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传说》三木白告

4、月亮

　　我看着手机，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人是谁，终于想起来这也我的同班同学，她好像和陈朋予关系还挺好的，难怪我不太记得她是谁。
　　「coffin：他昨天晕倒了，紧急送到医院了」
　　「郑晗梓：方便问一下你知道他在哪个病房吗？」
　　「coffin：ICU七号床」
　　「郑晗梓：谢谢」
　　「coffin：没事」
　　我想告诉她ICU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手上动作却并不想这么做，不自觉地关掉了聊天窗口。
　　这时才发现我已经在门口站了快五分钟，换了鞋开灯，把书包放下便去阳台把衣服收了。
　　城市的天空受灯光影响总是有些发红，我站在阳台上看向不远处的医院。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医院的楼梯间，只有三楼的楼梯间还亮着昏暗的灯光。
　　我愣了下神，随后拉开阳台的门径直走回了房间。不算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偶尔从窗外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我的呼吸声。
　　我猛地拉开椅子，刺耳的声音着实不太好听，倒是给沉重的空气增添了一丝生气。
　　我一直卑微地奢求着这样那样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好让我不会在沉闷中悄悄死去。
　　打开台灯的瞬间，突如其来的困意朝我袭来，和上次在宿舍一样，这次我决定直接放弃抵抗了，反正明天是周六，早点睡也没什么事吧。
　　刚坐在床沿把外套脱掉，我竟然就这样直接睡着了，睡着前的最后一丝意识，我感觉自己正在坠落。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梦里。
　　我同上次一样躺在地上，这次似乎是在户外，上弦月投下的月光倒还算亮堂，远处似乎有不小的一个湖泊，湖泊的远处还有两座高塔。我尝试着站起身，虽然稍稍有些困难，但还是比上次无法起身的情况好太多了。我朝着湖泊的方向走去，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犬吠和狼嚎，我并没有理会，自顾自往前走。走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前进了多少，然后不出意料，上次那个身穿黑袍的人又出现了，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不过这一次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同样看不清长相，目测比我高大半个头，身穿一身深红色的长袍，还戴着眼镜。我还是说不出话，犬吠声逐渐消停下来，但狼嚎声愈演愈烈。我怎么走都无法靠近湖泊半步，只见那个身着黑袍的人一挥手，那个穿着红色长袍的人就出现在了我身后，我有些不安地往前走，眼前的湖泊却忽然消失，我似乎站到了天台上，天空中挂着的正弦月泛着血红，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我有些慌张地停下脚步，后面的那个人突然推了我一把，我便从天台的边缘摔了下去。

