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银河》起雾没

7、遇猫

　　国庆按往年统一放四天假，还没到放学时间，教室里的学生已经按捺不住内心激动，扎堆议论起来。

　　沐宜彤悠哉悠哉地靠在桌子上，“我爸妈打算带我去避暑山庄，但过去就要四五个小时，希望路上不要太受罪。”

　　周清如：“我应该会回老家，每年过年都要回去住的，爷爷奶奶身体不太好，前几天说腿脚都不舒服，得带他们找个医馆看一下。”

　　阮宁往课本上不停做着标记，黑板上写了满满当当的国庆作业，都是各科代表课后抄上去的。

　　贺定国老奸巨猾，说是赢了篮球赛给他们提前放假，少上一节课，结果多加了一张数学试卷，惹得全班怨声载道。

　　“你呢，国庆有计划吗？”沐宜彤推了一下阮宁。

　　阮宁动作顿了顿，笔尖悬在空中，“我也不知道。”

　　本来说好去一家新开的海洋馆，但纪妍工作繁忙，尤其是节假日这几天，根本腾不出空来。

　　沐宜彤心思微动，从桌子上跳下来，“哎，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旅游好了，晚上和我一块住，也就是多买张票的事。”

　　沐宜彤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一拍手掌，兴奋道：“我爸妈肯定喜欢你这种乖乖女，到时候有你在，他们还能少唠叨我几句，我带你去吃海鲜大餐。”

　　阮宁听着十分意动，但想想自己上次月考的成绩，和纪妍极力掩饰眼底失望的神情，还是摇摇头，“不了吧，可能会到处逛逛，或者找个安静的地方写写作业什么的。”

　　阮宁打算约陈萱去书店，正好叙叙旧，忽然手机震动两声，她点开来，看到置顶处纪妍和阮修礼名字旁的小红点，阮宁愣了愣。

　　纪妍给她转账了五百块。
　　纪妍：这两天我不一定在，你跟朋友好好玩，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阮修礼：明天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阮宁收了纪妍的钱，发了一句谢谢妈妈。回复阮修礼前想了一下，倒算不上犹豫，只是距离上次见面有多久，是哪个城市，怎样光景，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

　　以往每次升一个年级，换了新老师，整理档案时得知她是离异家庭，老师眼里总会带上点怜悯，平时也会稍微关照她一些。

　　可能是由于时间过太久，阮宁起初还会内心敏感，觉得旁人每次提起的语气、投来的视线都过于刺痛，但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没什么温情在的，阮修礼和纪妍工作忙碌 ，顾不上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绪，两人往后的生活肉眼可见地越过越好，她心里的沟壑慢慢地也被磨平。

　　阮修礼物质方面没有亏待过阮宁，除了每月定期打给纪妍的生活费，私下还会给阮宁塞零花钱，时不时过问一下她的学习生活。

　　阮宁生活节俭，没有那么多需求，都存在银行卡里，常年累月下来是笔不小的数目，她拿其中一部份买了套昂贵的西装，始终没能拿给阮修礼。

　　先前父女俩天各一方，见不着面，如今转回了延溪的荣清中学，终于是有机会了，她看着天际昏黄圆润的夕阳，长长地呼了口气。

　　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川辣火锅店，是前阵子因探店出名爆火的网红店，现在热度下来了，店内依旧人满为患、热闹不已。

　　阮宁进了包厢，把外周的吵闹全部挡在门外。

　　阮修礼还是老样子，鬓边多了些白发，眼瞳浑浊了些，身穿灰衬衫搭皮外套，外套穿了好几年，她上次就劝他多买点新衣服，也没听进去。

　　阮修礼递了菜单过来，“我先帮你点了几个你爱吃的菜，看看还要什么，再加点。”

　　阮宁低头翻开菜单，这家店之所以爆火，自然有特色在，自创的菜品名有趣还接地气，什么青蛙生蛋、宰相肚里撑船、刀拍渣男。

　　不过也就阮修礼会选这样的店了，换做纪妍，估计会去小资情调的西餐厅。
　　烛光绰绰，提琴声高雅悠扬，阮宁没觉得有什么，可阮修礼一到那种场合就如坐针毡，吃个晚餐没滋没味。

