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银河》起雾没

6、篮球

　　接连两天，学校里到处都在议论成绩排名，谁是本次月考黑马，谁单科分数首创辉煌，谁一落千丈，谁再登新高。

　　每次谈起这些，沐宜彤总会小心地避开阮宁，将搭话的人打发走，回头看阮宁还闷闷地坐在座位上，把写错的单词抄写一遍又一遍。

　　都抄了好几大页，也不见停。

　　“宁宁，要不我带你去逛逛校园，出去玩一会，商业街新开了家大头贴店，我们也去拍一组？”

　　沐宜彤不懂哄人，绞尽脑汁想着她可能喜欢的玩意儿。

　　“一会要上课，”阮宁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个点出不去了，等放学后我陪你吧。”

　　沐宜彤摇晃着阮宁的胳膊，“那你别不开心，看你难过我也难过。”

　　“刚转来跟不上是正常的，所以才要多花费时间多抄几遍，我有很多地方本不该错的，英语作文都跑题了，物理也有一整个大题没写出来。”

　　这次试卷比以往她写过的难上很多，纪妍没有责怪她，但阮宁对自己吊车尾的成绩并不满意，心里满是不甘心。

　　她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情绪低落。

　　林释从外面回来，办公室要进行改造，他被贺定国喊去搬新电脑了，回来后拿起一瓶水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闻言插了一句，“你别劝了，我看人家宁宁比你通透多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思那么脆弱啊？考差了一点就哭天抢地的。”

　　沐宜彤无语：“宁宁是你能喊的吗？少占小姑娘便宜。”

　　许明瑞跟在林释身后，“确实，就是考试而已，下次发挥好就行了。”

　　少年声音里笑意清晰，听起来心情甚好，带着点松弛的轻盈。

　　阮宁身体一僵，偷偷朝旁边看了眼。

　　真的是他。

　　阮宁转回头来，原本好不容易定下神，一下子又心思浮动，手里往后翻着试卷的填空部分，心不在焉地继续誊抄，偷偷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

　　“好啊班长，你也跟林释合起来欺负我，我要向老贺告状，你俩上周晚自习偷偷跑出去打球。”

　　“关我什么事，你们俩的事我可不想掺和。”

　　许明瑞说完转身就走了，背影中没有一丝留恋，严格贯彻“不想掺和”。

　　阮宁心中遗憾，再看向笔记本时，发现了点不对劲。

　　沐宜彤跟林释吵架告一段落，回过头想再给阮宁推荐点玩乐方式，“宁宁……”

　　阮宁拿笔快速划了几道杠，心虚地抢过话头，“我知道啦，我单词抄错了，还写了三排。”

　　真是个笨蛋。

　　沐宜彤：“啊？”

　　“阮宁，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我学英语的方法。”周清如慢腾腾地说，转头见三人都齐齐看过去。

　　她以前和沐宜彤、林释这种班级活跃分子交集不深，很少受到众人瞩目，最近关系才好起来，脸上露出一点难为情，声音也放低了：“我尽我可能……”

　　沐宜赞同地点点头，“清如背单词还是厉害的，她总结阅读也有一套，英语考了132呢，让我看看还有什么科目可以帮帮你，啧，数学我也不太行，物理，物理得靠林释了。”

　　“合着你什么也不会，还说要帮阮宁。”
　　林释一见沐宜彤吃瘪就忍不住埋汰。

　　沐宜彤冷哼一声，“就你行，你能耐，我俩不写作文，语文分都能比你高。”

　　林释：“……”

　　周清如在英语上自有天赋，许是因为认真，整理过的技巧写了一整个本子，毫不吝啬地直接拿出来，阮宁估摸着厚度都觉得震撼。

　　而像林释这种，看起来怪不着调，一天到晚往外跑，上课压根不做笔记，教起人来思路却清晰易懂，老师上课时有所疏漏的地方，都被他一针见血指出来。

　　阮宁渐渐听进去了，在物理试卷上写写划划，思考着一道题目的多重解法，边上旁听着的沐宜彤乌黑的脑袋忽然垂下来，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沐宜彤显然睡熟了，离得近了还能听见细微的打鼾声，手指抓紧阮宁的校服衣袖，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咂吧着嘴，“好吃……好吃……”

