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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Part 79 柔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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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反而觉得更有力量了。”
美空正人与草薙明月道别时,虽然走向的是永远不会再见的道路,但仿佛那里开满花朵一样。
他的笑容留在草薙明月的心海里,轻轻波散成粉碎的月光。
完成了百合子婆婆的愿望、使得最亲爱的故人的灵魂和心声,都再次回到怀念的人身边。在那故土上,将会升起飞舞着樱花的黄昏。
那暮光照在生命的归途上,在那里,每个人都将会重逢……
草薙明月睁开眼睛。
就是这样的黄昏。
深玫瑰色的天空,浩荡的火烧云,流动的霞影,阵阵向晚的风……
无数浮动的幻色,人声、影动、笑语、心怀,在他周围跃动穿梭,尽情体会着尘世风烟,爱恨痴缠。
刻骨的情愫、实实在在活过的体验……
草薙明月靠坐在休息椅上,巨型操场凝缩成浮世的光影,就这样在他的眼前、在他的心中,拨动着少年那冰冷水面般的灵魂。
他想起祖母爱子的来信。月蓝色的短笺上,写着娟秀简洁的字迹。
“明月,我感到百合子回到了我的身边。那天黄昏时,当暮风吹动庭院里粉色的神樱,那些樱花像春时的小雨一样,飘飘洒落……
就在那时,我忽然感觉到她回到了我的身边。”
草薙明月耳畔划过那阵歌声。像生命的川流中融化而去的、清澈柔沉的声音。
余韵如虚,飘飘散去。
他的耳边充满尘世的风声和笑语。他想到自己的愿望:豁尽力量、追随心中的真实,去追逐、体验和怀念人世的一切动荡,一切情愫……
无论爱恨,无论悲喜。
草薙明月向上挺了挺身体,又放松筋骨,就那样坐在风里。
面对着热热闹闹的训练场,看着这个充溢着幸福的世界。
当他倾听过百合子婆婆的诀别之歌,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出于爱的分离、永不相见的故人、游走于阴阳两界的责任与灵能,像骤雨打碎的涟漪一般,在他清冷的心海上,缓缓地波荡。
是的,面对心中的真实……
草薙明月就这样坐着,轻翘二郎腿的姿势,透露出孤寂的潇洒。
尽管他像一轮冷月一样,宽大照人、残酷温柔……
他也在凝望着尘世中某一处时,体会到冰冷的月光中,也是含着脆弱易逝的、飘飞的樱花。
他深深地凝望着那边。
在飞扬的声色中,就在那深玫瑰色的天晖下,少年们做着各种舒展运动,网球像金黄色的星影,从触摸不到的遥远天际落下,又飞翔消逝在暮色的尽头。
就在那里,有气质不出众、然而矫健俊朗的身影,尽情地在风中奔动。
草薙明月问自己的心,“我为何会喜欢上他呢?”
当那冰冷周密的理智,那能够与任何凶残的鬼神周旋胜利的智慧反应过来之前,正是出于那颗属于人类的、会痛的心脏之中的情感,最真切、毫无道理的爱恋……
就是这爱恋,已经将答案告诉了他。
草薙明月想到那诀别之歌,眼前流淌过终将奔向比虚妄更遥远的、终无之处的生命河流。
因为人终归要走上那样一条归途,在经过那样动容的诀别之后,受到那极度的、只能以无言来表达的悲哀心情的感染,草薙明月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冲动。
如果要体会人世的一切,包括无常与痛苦,伤人与遗憾。
那么,破裂与冲动也将有其独特的珍贵,将完整的东西打碎、将心角的秘密说破,那种淋漓敞开、支离破碎的恶行,也是人世幻色的一种啊。
这幻色就在草薙明月心中涌动着,激荡着,像埋藏着多少含恨痴魂的冰冷海水,在妖月的映照下滚滚翻腾。
草薙明月眼看着东方雅美的身影。他身材高健灵活,热切挥洒。他不起眼,却其实很俊逸。他毫无亮点,却像围绕着草薙明月的一缕风、一片云,平凡得无处不在、温柔宽广。
草薙明月眯起眼睛。在他那颗接受了爱别与伤逝的心中,那分明了解鬼神虚无和命运易碎的心中,发出着这样的呼喊——
“我要去向他表白。”
