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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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着挽留他，挽留这个“家”。
他的奶奶揽着他：“孩子，回去吧，去找个活路走。我也没办法了啊。”
我也试着忘记他，可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手上残留着油性水笔的痕迹，那是他一年前在我伤疤处画的小星星，当时没舍得擦掉，现在已经洗不掉了；衣服领口上有着他向我告别时留下的泪，已经干了，却像是流向我心底。
之后，我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阳光或阴沉，开朗或固执，但都不是他。
再没有人能和他一般炽热，带给我希望。
他将我的情绪牵起，却离开了我的世界。
我不同意。
我会找到你，让你只对我一人发光。
终于，他出现了，虽然已经过了十年。
“你是——”他挣扎间看见我手上的旧疤。
“你！”他反应过来，大喊：“你这是非法囚禁！”
我缓缓将金属护腕扣上他的手腕，轻笑一声。
“我爱你。”
“你这不是爱！”
他停顿了一会儿，缓声说：“我想出去。既然你这么爱我，应该会尊重我的意愿，放我出去的吧。”
可是，我只有控制住你，才会感到被爱啊。
“你会永远与我在一起吗？”
他沉默了。
我等了一会，等不到他的回答，兀自关上了门。
没关系，等了十年，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的。永远太遥远，他是得好好想想。反正最后总是会对我点头的，像小时候一样。
我这样想，明白这是自欺欺人，这是粉饰太平。
就像那只明明逃出生天的苍蝇，我却一口咬定是被吃掉了。
我不想承认自己很害怕听见“不爱”。这样会显得我很脆弱。
而显露脆弱是会被打死的。
再次回到家是一个小时后。
我买了两个鸡腿。他小时候最爱吃了，但是因为留给我，自己常常吃不上。
我存心让他想起之前受伤的我，让他想起自己是如何照顾我的，让他心软。
这样他就会答应我的吧。
我打开门，看见他拿着针管。
见到我，他立马将针头朝向自己洁白的脖颈。
“你别动。”他大喊。
我止住了冲上去的步子。
“你听我说，这不是爱。爱是相互的你明白吗？”
他说的话我好像听不太懂，我只能用自己的思维来回答。
“疤还没好。”我伸出手给他展示。“上面还有你画的小星星。”
他似乎觉得我无法沟通，气急了，脸色涨红。
“不会好了！”
我愣住了。
他之前说过会好的。
他说话不算话。
“像你这种只会囚禁的疯子、怪物，我是永远不会喜欢上你的！”他歇斯底里地呐喊，又苦苦哀求，：“看在我照顾过你的份上，”针头缓缓靠近动脉，“放过我。”
是我自欺欺人，把可怜错当爱，以为他还会照亮我。
有一瞬间，我想毁了他。
既然不再为我燃烧，我便将火种浇灭。
“放过我。”
我放他走了。
可能是因为十五年前的那天他说：“那是因为你看着心善。”
我想补偿我在他心中形象，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哪怕他扬言要叫警察抓捕我。
很可笑。
小时候以为逃出家就会摆脱泥泞不堪的生活，到现在发现哪怕离开泥坑，这一生都在深渊里摸爬滚打，没做过一件善事。
母亲跟别人跑的那天，我将门口母亲外遇的面包车车胎扎破。
尚有呼吸的父亲被母亲和母亲外遇扔进沟里时，我就站在旁边大树的阴影里。我亲眼目睹后狂奔回家，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小虎想与我搞好关系，好心分零食给我，我从不领情，一把推开他。“你父母都不要你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惹得他气急败坏。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没有扎破轮胎，那么母亲应该早就离开，而不是被晚来几个小时的父亲发现。那么，我这个坏人将会被没有找到母亲的父亲打死的。
我已经多活好几年了，值了。
可是这多活的几年，又不如我六岁时梦见的世界那么美好。
每当我睡着时，梦里总会出现那张蜘蛛网。我变成一只苍蝇，不自量力地扑棱着翅膀。
我被困住了，无路可逃。
我不能安生待在每一个角落，不配被爱。
这是亲生父母除了身体，唯一带给我的东西。
是一个诅咒。
他说错了，我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心善。
但他说的又没错，我就是一个怪物。
怪物明白，想要擦干净水泥地，就要止住血；想要摆脱蜘蛛，就得奋力挣脱蛛网，哪怕身上沾满灰土。
所以怪物做出了一些事情来止血，来让蜘蛛网落下灰尘。
但他不懂。
所以怪物注定不配抚平心上的疤痕，也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救赎，哪怕他曾照亮那个怪物。
怪物就该回到泥潭里。
我沉在水里，终于触到水底的泥。
这才是我的家啊。
如果他叫来的警察是当年递给我单子的那位民警，那就太好了。
那他收尸的时候，应该会明白我的吧。
长在泥里，就要烂在泥里。
真好，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