在一处后摔袖离开。
“公子,后面几枚才是□□。”待人没了身影,手下拿起铜钱对比一番小心翼翼地回禀。
秦禧这才恍然大悟,老匹夫,竟是先拿真铜钱试探他!眼下如何是好,还想着推出几个均输官抵罪便是,如今自己一个失职失察之罪是怎么也脱不掉了。
“来人,去问问父王在何处?”他得去探一探口风,再谋后事。
前头范乾义出得南殿正向外而去与战英装了个正着,二人不熟,战英见过礼也就快步走了。
范乾义有疑,将步子放缓了些,没多久便有瑞王内侍官去传太医。此刻他反而没再多留,只让侍从想法子去探听消息。
回府途中,侍从追来,范乾义将那人拽上车辕,自己也随之坐在一旁,一番做派与平日大相径庭。
“如何?”
“大……大人,说是……说尊亲王让战大人将瑞王手下的府兵送了回去。”侍从跑得急,气喘吁吁地答。
“好容易收了的人马就这样送回去了?欠考量呐!”范乾义大腿一拍很是惋惜。
侍从歇息一阵,喘匀气继续道:“人是送还了,可战大人险些将瑞王府的库房搬空。”
“怎么讲?”
“说是让瑞王将这些时日的吃穿花费付给尊亲王。”
“哈哈哈,好,这主意不错!”范乾义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弯腰进入车内,“走,回府。”
侍从一头雾水,举起马鞭驱车离开。
……
这头战英宫复命,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全抬进了章台宫摆在战星云眼前。
动静不算小,战星云早早停笔端坐等着。
“让你去掏一掏荷包,你这是将府库都搬空了?”战星云笑着,颇为愉悦。
战英挠了挠头,憨笑一阵,“瑞王将臣拦在府外,臣气不过便自己去取了。”
“做得好。”战星云站起身,“朗观,你将这些财物入皇帝私库,本王先回府。”
“是,奴才遵令。”
闻言,徐安扶着殿柱爬起,缩着肩头跟在战星云身后先行离开,而战英还得回西乾门校场收拾行李。
战星云有意慢下脚步,徐安跟得也不算吃力,未传车辇,二人沿宫道步行向东秦门。
将要出章台宫正门,战星云停下,她立在原地转过身,遥望不远处巍峨的宫宇,静默地瞧了许久。
百官上朝下朝,历代帝王登顶又泯灭,风云诡谲实在繁杂。
“徐安,你今日初来秦宫,可还喜欢?”
“至高无上之地,奴喜欢。”他渴望自己也能在此立足,往后再不被人肆意碾压,如何会不喜欢?
“喜欢就好。”战星云同徐安讲话总不敢说尽,只因她对他有图谋,对他从不算坦荡,“你说瑞王兵围章台宫那日散朝后,他同范、钟二位丞相在此说了什么?”
徐安一听一张脸立即布满愁云,“奴……”
“对了,那日的事你不知。如此你便猜测一番,他们三人能有什么话?”
“乡里不曾有人懂得这些,但依奴近日见闻,他们三人最初应当是一伙的,想要为难您。”
战星云有些惊讶,徐安竟如此敏锐。
“最初?那如今呢?”
徐安头微微抬起一些,但依旧垂着,似乎是在斟酌,片刻,他继续道:“如您今日所言,几人之间已有嫌隙。”
“不错。看来待在本王身边还是有长进的。”
“能在殿下身边是奴的福分。”徐安适时跪地参拜,开始表忠心。
战星云垂眸,视线落在他肩上,审视一阵叫了起便继续行进,她能察觉,少年已藏起全身锋芒。
两人静默地走出一段,徐安突然低声开口,“殿下不喜吃麦饼?”
“咳咳。”战星云没料到徐安竟会这般直白地问出来,她快步踏出瞧着是要迅速离开,却又在不远处停下,“嗯,不爱吃。”
“那您……”
“你长得俊,你给的本王能赏赏脸。”她转过身,不经意逼近了追上来的徐安,两人贴得极近,声息交缠。
战星云能清晰的看见徐安眼底的慌乱,徐安亦能瞧见战星云眸中的无措,视线相叠便在顷刻之间,错开之际徐安立马俯身跪下,开口告罪。
“是奴的错,不知殿下喜好,日后定不会再犯。”
“嗯。走吧。”
她表面镇定,神色坦然,心中却在默念,“不行不行,十五六岁,还是个稚子,战星云,你可别被美色所惑。”
面上有些热意,战星云抬手抚了抚面庞,又偷偷转头觑了一眼后方的徐安,“对对对,如此瘦弱,也就脸能瞧,没什么过人之处……养养,还得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