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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 ...

  •   我从小就没家,哦,也不算。
      父亲从我记事时就酗酒,回到家还会把偷偷出去乱搞的母亲打得鼻青脸肿。母亲打不过父亲,就只能在父亲出去喝酒时找我。
      “这个孬种!”她的表情凶恶,精致的脸上青紫一片。
      “我给他生了儿子,他就这样回报我?”
      扯着我头发的手收紧,精心养护的指甲扎进头皮。
      七岁的我反抗不得,头被她狠狠按在地上。
      她呸了一声,站起身,似是不泄愤,走前用高跟鞋的细跟狠狠跺向我的手掌。
      听见我因为钻心的疼痛而惨叫出声的她终于停止了对我的折磨,扬长而去。
      手掌不受我控制,剧烈发抖。鲜血不停淌,流到水泥地上。
      我下意识伏在地上用衣服擦拭。
      幸亏父亲在打折的摊上给我买的衣服是黑色的。
      可是越擦越多,我急哭了也没能擦干净。
      屋外传来动静。父亲开门,看见我的惨样,冷笑一声。
      “看你那怂样。”他开口,酒气顺着穿过未关上的门的冷风直钻进心里。
      “又是那个老娘们儿干的?行,她给我等着。”父亲用脚尖踢了踢我。“站起来。”
      我试着用手支起疼痛的身体。
      “快点儿!”父亲不耐烦,狠狠蹬了一脚。
      我被迫翻了个面,脸朝着屋顶。彩钢瓦已经结上蜘蛛网,那抹白随着冷风起伏。
      “我的儿子,必须比别人强!起来!”父亲大骂:“站起来!别像个废物。”
      我没有动,被蜘蛛网上的苍蝇攥住视线。
      “操了,你不听话了是吧!”父亲的拳头比母亲的手掌有力得多,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一切都结束之后,泪也流干了。
      手掌的血还在流,聚成一股慢慢爬上水泥地,蔓延到四处。
      我明白为什么总是擦不干净了。
      苍蝇不知所踪,那处蜘蛛网被撕扯出一个洞。
      明明是逃走了。
      七岁的我却觉得是被蜘蛛吃掉了。
      生吞入腹。

      母亲在一个平常的、父亲醉酒睡下的午后,拿着抽屉里的所有现金和她的外遇跑了,没带上她的亲儿子。
      父亲下午醒后,醉醺醺地骑上破旧的摩托车,边踩启动杆边咒骂。气筒喷出的黑烟让站在车后面的我打了个喷嚏。
      “这死娘们儿,看我不收拾你!”我的声音躲在发动机轰鸣声中,父亲并未听见。
      我灰头土脸地回去,在第二天下午见到了几位民警。
      他们将我带到一处山沟旁的平地上,平地围满了人,有一些身着警服的人,更多的是五颜六色的百姓。
      “死人了哎。”
      “啧啧啧,真惨。”
      “那他孩子怎么办?”
      “自己都摔死了,孩子自然没人管咯。”
      在我旁边的民警是一个看起来和我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他拨开众人,替我抬起警戒线。
      他一定是个好父亲,当然,也是好丈夫。
      我想让他当我的家人。
      他轻轻推了推我,让我往前走,走向我真正的父亲,已经咽气的父亲。
      他肥硕的身躯曾挡住我眼前的光,他的拳头曾不带一丝犹豫地砸在我脸上,他的眼睛曾像毒蛇般盯着我,只因为我没给他长脸。
      现在他终于闭上眼,身上没一处好肉,拳头再也握不住了。
      “你父亲酒驾,被一辆面包车撞得不省人事,车主害怕报复与赔偿,将你父亲扔在山沟里。”民警走到我身边道。
      那时的我带着解脱与期待说:“我没有父亲了,那你可以做我的父亲吗?”
      民警叼着刚点上的烟,听见这句话后蹲下,沧桑的面孔与我的距离拉进。
      他看着我,无奈地笑了,从粘上灰尘的包中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我。
      “把那当做你的家。”他说。
      我对那个意义上的家已经没有太多留恋,听见这句话,怀着希望接下那张“榕城孤儿院”的单子,本以为能逃离这片泥泞,却不知自己仍在深渊。

      榕城孤儿院收养的孩子大到十六岁,小到出生十天,有男有女,残疾或健康。
      他们长得不同模样,却同病相怜。
      他们都是没有家的孩子。
      孤儿院的职业便是给他们一个家,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我们给你一个家!”单子上印着的彩色的字让我眯了眼。
      可我被家束缚了七年,早已不需要了。
      好不容易逃离,又要被锁在另一个笼子里。
      我只想让那个让人有安全感的民警来疼我。
      可那些被照顾着的孩子们乐在其中,还视我为洪水猛兽。
      他们才是怪兽,尤其是小虎,每回都用他那里的方言来羞辱我。
      我平静地听完他歇斯底里的叫骂,又轻松将他按在地上。
      从小到大骂人的话我都要听出茧子了,并没有把如同挠痒痒的脏话放在心上。也被打过不知多少遍,知道打哪最疼。
      毕竟在阴沟里。要想活下来,打架和骂人是家常便饭了。
      于是我和小虎就被园长叫去谈话。
      园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我左耳进右耳出,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白嫩的小孩。他趴在桌子上,睁着他黑漆漆的大眼睛瞧着我。
      发现我回望,他撅起嘴,突然出声:“奶奶,我相信这个哥哥!”
      原来这孩子是园长孙子。
      我怀疑他是看见我的脸才会为我说话。
      也是因为我的脸才会做我的跟屁虫。
      “那是因为你看着心善!”他用脆生生的声音大声喊。
      我记得他在为我说话的那天,对他奶奶说他喜欢长得帅的哥哥。
      这句话还把小虎惹哭了。
      呵。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他小心翼翼捧起我的手。
      手上是母亲的细跟踩出的坑,看起来很恐怖。
      “...”
      “哥哥,”他抚上狰狞的伤,“这很疼的,我来照顾你吧!”
      我垂下眼,与他满怀关切的眼睛对视。
      不到几秒,我又挪开视线,无措地动了动手指。
      “别动!会疼的。”他强势地固定住我的手。“你忍一忍,肯定会被我治好的。”
      明明力道不大,我却被定在原地。

      我被他,一个比我小的孩子照顾了。
      他为我夹菜,给我留下一周才会吃上的鸡腿,天天吹我的伤口。
      “痛痛飞走喽!”他总是这样说。
      其实已经没感觉了,但我还是会心颤。
      原来,我也可以被疼爱。
      我开始因为他而规律饮食,因为他按时作息,因为他而对这块土地有了归属感。。
      我开始喜欢这个“家”了。
      我慌了。这不是我。
      所以我擅自为自己写下诊断书。
      “我病了。”
      对,没错,我只是生病了而已。只要离这个院子远一些就好了。
      可我心知,自己不会舍得离开这个“家”的。
      因为什么呢?
      在孤儿院五年后因为高层贪污而亏空,将要倒闭时,我终于明白了原因。
      我满身泥泞,是在泥沟里打着滚长大的孩子。
      我毫无感情,是浑身硬刺的冷血怪物。
      这样的我,却因为他一句“会被我治好的。”而重新拥有心跳,期待未来。
      我不想要家,我只是想找到一个爱我的人。
      我渴望被爱着。
      看来病得不轻,但我甘之如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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