　　“把她叫醒得了，上晚自习睡什么睡。”

　　林释毫不客气，准备上手，就见阮宁轻轻地把沐宜彤的脑袋抬起来，让她枕在叠好的校服外套下面，全程动作极轻缓，没惊动她。

　　阮宁轻声说：“继续吧。”

　　沐宜彤“唔”了一声，眼皮都没动一下，换了个姿势，抱着阮宁的校服继续睡了。

　　林释尴尬地收回手：“你还怪温柔的。”

　　月考过后没多久就要国庆了，再加上这次考得不错，老师对学生们的管理较为松散，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空了大半座位，林释讲完一节也不见人影，阮宁周围一圈，只剩下周清如在了。

　　教室剩下的人零零散散，空气里都透着点躁动因子，阮宁微妙地察觉到一点异样来。

　　窗户敞开着，燥热的气流在室内缓缓流动，从阮宁的角度能看见窗外蓬大的树冠在风中摇曳，隐约透出远处篮球场的光亮。

　　又一阵爆裂的欢呼响起，仿佛冲破了云霄，在人群中无尽沸腾。

　　阮宁撇了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习题上，沐宜彤回来时气喘吁吁的，拿着阮宁的小电风扇直往脸上怼，“商店里的电风扇涨价了，竟然卖我四十，我才不做冤大头，不过，宁宁你不去看吗？我见你不在，跑上来找你的。”

　　阮宁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看什么？”

　　“篮球赛呀，我们班和七班学生组织的。”

　　阮宁回想起来，好像下午听人提过一嘴，她对篮球赛不感兴趣，听过就抛之脑后了。

　　“现在不是在上晚自习吗？老师们不管吗？”

　　“再上一天课就放假了，学校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贺他别说管了，以前七班班主任跟他有点深仇大恨，这次还专门加注了，要是能打赢对面，就去跟教导主任申请，明天最后一堂老贺的数学课他不上了，给我们全班提前放假。”

　　阮宁眼眸亮起，“还有这种好事。”

　　沐宜彤得意一笑，“要不然连许明瑞都参加了呢，他可是校篮球队求不来的王牌，本来我们班被压着打，换他上场后就嘎嘎追分，如今已经要快要赶上来了。”

　　外面又响起一阵热闹的尖叫声，显然战况正激烈，沐宜彤往外面指了指，啧了声：“听见小迷妹的欢呼了吗？班长今天真是大出风头。”

　　阮宁跟着朝窗外看去，此时的心境却与方才不同，光听着沐宜彤这番描述，已经有点心潮澎湃，耳边遥远的欢欣鼓舞，也一同震响在她胸腔。

　　沐宜彤又说了一遍：“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周清如你也劝劝她。”

　　沉闷乏味的学习自然不入看热闹有意思，周清如早已收好了课本，没有催促阮宁，只笑眯眯地问她：“你想去吗？”

　　阮宁垂下眼，这张物理试卷刚巧改完错题，可以告一段落，她犹豫着：“……也行。”

　　外面两个班上女同学走进来，边笑边说着：“你看见管崎了吗？笑死我了，许明瑞一上场他就上了，不会是因为女神在旁边看着吧，卓梦姿给许明瑞加油，我看他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们毕竟新仇旧怨在，二男争一女嘛，前阵子开幕式他们不是还打了一架？”
　　“这什么玛丽苏情节啊，真是受不了。”

　　因着教室里人不多，她们讨论八卦的声音也没什么遮掩，话语清晰地传进阮宁耳朵里，心中渐起一丝波澜，还不待有什么触动，就听见一声剧烈的板凳狠狠刮擦地面的聒噪声响起，刺耳极了，旁边的人都看了过去。

　　于馨冉站在座位上，手里的书本往桌面一摔，死死盯着门口刚进来的两个女生，面色凝重肃然，再没有平时的轻松笑意，嗓门里带着火气，“不知道就不要乱说，根本不是为了卓梦姿，架也没打起来，被你们传成什么样了？”