　　以前他们不常去外面吃饭，不然只是为了吃什么，都要讨论半天。
　　纪妍和阮修礼这两个人都性格强势，一个热衷于工作，一个总是在捣鼓着创业，偶尔赚笔钱，转头又投资花出去，生活节奏天差地别，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所以当听见阮修礼说自己找了份安稳的工作时，阮宁倏地抬起头来，“不到处跑了？不是还想去广夏、余州转一圈吗？”

　　“年纪大了，转不动了。”阮修礼乐呵呵笑两声，“而且你不是也来延溪上学了吗？以后在一个城市，方便见面。”

　　阮宁低头扒拉着碗里一块冻豆腐，好半天嗯了一声。

　　当初阮修礼和纪妍离婚，多多少少也有阮修礼不着家的缘故，如今听见这种话，颇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怀。

　　“前阵子做的工程项目，遇见了曾经认识的一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小区里有个许叔叔，每次见你都给你塞牛奶糖吃，他们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人跟人真是比不得，现在他们公司是甲方，给我减轻了不少负担，吃饭时他还跟我问起你来着……”

　　阮宁干笑两声，嗓子发紧：“是吗？”

　　阮修礼常常跟阮宁讲起工作上的事，拿她跟个小大人一样看待，这次却没有说下去了，阮宁估摸着许父也只是客套着随意提了一嘴，没真往心里去。
　　毕竟她小时候长得圆圆憨憨，丢在人群里就找不见人影，上哪都是不起眼的存在。

　　阮修礼和纪妍离婚时过于匆忙，定下来财产分配、子女归属后，纪妍火速把她带离了居住地，换了学校和住所，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让她时时感到不适应。

　　阮宁偶尔会想起曾经小学的操场沙坑，想起卧室窗外对墙绿油油的爬山虎，想起只玩了两周的捉迷藏，和认识的半熟不熟的新朋友。

　　“我开车送你回去。”

　　阮宁把装着西装的礼盒塞给了阮修礼，“不用了，这里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远，正好可以多看看周边环境。”

　　免得像在学校里一样，又迷路。

　　辞别了阮修礼，阮宁沿着道路往回，走过大街小巷，穿过汹涌人潮，路过了繁闹的菜市场和成排清冷的街边饰品店。

　　阮宁记得附近有个拍摄景点区，一整条墙面都被琳琅满目创意十足的油漆绘画所占据，外地人来了总要在这边拍拍照。

　　如果是带着陈萱来的，她肯定喜欢，拍个十组八组，精挑细选几张放进朋友圈里，再收获一箩筐赞。

　　阮宁在绿荫树下看了会，正准备要走时，感觉有东西极轻极轻地撩过她的小腿。

　　阮宁低头看去，对上一双乌溜溜紫葡萄似的圆眼睛，是只灰白猫，尾巴一卷一卷地扑打着她鞋面，身上的毛发沾上了点灰，显得没那么干净柔顺。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猫喵喵叫两声，恍若刚反应过来一般，扭头窜进漆黑的巷道里去了，半晌又探出半个脑袋来，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张望着。

　　还挺可爱的。

　　阮宁去附近超市买了份猫罐头，结账时从老板娘那里得知这只猫出现在这里半月了，应该是只流浪猫，由于长得灵巧漂亮，讨人喜欢，也不是第一次有人买猫粮喂了。

　　末了老板娘许是见她问得详细，就多了一句嘴：“你要是真喜欢就带回家去呗，去宠物医院做个检查，打个疫苗，也不麻烦。”

　　阮宁回去站在巷子口，撕开罐头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那只猫躲在层层叠叠的纸箱子后，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察觉到没什么危险才敢快步上前，围着猫罐头大快朵颐，尾巴翘得高高的，柔软蓬松。

　　阮宁蹲在它旁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老板娘说的话。

　　她小时候过年回老家时，也很喜欢一只猫，想抱回来养来着，通体漆黑，起了名字叫小乌，猫窝、食盘、猫爬架都买好了，最后才知道纪妍毛发过敏，只得连夜送走，阮宁为此伤心了好久。

　　猫吃完了罐头，喵了一声，扭扭屁股走了，姿态傲娇得不行，逗得阮宁忍俊不禁。

　　这哪里像流浪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