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34、灵感

　　当纪铭冲了澡窝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被遗忘在车后座的电脑和购房文件。
　　于是，卓大财主只好套上衣服又充当跑腿。
　　等东西拿上来的时候，小混蛋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已经半睁半闭。
　　卓立言恶趣味把电脑往床上一丢，小混蛋恍然惊醒的样子，像上课瞌睡的小学生，懵懂又可爱。
　　“太早了先别睡，不然半夜又睡不着。”
　　“哦……”
　　纪铭头脑还有些恍惚，眼神倒是清醒很多。打开电脑，把早上整理的方案找出来丢给卓立言，人就自动地钻进被子里。
　　天气冷了，光溜溜的皮肤极度需要温暖。
　　“什么东西？”
　　“总监让我当间谍，卓董费点眼睛自己看吧。”
　　卓立言花半分钟把方案示意过一遍，就关了机。
　　“谁的创意？”
　　“策略部的大妈，创作部的老头和市场部的大爷。”
　　卓立言不忍笑，把那颗帅气的脑袋掰过来亲亲，“怎么没有创作部的小混蛋。”
　　“我资历不够，没什么发言权。”
　　“他们广告圈混久了，思维模式严重固化，这些烂大街的创意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创意？”
　　“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
　　纪铭哀伤地皱起眉头，“你脑子里装什么我怎么知道呢？要宰我也不用从脑细胞开始吧。”
　　“想不出来那我就付违约金吧。”
　　纪铭坐起身来，恨恨地看他许久。
　　“资本家果然都是周扒皮！”

　　最终，绞尽脑汁的小设计，还是抱着电脑眯着了。
　　处理完文件的卓董回到卧室的时候，难得地为被压榨的小混蛋心疼一下下。把电脑从他手里拿过来，再把人放平盖好被子。
　　关掉灯上床，把浑身暖和的小混蛋圈进怀里，亲了亲。

　　果然，当纪铭第二天陈述卓董都不满意的事实时，看到陈烨不太藏得住的凝重神色。
　　“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突然被点名，纪铭习惯性地抓抓头，“啊……我，只是有点思路，还没有具体的想法。”
　　“那这样，回头我跟策略总监讨论下，重新给一个方向，你也琢磨琢磨。对了，你的手绘不错，要不先画个草图，甲方可能比较容易接受。”
　　“哦……”

　　插上画板，纪铭对着屏幕草草几笔又停下，很有些垂头丧气。
　　在总监面前就应该说没有想法啊，怎么那么诚实呢。被卓立言逼还能慢慢折腾，被总监盯上肯定会步步紧逼。
　　什么思路，昨晚根本没力气思考。
　　大财主想要什么样的创意？卓立言的公寓里除了黑白灰，唯一的花色就只有领带。
　　未来感？大财主肯定要说‘虚伪’。
　　工艺美术？大财主肯定要说‘酒店不是博物馆’。
　　啊啊啊，万恶的资本家！
　　不等纪铭腹诽个痛快，策略部的Judy妹子抱着电脑就凶神恶煞地在他旁边坐下来。
　　“气死我了！”
　　纪铭悄摸地挪挪椅子，以免被波及。
　　“怎么了？土老板又惹你了？”
　　“可不是么，没见过这么傻B的甲方，他问我展板源文件是用什么做的，我说PS，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天呐，气死我了！”
　　纪铭认真地等待下文，连被挤到一边去的刘诚诚也凑上来。
　　“他说建议我们不要用不专业的软件做，改用photoshop做，你说！你说！我要怎么回！”
　　“……哈哈哈。”
　　刘诚诚已经倒地不起，纪铭还算□□地笑瘫在椅子上。
　　“长这么大，头一回被甲方姥爷耍了！”
　　“那你怎么回？”
　　Judy气呼呼地拍着胸口，“还能怎么回，‘好的好的，我们下次会注意。’笑脸陪了350度，剩下的10度就跑你们这发泄来了。”
　　“你就把人扔在会议室？”
　　“哪能啊，我出来下单，立马回去。”Judy平复下心情，把单子扔给刘诚诚，狠狠道：“记得用photoshop，把你们那些山寨PS软件给我删了！”
　　“哈哈哈。”刘诚诚笑得手抖。

　　一场闹剧的结尾，纪铭终于看到那个被Judy送出门去的土老板，膀大腰圆黢黑的脸，一身昂贵西装怎么看都不像是本人的。
　　再想想大财主那紧实的身段和沉稳的气质。
　　都是老板，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抢过刘诚诚臭美的小镜子，瞧瞧里面的人，纪铭自我欣赏半天。
　　真不知道卓立言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灵光一晃而过，纪铭拿笔迅速地勾勒轮廓。专注两小时，杂乱的线条仍然杂乱，脑子里的东西始终未能成型。
　　纪铭摸出烟盒，往货运电梯走，直上顶楼天台，点燃烟，觉得嗡嗡的脑髓终于消停了会。
　　其实他就算给不了想法也没什么，陈烨总不会寄希望于他的脑袋，不过想多一个备选显得比较诚意而已。
　　自己好像有点过分较劲。
　　工作这些年，还没有过这样争强好胜的念头。不单单是参赛的机会来之不易，更多的可能是：站在卓立言面前的骄傲感。
　　想得到卓立言的认可，也想做自己脑子里最活跃的东西。
　　很矛盾。
　　就像感情与阶级差距，始终是纪铭刻意回避的问题。相处越久，纪铭越无法抑制地妄自菲薄。
　　对他而言，卓立言太过优秀。
　　他必须强迫自己变得更好，仿佛才能够得到那个在他身边又俯望他的人。
　　一支烟很快就抽尽。
　　烟头的胶塑味在嘴里很恶心，纪铭再点上一支，皱折的眉头仍然没有松懈。