　　她算是受够了，许明瑞和管崎以前在一个班时就不对付，一个常年第一，一个万年老二，班委、人缘、奖学金，管崎各个拼不过，就连在老师眼中也更偏爱许明瑞多些，他们的恩怨由来已久，就算是分到不同的班级后也是如此。

　　但就因为横插了一个管崎喜欢的卓梦姿，对方又似乎对许明瑞有意，就搞得好像卓梦姿和许明瑞也有点什么一样。

　　荒谬！

　　于馨冉忽然发火把其余学生都震慑住了，教室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随后又像没事一样继续地做自己的事情，只是氛围分明不一样了。

　　先前出言的女生无缘无故被呛一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是就不是呗，你这么凶干嘛？”

　　有个跟于馨冉关系好的小姐妹，知道的内情多些，见两人就要吵起架来，压低了声音向她解释。
　　“其实是管崎两天没来学校上学，许明瑞和竞赛班的学生老师们出去聚餐，老师发现管崎在网吧吃住，所以将他带了回来，管崎以为是许明瑞告的状，开学典礼上闹得那一出，卓梦姿也在当时聚餐的人中里，然后以讹传讹就成了这样。”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又不是我起的头，还能怪到我身上？”

　　同伴出言安慰：“别管于馨冉，估计生理期。”

　　沐宜彤都到门口了，发现身边缺了一人，回头看见阮宁还坐在那里发愣，高声喊了一句，“宁宁，走啦。”

　　“好，”阮宁连忙收好桌面的书本文具，一股脑塞进抽屉里，冲门口跑去，“马上就来。”

　　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吹散心头的沉郁，连带着脚步也雀跃了几分。

　　每天的晚自习时间，阮宁都是待在教室里，鲜少有出来，许是因为临近放假，学习气氛不再那么压抑了，路上不时有别班的同学经过。

　　越靠近篮球场，鼎沸的人声就越近，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一张张兴奋的脸，激动的情绪不断高涨，昂扬在篮球场上空。

　　“许明瑞好厉害，我们班已经反超了十二分了，剩下的时间里只要不被突破，胜利就是我们的。”

　　“他拿到球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进了，又是一个三分！”

　　来的时候很晚了，几乎到了篮球赛的尾声，看台前面的位置站得满满当当，她们只能挤到最后一排。

　　沐宜彤把阮宁的手持电风扇也带了下来，吹了会感觉效果聊胜于无，又往左边递了递，“热不，给你吹会？”

　　阮宁看着篮球场上跑动的人影，摇摇头。

　　这里人比想象的多，除了班上的同学，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她隐隐猜测，里面不只有五班七班的学生，此时都聚在这里，为同一件事情牵动着。

　　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抓紧所有人的眼球，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一声呐喊，又带动着气氛热烈几分。

　　奔跑、跳跃，矫健的身影像英勇的猎豹，接连投进几球，成为全场目光紧紧锁定的方向，他的名字夹杂在无数呐喊中，重重叠叠最突出也最清晰。

　　阮宁旁边的女生不是她们班上的，听着嗓子已经哑了，还在声嘶力竭着喊着许明瑞的名字，她张了张嘴，没有喊出声，胸腔却在为着这份强烈想要应援的心情，深深共鸣着。

　　直到倒计时最后一秒，哨声终于响起，五班以绝对的优势拿下这场比赛，仿佛全场都在为此欢呼着欣喜着。看台边上的人往前涌去，迎接着这次胜利的大功臣。

　　有人泄愤般狠狠往地上摔着篮球，弹起的球差点砸到路过的人，引起惊叫几分，“管崎你又发什么疯？”

　　那方的动静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阮宁却没有看过去，满场的人摩肩擦踵，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长着相似又不同的脸，可她甚至分不出一丝注意力，去辨别里面是否有着名为卓梦姿的那位。

　　阮宁满眼都是拥簇在人群中央的人。

　　许明瑞正同边上的人说着话，不知听到什么笑起来，他五官锐利，棱角分明，眉眼里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她的心为他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