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35、同居

　　对于偶尔才有权利规范睡眠的人来说，补觉的质量通常不会太优。
　　当纪铭停顿的大脑开始重启意识的时候，他仿佛闻到白粥的清香。
　　寡淡的……纯素的……白粥。
　　于是他自暴自弃地打算直接将肚子里的感受睡翻头。
　　千张肉、焖蹄膀、川味火锅……一旦有了饥饿的觉醒，肠胃的记忆就遏制不住。
　　随便一样什么，纪铭都感觉自己能重新活过来一次。可是他没法不说服自己，卓大财主只会用电饭煲煮粥……

　　厮混在一起之后，两人之间似乎默认了做饭洗碗的分工，如果纪铭不打算洗手做汤羹，那就只有外卖一条路可走。
　　认命的小设计费劲地撑起酸软的腰，扒扯睡衣穿上，就钻进厨房。
　　果然……电饭煲里温着粥，灶台上空空如也。
　　已经晚上九点半，不再适合吃油腻的晚餐。索性从冰箱摸出一条冻鱼来，打算煮熟捣碎加在粥里。
　　最近忙得没时间逛菜市，只翻出存了大半个月的鸡蛋和番茄。
　　泡酸椒炒蛋和砂糖番茄好了，配上鱼粥，作为宵夜来说已经算丰盛。
　　忙活一阵，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卓立言似乎很喜欢看人做饭，每次纪铭在厨房忙活，他一定停下手里的事务，倚着厨房门观瞻。不帮忙也不啰嗦。就像一只粘人的大型犬眼巴巴地望着他，滴着口水。
　　值得庆幸的是，卓立言并不挑食，每次在外或在家吃饭，雨露均沾是他的习惯。但今晚纪铭发现，卓立言偏爱酸甜的口味。
　　一盘砂糖番茄，纪铭只得一片，在鱼粥喝完的时候，盘子里已经只剩下汤汁。如果下次试试别的菜，也许会有新发现。

　　饭后大财主照例洗碗，然后在沙发的一头工作，纪铭则窝在沙发的另一头看设计直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卓立言喜欢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如果他去卧室的电脑玩游戏，那人一定会拿着笔记本进来。
　　即便思考的东西天差地远，可人挨得近，就仿佛比较安心。
　　纪铭偏头去瞧。
　　或许，他们之间。
　　也可以称之为爱情吧……

　　温存一晚，忙碌的大财主又走了。
　　两天没有见到人，纪铭主导的红枫APP色彩初稿也终于得以见光。提案最后的文字解述策略部负责完毕，绷紧几天的脑神经终于得喘息。
　　休息日，纪铭懒散地瘫在沙发上。明明卓立言不在，他还是不自觉地蜷起膝盖，习惯性地留出位置。

　　今天是最后期限。
　　电视在播着小打小闹的家庭剧，嘈杂的声音直接被耳朵过滤。他把脖颈间的线绳解下来，看着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指环的空隙，洒落在身上。
　　他记得，何臻没有给爸爸买过戒指。
　　爸爸指间戴着的，一直都是黄金的婚戒。直到他去世，戒指也一同被埋进骨灰里。他不明白爸爸，也不了解何臻，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深厚还是浅薄，已经无从知晓。
　　即便没有多长久的信心，能有机会在一起，也是好的吧。反正一辈子的誓言，他是不信的。
　　掌心里的戒指亮得发光，带着太阳光的余热。
　　回头已经来不及。
　　那不如试一试。
　　是吧？爸爸。

　　一整天卓立言都没有消息。
　　青年企业家就是操劳，自己的生意都忙得要死，还要参加这样那样的峰会、论坛。
　　草草地洗澡上床，就收到策略部整理完毕的PPT。纪铭仔细地看一遍，偷偷在最后一页插入一张照片，硬是等到半夜12点，按下发送。
　　然后拿着手机，盯着卓立言的号码，像毛头学生一样等待情人的电话。
　　两分钟，三分钟，大财主没有一点反应。
　　难道睡了？不太实际。
　　寻花问柳倒有可能。
　　纪铭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丢，没两秒钟，又把手机拿回手里。
　　关灯盖被闭眼睛。
　　没有看到，还是卓立言根本不在意？
　　纪铭阻止着自己的思想走上歪路，却仍不可避免的胡思乱想。
　　邮箱提示的新邮件，及时拯救了纪铭即将糟糕的情绪。
　　“回复：关于红枫APP设计提案的修改意见。”
　　附件仍是原来的附件，但纪铭却窝在被子里偷笑。
　　邮件里三条无足轻重的建议直接被忽略，因为附件PPT的大小有了微量的变化。
　　下载打开。果然，最后一页的照片变了样。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带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戒指，在酒店床头灯下泛着微亮的光。
　　很没有创意的回复，纪铭鄙夷着，却扬起嘴角。
　　他将头枕在卓立言的那一面。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卓立言的气味。悠长地深呼吸，让那冷硬的味道充满肺。
　　戴上戒指，就意味着更深刻的联系。
　　他曾经多么不相信爱情，但这一刻，他觉得也许可以走下去，牵着卓立言的手，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卓立言没传来更多的消息，兴奋过度的纪铭还是抵赖不住瞌睡的召唤。可这一整晚，睡得很不踏实。
　　“纪铭，纪铭……”
　　卓立言的声音，温柔又亲切，想把人推到睡梦的深处去。
　　“小混蛋……”
　　纪铭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周身惬意的温度让眼皮更加沉重。就像卓立言的怀抱一样让人安心。
　　可是卓立言没有回来啊……
　　他迷迷糊糊地提醒着自己，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又睡过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纪铭睁开眼睛。
　　闹钟响过吗？
　　纪铭尚不清醒地拿过手机，已经九点多……
　　旁边的位置依然冷冰冰，卓立言没回来，也不会这么早回来。认清事实，心情就有些不愉快。可郁闷的情绪没能持续多久，他就被敲门声催促着套上衣服。
　　打开门，岳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呃，有什么事？”纪铭尴尬地系着衬衫扣子，发型乱糟糟。
　　“醒了吗？”
　　“嗯，你……”
　　“阿言让我来帮你搬家。”岳骁走进去，环视一圈。“东西不多，家具家用有需要带走的吗？”
　　“啊？”纪铭整个蒙圈，“搬家，去哪？”
　　“御公馆3栋1806号，家具很旧，不要了吧。其他日用都配置好了，那看来只用收拾衣服和私人物品了。”说着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上来三个人。”
　　纪铭把最后一颗纽扣系好，心里腹诽着岳骁的效率，又不得不上前阻止，“等等，我，我今天还要上班，要不等周末……”
　　“没事，阿言已经通知陈总监，你今天算在红枫上班。”
　　“呃……”
　　立刻拨打卓立言的电话，却是语音提示关机。
　　“阿言应该还在飞机上，不用担心。”
　　担心个鬼！纪铭真想骂人。
　　人还没回来，就把同居事宜都安排好了，卓立言这个混蛋！
　　可是纪铭不敢在岳骁面前发火，经历过D市事件之后，他觉得岳骁这个人深不可测。再者，随后进来的三个壮汉体格刚硬，他一个都不可能拦得住。
　　只能暂且识时务地看着岳骁有条不紊地指挥搬家事宜。