　　3月8日初八

　　我从坠落感中惊醒，天还没有亮，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刚过五点，我好像很久没有在周末这么早起床了。随后便发觉自己仰面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自己因为莫名其妙的犯困还没有洗澡，抄起换洗的衣服和浴巾就冲进了浴室。
　　浴室里微弱的水汽还是不可避免地让我开始干呕起来，我奋力忍住反而使干呕变得更加剧烈，逐渐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我用力推开浴室的门，呼吸到稍微干燥一点的空气才勉强缓过神来。
　　洗完澡直接回了房间，虽然已经不算太冷，我还是更喜欢呆在相对更暖和的空调间里。
　　现在不过六点，打开手机发现通知列表像是被轰炸过，我明明记得早就把所有软件的推送都关掉了啊。随便点开了一个软件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新闻。
　　“客机失事？”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摆在了首页最显眼的地方，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应该是爸爸回来了。我推开房间门走出去，果不其然看见他站在门口，倒是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神，然后对我说：“今天周几了？”
　　“周六。”
　　“早饭吃了吗？”
　　“没有。”
　　“我帮你去买？”
　　“不用，你去休息吧。”
　　“好，”他边说边脱下制服外套，又抬头看了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洗完头要擦干。“
　　我只当作没听见，转身又回了房间。手机屏幕亮着，是唐晓的消息。
　　「大清早什么事」
　　「你们班那个叫邹北昉的，死了」
　　「什么？」
　　「你们走之后没多久吧，应该是过了巡视时间」
　　「原因？」
　　「肾脏衰竭」
　　「？」
　　「很难解释清楚，不过恐怕你今天得来一次学校了」
　　当我在早餐摊排队的时候，又收到了唐晓的消息。
　　「你昨天把什么东西塞到邹北昉的衣服口袋里了？」
　　「一只千纸鹤」我一边从包里掏钱一边回复她。
　　「你哪里找到的？」
　　「就掉在教室里」
　　「尽可能快点来学校」
　　而也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那只千纸鹤上的英文，好像是郑晗梓的名字缩写。
　　当我赶到唐晓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里面坐着一个我并不认识的男人。
　　那人看上去也就是个大学生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找我什么事。”我关上了门，顺便倚在上面。
　　“这位找你。”她指了指那个人。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苏久。苏醒的苏，长久的久。我是J大的心理学系的研究生，现在来你们学校做见习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个职务了？我眼神求助唐晓，但她却好像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是略带无奈地耸了耸肩。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这样问他。
　　“我听说你们班近日连续死亡了两个学生，而都是由你第一个发现的，所以有一些问题想问你，正好也跟我大学进修的课程以及现在在进行的研究有关，还希望你可以配合一下。”
　　“哦，没问题。”
　　“有一个小要求，还请唐晓老师配合一下，麻烦您去外面等一下，我需要三分钟左右的个人谈话时间。”
　　我刚觉得奇怪，唐晓就已经推门出去了。
　　“好，我们的谈话可以开始了。”见唐晓出去之后，苏久直接切入正题，似乎是觉得有些长的刘海在眼镜上过于碍事，整理了一下头发之后又把眼镜一并摘掉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非常具有攻击性地问我：“是你杀的人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震惊到，一时间没有很快给出回答，愣了一会才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复刻十年前那个人的手法？“
　　十年前？原来有这么多人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事？还是说知道这件事的人最近开始变多了？
　　“首先，人不是我杀的；其次，我没有杀人的想法，不知道你的结论从何而来；最后，如果你想从我身上问到一些什么事，就请直接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这样回答他。
　　这时候唐晓推门进来了，说：“苏先生，三分钟已经到了。“
　　当我再看向他时他已经戴上了眼镜，笑着对唐晓说：“那今天就打扰了，我们有缘下次再见。这个学期我应该都会留在这里，那就请多关照了。“随后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听他走远了，我小声说了句：“怪人。”
　　唐晓却叹了口气，说：“他来这里是想在找一个人。”
　　“找谁？”
　　“楚昼又。”
　　“他认识楚昼又？”
　　“嗯，我看到的。”唐晓回答我。
　　“你看到了什么？”唐晓很少会主动和我讲起她所看到的别人的过去。
　　“他的过去支离破碎，一点都不完整，像是一个被打碎了的玻璃杯，我只能大概看出一些频繁出现的东西。他一直都在找一个人，为数不多完整的记忆让我看见了小时候的楚昼又。他一直都在找她，辗转了很多地方很多年。”唐晓倒了杯水递给我。
　　唐晓总是会给我倒水喝，我很少会喝，她的水大约也不是给我倒的，我便也就心安理得地浪费。
　　“你不是很早就认识楚昼又了吗？”我问。
　　“啊，”唐晓像是想起了什么，“是啊，很早就认识她了。但我并不认识苏久，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话说回来，我把你叫过来不是为了这个的。”
　　“直截了当地说。”我太熟悉这个套路了，每次她叫我来准没好事。
　　“学校传统……”
　　“不去。”我直接拒绝，“没得商量。“
　　很显然对面也知道说不动我，并没有很失望，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回答，只是笑。
　　我只能认为这个人是在故意逗我，这让我有点火大，唐晓总是把我当小孩子耍。
　　学校传统是3.13这天举办记忆力比赛，字面意思，比谁记忆力更好，我当然是没有兴趣参加的，这种显然是校长恶趣味的比赛，要是那么容易得奖也不至于唐晓每年都来求我参加。
　　“不逗你了，”索性唐晓知道我的脾气，玩笑开得还是很有度的，“之前说的比赛，改到明天了。”
　　“明天？”
　　“嗯，明天，据说场馆出了安全事故，临时改了地点，三月份能安排的地点只有明天空闲了。”
　　“我是没关系。”想了想周末的安排，可能明早就要先到宿舍放东西了，看来得提前跟范思卿说一下。
　　“那明早七点来学校，我叫顾盛楠送你过去。”
　　“你不去？”一般来说之前参加比赛都是唐晓家的专车接送的，而且一般建模比赛都是要指导老师带队参加的，唐晓如果不去说不定我都不能参加比赛。
　　“放心，我会来的，只是突然有点事情我怕耽误了时间，临时把指导教师改成他的名字了，不耽误你的比赛。”
　　他们关系可真好。我心里默默想着。
　　“那我走了。”
　　“行，明天见。”