　　在公司待到10点，纪铭看着桌面的一堆画稿，很颓丧。
　　烟雾散漫的空间里，有点想念卓立言的怀抱。□□相触，能够带来最真实的安全感，和一种被世界需要的错觉。
　　可是卓立言今天又出差。

　　不算太晚的街道，仍然繁攘。
　　纪铭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把颈绳上的指环摘下来，套进手指来回摩挲。戒指在不同的角度，反射着不同的光亮。
　　他脑子一怔，立即转身朝公司走，步伐很快。
　　用红枫的logo来画个形象怎么样？如果各方位交叠旋转会怎样？
　　表象是迷惑视觉的谎言。越是明朗的剖白越是神秘不知深底。
　　纪铭感觉整个身体都在雀跃。这些年头一次，有种呼之欲出的创作冲动。

　　那一间写字楼的灯一直亮到日出，纪铭仍然在亢奋的状态。
　　主页有了轮廓，功能页也即将有雏形。世界永远不会有两个相同的角落，那么，每一个层级下呈现都必然独一无二。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进入公司，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手中的笔不停地触落在画板上，耳朵上的耳机声音大到外泄，就知道纪设计师正处于创作暴走状态，都下意识地绕道而走。
　　直到午饭时间来临，办公室齐刷刷的人流带来空气的浮动，纪铭偏过头，茫然地看着窗外扎眼的阳光，有些分不清现实。
　　“铭哥，铭哥？穿越回来了吗？”
　　刘诚诚粗糙的手在眼前晃动，纪铭费劲地转眼看他，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
　　“……那我应该在哪？”刘诚诚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屁股已经麻木到完全没感觉，纪铭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高速运转的大脑与肌肉一旦停顿下来，再想运行就有点难。
　　他仔细地将画稿存档，又用U盘拷一份，整个人终于松垮地瘫在椅子上。
　　“吃饭时间到啦，铭哥。”
　　“哦……”可纪铭完全没有饥饿感，“你去吃吧，我一会回家补觉。”
　　刘诚诚见他缓过来，就迅速操起饭票往外跑，奔到门口又回头来望他一眼。
　　“铭哥……”
　　纪铭睁开眼。
　　“你的身体是公有财产，千万别想不开精尽人亡。”
　　“去你妹的！”
　　想操家伙追打，可体虚气短、油头垢面的纪设计师已经力不从心。
　　发了一份未成型的初稿给陈烨，纪铭就告补休出逃了。

　　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纪铭把发给陈烨的初稿看了几遍，虽然只是线稿还没上色，但画面的张力已经隐约有了眉头。
　　删掉跟陈烨的对话，把手机揣进兜里。在方案出来之前，他不想给卓立言透露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心情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开始发困。
　　纪铭迷迷糊糊地坐过站，又只好走到对面去等公交车回租屋。
　　眼皮都快要睁不开，可纪铭打开房门的那一瞬，还是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
　　换了鞋轻脚地走进卧室，被子下那个沉睡的人不自觉地皱皱眉头。纪铭就这么蹲在床头瞧着，伸手去轻轻地抚平眉间的凹纹。
　　卓立言长得很俊朗，一开始他就知道，尤其那双眼睛，很深邃很有力量。闭着眼睛的时候，整张脸显得温和很多，连嘴唇上的纹理都很细致体贴。
　　这样的人，总会有大把的莺莺燕燕前赴后继，怎么就打算吊死在他这颗树上了呢？
　　“啊嗷……”
　　纪铭反射性地抽出被含进嘴里的手指，心脏犹在惊惧狂跳。
　　作恶的人睁开眼睛，却不给他更多反应的机会，伸出双手一把将人的上半身捞进光/裸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混蛋，吓死我！”纪铭反抗地挣扎无果，只好在卓立言背上不轻不重地锤几拳，以示不满。
　　卓立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磨磨蹭蹭寻找着最舒服的位置。
　　“趁我睡着吃我豆腐，我该怎么跟小混蛋算账呢？”
　　“搞偷袭，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来算吧，我一律不反抗。”
　　“……无赖！”
　　卓立言在他颈窝吃吃的笑，胡乱的气息吹得纪铭浑身发软，挣扎一阵，索性蹬掉鞋子爬上床，将上半身伏在卓立言身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8点，S市下雪，航班延误了。”
　　“哦……”
　　卓立言抱着他。
　　“怎么这会回来？”
　　“昨晚通宵，回来补觉。”
　　卓立言又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他们可真舍得压榨你。”
　　纪铭顿时有点心虚，“没……我自愿的。”
　　“因为我不在？”
　　一下子被戳到真相，纪铭觉得呼吸都不太畅快，咕隆一句，“想得美。”
　　卓立言手上发力，一下子将人翻转过来压在身下，瞧着那双熬得发红的眼睛笑。
　　“那我就想得再美一点好了。”
　　“啊喂……唔……大财主欺唔，困难群众……”
　　情事永远能挑拨起最后的那根兴奋的神经。虽然身体已经游走在疲累麻木的边缘，可纪铭还是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卓立言的手，触摸的每一个位置，所带来的颤栗。
　　很多时候，卓立言的吻都很霸道，霸道到不容他思考与阻止。缓缓而来的攻掠，永远感觉得尝未满，让他忍不住轻呼，又期盼。

　　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打算使用安全措施呢？
　　纪铭大脑宕机前恍惚思考过这个问题，可随之而来的妥帖又温暖的事后清理，让他彻底忘记思考，只想让整个灵魂都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