　　一个小时，纪铭就已经在新居里游荡，很迷茫。
　　很多家具还没有齐全，显得空荡荡的。主卧、浴室和厨房倒是配置好了。连冰箱里都塞满蔬菜和水果。
　　卓立言一意孤行的同居生活，这样就开始？
　　他还没有准备好。
　　仿佛被赶鸭子上架地抛弃所有退路一样，缺乏安全感。
　　应该做点什么，好分散一下心底的恐慌。
　　他把自己装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好，只能放在主卧，空旷的侧卧与书房根本没有他的选择。又把卓立言的衣服杂物摆放整齐，岳骁把他公寓里的私人物品全部拢到这里。
　　看样子，卓立言是不打算再回公寓。而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样真的好吗？

　　卓立言开门的那一刹那，闻到了细腻的肉香，感觉很不真实。
　　他没有换鞋，轻脚朝厨房走去。倚着玻璃门，就像无数个与纪铭相处的日子一样，看着忙碌在料理台的人，心里轻松又满当当。
　　他走过去，将人贴在怀中。
　　纪铭吓一跳，差点切到手指。他愤怒地放下刀转身，却看到卓立言没来及刮的胡茬，扎人地凑在他脸上，疲惫的脸色让他说不出任何抱怨的话。
　　那一刻的卓立言，与以往不一样。
　　或许他也会改变。
　　相处就是不断靠近不断相像的过程，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不过，意料之外的同居生活，并没有纪铭想象中的糟糕。如果忽略掉时不时来蹭饭的祁明垮着的脸的话，还算有滋有味。
　　当然，迥异的口味还需要细致的磨合，大财主和小设计的收入与消费水平还在协商。一人出一半的生活费也是矛盾的导火线。
　　“为什么非要一人一半？”
　　“为了公平。”
　　“我收入相对多，承担更多家庭开销是理所当然！”卓立言拧眉看着他，很不满意AA制的生活。
　　“这是自我中心的歪理！”纪铭呲牙，不甘示弱。
　　卓立言从没有过家庭消费的概念，纪铭过惯了精打细算的日子。
　　这样的吵闹不可避免。
　　可每次在外吃饭，看到纪铭瞧着账单心疼的模样，卓立言又觉得自己计较太多。纪铭难道不是为他省钱为他好吗。
　　然而对纪铭来说，他最不满的是大财主的兽性。同居之后，大财主仿佛空闲出很多时间，连饭后看财经新闻的习惯都省略，不出差的日子，总是会按时回家。
　　当然，床上的趣事并不是主要原因，时间和地点的问题才是纪铭烦恼的关键。半夜发情直接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效率，空间与台面的尝试才叫人脊椎吃不消。
　　但不管怎样，勉强还算和谐。
　　日子还能过下去。

　　红枫APP上线之后，公司将作品材料邮给了J点大赛主办方。
　　面对各总监的褒赞，同事的羡慕，纪铭没觉得飘忽自满，相反，他有点不痛快。
　　“为什么主创第一位是我的名字？”
　　纪铭的电话打过去，卓立言正皱着眉看新一年的营销计划。
　　“不就应该是你吗？”
　　“虽然主形象创作是我，但也不能这样写啊！”
　　“实事求是而已，纪铭，你太紧张了。”
　　纪铭气急，以公司名义上报，哪怕不挂老板的名头，也轮不到他来占这个位置。众矢之的，卓立言怎么会不明白。
　　要是以前，怎样也不能让他蹭到第一位主创里。若说卓立言没有从中作梗，打死他也不相信。
　　“别想这么多，这是好事不是吗？”卓立言轻声安慰他，又碍于市场经理在面前，只好放低声音，“好了小混蛋，我现在忙，晚上回家讨论吧。”
　　挂掉电话，纪铭仍然生气，但他明白卓立言的意思。
　　在K市这二线广告圈熬资历太笨拙，现在是把他推入圈子的好时机。年轻敢想不拘泥，虽然经验尚不足，但前有设计大赛的亮相，后有卓立言推手，很快他就会在圈内小有名气。
　　但是这样做会加速扭曲他的人际关系，甚至工作关系。他原本希望一切顺其自然。可卓立言习惯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真是讨厌的自我中心人格啊！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