　　3月9日比赛

　　我习惯踩点到，所以七点我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看见顾老师从学校里走出来，感觉他刚睡醒，头发都有几撮胡乱地翘着，衣服也没太穿正，外套帽子都翻了过来。
　　我实在没忍住出声提醒：“老师，你的帽子……”
　　“啊，”只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是你，被班里别的同学看到就惨了。”
　　我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唐晓到底在顾老师面前把我描述成什么样了。
　　没想到的是顾老师开车很平稳，甚至都让我有些昏昏欲睡，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盯着后视镜看他的眼睛。
　　的确是之前看到的深绿色，只不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么看来，顾老师应该也拥有那所谓的“能力”。而且很显然，他和唐晓都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
　　我也没打算问，毕竟楚昼又的能力我也并不知道，这种事我想和别的私事一般，我极力隐藏了那么多年，谁又知道别人是不是也会痛恨这双眼睛。
　　会场里有很多没见过的面孔，看来这次比赛低年级参加的较多，我看着那些自信自己才能的后辈，并无欣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待比赛开始。
　　设计图纸上个星期就已经准备好了，本来打算这周先预演练习一下，但直接来比赛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慌张的地方。
　　我在比赛开始后的一小时整上交了作品，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起身离开，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知道自己不算是天才，拿了那么多奖只是因为别人都没有那么认真地去对待，而真正有才能的人、那个真正应该闪闪发光的人，并不应该是我。
　　不出所料，唐晓还是及时赶到了。
　　我有些震惊，实在很难得见她穿裙子，因为太瘦了，平时只好穿宽松一点的衣服遮住病态的身体。好像还特地化了淡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如此重视。
　　顾老师手里拎着一看就是唐晓带过来的东西，外校老师很显然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都在窃窃私语，有几个注意到我是参赛选手的，震惊地看着我。
　　“这么快？”顾老师也有些震惊。
　　“早就跟你说了没骗你。”唐晓故意加大了些音量。
　　我小声对她说：“快走吧。”
　　“你爽了？”我坐上车便问唐晓。
　　“嗯，感谢配合。”唐晓塞了根棒棒糖在嘴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外校的老师确实讨厌，因为唐晓是我们校长唐宁森的女儿，就整天造谣我们学校得的奖都是内定的，一下子否定了好多人，就算不为她，我自己也不想纵容这种人。毕竟对我来说，应付对手有些过于轻而易举了，唐晓之前让我放点水，没必要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但他们说的话越发难听，我只稍稍发挥了一下，便足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了。
　　唐晓总是习惯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好人，和她相比我真是糟透了。
　　回到学校，顾老师把我们放下之后便走了，我本来打算去宿舍躺会儿，起大早参加比赛实在有够累的，但唐晓直接把我拉走了。
　　“你拉我来教学楼干什么？”
　　“跟我走就是了。”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大约是钥匙吧。
　　唐晓带我来了天台，平时这里锁着，我自然也没上来过。
　　“你知道记忆宫殿吗？”唐晓站到天台边缘，用钥匙打开了锁着的铁围栏。
　　“有所耳闻。”
　　参加记忆比赛的人基本都会这个，只不过每个人掌握的程度不一样罢了，对我来说，我并不需要这个已经可以很好地记住东西了。
　　“我想让你建造一个宫殿。”
　　“啊？”
　　“你没听错。”
　　“为什么？”
　　“你需要的宫殿是这所学校。”
　　“你又看到什么了？”
　　“我没有看到什么，但是……”
　　“打住，到底为了什么？总有原因的吧。”
　　我双手抱胸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盯着唐晓，她久久没有转身。
　　“拜托了。”我听到她这样说。
　　这就让我有些惶恐，唐晓可从来没说过什么求人的话，之前每次请求都是插科打诨地过去了，但今天显然不是跟我闹着玩。
　　我默默走到围栏边上，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尝试构建学校作为我的第一所“宫殿”。
　　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天台边缘了，大体上把整个学校外观复原了出来，内部构造只需要凭借记忆填补进去就好。
　　“好，咳，好了。”大约是许久没有说话，我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闭上眼睛，”唐晓说，我只好照做，“告诉我，图书馆前面有什么。”
　　“五棵金丝楠木？”
　　“睁眼吧。”
　　我不知道唐晓的用意，但有些事情的确在我心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当我在天台边缘起身的时候，突然察觉到自己好像是低血糖发作了，现在吃糖也大约是来不及的，回过神来唐晓已经把我拉住了，这时我才看到她眼眶里全是泪。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
　　那件需要她特地打扮自己的事。
　　我叹了口气，没有和她说话，独自离开了天台。

　　3月10日星期一

　　中午是午休时间，没有午睡习惯的我准备溜到唐晓办公室画画，刚起身准备走，突然看到窗外好像落下了什么，随后便是重物击地的声响，我走到教室外往下看。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个女生倒在血泊里，她身旁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