冲过去,向那个总是对他明朗微笑、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可靠的少年冲过去。
穿过浮幻的人世色彩、呼啸的玫瑰色的晚风,在暮云流淌成滚滚的逝潮、天空最高处将会出现最寂寞的冷月之时,就穿过这一切、踏过这一切,像没有明天的勇士一样……
就这样抓住他,向他表白。
“我爱极你了。”草薙明月的声音,一定会比此刻吹过他感官世界、将深藏的灵能水面也吹皱打碎,使冷酷的月魂,永远保留一道因毫无道理的、一往心深的少年爱恋而破裂的伤痕,比这样的晚风更加柔情、更加冷冽。
他要用这样的声音向东方雅美表白,向那个完全不擅长窥探人幽深复杂的心绪、应对那些破裂哀伤的近乎畸形的依恋,就向那样一个少年大声表白。
我爱极你了。
草薙明月眼前浮色流动,红尘滚滚。
他凝望着东方雅美的影像,不断这样想着。
至于结果——草薙明月的脑海中,勾勒不出任何结果。尽管他分明知道……
他拒绝勾勒那些结果,他的心在尖锐地叫嚣,在流出着名为鲜血的眼泪。
“我现在要冲过去,抓住他,向他表白。”
草薙明月只是这样想。
当浩阔的暮风卷动烟云,黑暗中潜伏的妖鬼也呜咽着低下了头,在这样转瞬的、凝聚着无数幸福的气氛里。
草薙明月骤然止住了疯狂的心声。
他停在了那片独坐的晚照里。
他看到东方雅美和南健太郎一面擦汗,一面笑谈着什么。是平淡到几乎无聊的话题,总是能引起默契开怀的笑容,彼此或是互相递东西、或是帮助拉伸,无论是肌肤还是心脏,都能在这种近乎不能时刻感觉到对方突出存在的、如此长久的相处中,得到幸福的感应。
“我与健太郎真的相伴好久了。”
草薙明月耳边响起东方雅美的话语。还是青春年纪的少年,从懵懂牙语时就在一起,在还不能辨认幻世的色彩、仿佛还停留在混沌温暖的原点之地时,从那时起就在一起了。
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草薙明月想着,如果我现在冲上去表白,立刻就会得到粉碎一地的、三个人的心的残片。
造成痛苦、造成裂痕。即使用不属于尘世的灵能,去抹除记忆、去扭转他们的存在,那样易如反掌、眨眼完成,但永远会有一道裂痕留在那里。
那是名为无妄爱恋的、不可能得到的心上的裂痕。
草薙明月将看着这个裂痕——东方雅美心上的裂痕——永远看着它,并期待它回到原来的样子。
什么样子?
就是现在的样子。草薙明月远远凝望着东方雅美。
那样平凡善良的、温柔的人……
他哪里都好,在草薙明月看来,怎么看怎么好。
就只是永远不会爱上自己。
“所以,现在我要……”
草薙明月将灵魂和心声,凝止在这浩荡的晚风下。
他的心就像即将悬在无垠天空中的、冷冽的月亮一样,充满了宿定的寂寞感觉。
他想,现在我要……
草薙明月缓缓放松后背,靠在休息椅的椅背上。
他没有冲上去向东方雅美表白。
而东方雅美向着他走过来。如此触手可见,如此遥遥难及。
“明月,晚上一起去活动大厅吗?”东方雅美毫无芥蒂地说着,磁性的声音含着笑意,“今晚有国际网球比赛的直播。”
在他身后,拎着两人份运动背包的南健太郎,正利落地一面整理拉链,一面来到伴侣的身边。
草薙明月抬起头,幽静的黑瞳深深地看着东方雅美。
他的心给出了答案。在所有的智慧和理性反应过来之前,发自之所以成为人、成为一个拥有肉做的会痛心脏的人,就发自那活着的纯粹的情感中,答案已经出现了。
草薙明月看看东方雅美,无法不同时看到南健太郎。
南健太郎也看过来,笑谈着“看直播的时候拿些什么点心”这样的、平淡又温柔的话语。
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东方雅美,善良、柔顺、深藏着刚毅与爱意,如此的两个人。
他们在草薙明月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柔软的、永远的伤痕。
不是谁配不配、谁比得上谁的问题,而是纯粹的、毫无希望的爱恋。
但是,但是……
草薙明月看着东方雅美,触手可拥,又绝不能拥抱。
“我爱极他了。”
当受到诀别之歌、伤逝记忆的刺激,由冰冷平淡的接纳与自我消化,转而陷入几乎疯狂的心之泥沼,再到此刻,这尘世真实存在的、令他真真切切活着感受的当下。
草薙明月的心里,仍然回响着这样一句话。
他开口,却只是说道,“好的,东方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