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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摸不到的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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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琳儿”这个名字我知道,甚至说是记忆犹新。
她不是搬走很久了吗?这是她的伤心地,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依旧不敢现身,继续听她说下去。
“咱们交个朋友吧,我打算继续住在这里,但请你不要吓唬我的朋友们,行吗?”
听听她说的这话,是什么道理。
什么叫“不要吓唬她的朋友。”,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物吗?我吓唬的那些人,都是先惹到我的。至于你家那鸡飞狗跳的生活,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出现,不回答就当你答应咯。”
“我不同意。”
她认为我是鬼,我就要以最恐怖的方式出现。
比如披头散发倒吊着从房檐上慢慢滑落,直到贴在她的脸上。
一声情理之中的尖叫,震的房梁上的灰都落下来了。
“你、你还在啊……”
这个长大的魏琳儿好像没有小时候胆大,被我这么一吓,吓的直哆嗦。
“这是我家,我能去哪呢?呀,你长大不少啊。”
吓完她后,我觉得心情特别舒畅。便将我的发髻重新盘起,收拾了下衣衫。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转了几圈,仔仔细细想的打量一番。
我可从没见过,一个孩子长大后的样子,算是开了眼吧。
魏琳儿确实有小时候的影子,个子长高了,头发更长了,脸上虽然带着婴儿肥,可眼神不再单纯。
“我快20岁了,自然是长大了。”
“你这样看起来,还和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真羡慕你,永远不会老。”
“你又回来住,不怕我害你吗?”
“怕,所以和你商量下,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些穷学生好吗?”
穷?她穷吗?她这身打扮,可比小时候贵气多了。这不是把我当傻子吗?好,我就答应你,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聊,只要你们不打扰我,我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也不会现身,但你得保密,不得把我的事说出去。”
“一言为定。”
我着急想走,突然想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说,你20岁?”
“是啊,我七岁离开这里,如今13年了?”
13年,阿信也应该20岁,可他的样子最多是个16岁左右。怎么会这样呢?
“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我眉头微蹙,便猜出定有疑惑。
“没有,只是感叹时光荏苒而已。如果没事,我走了。”
是的,我走出了房间,第一次用走的方式踏进这个院子,连我自己都有些迷茫。我跳上屋顶,就这样坐在烈日下。
我在等待什么,期待什么?我迫切的想见到阿信,如果他真的只有16岁,那么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在这个世界都是异类。
探访左邻右舍的青年男子回来了。
知道我不在房间里,魏琳儿同他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看表情,知道他们的事办得不错。
没多一会就手拉手离开。
说实话,我有些害怕,总有一种预感,她在欺骗我,来这的目的也没那简单。
可就算我想逃也逃不走。
最多坐在屋顶晒太阳。
连着几日,我依旧是一个人。阿信没来,魏琳儿也没有。
阿信没来,我是开心的,这说明他找他做工的人越来越多。
只要挣了钱,就能离开那个家。就能去找他的妈妈。
下午,我听见路过的人刚说下午会有大暴雨,暴雨就接踵而来。
天是突然黑的,感觉厚厚的云,一层一层的重叠快要把我压扁,不得已我才进的房间。
好在我躲的及时。
一道蓝色伴着红光的闪电把云层劈开,接着就是天空炸裂的声音。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那些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为什么哭呢?
我也很怕,这样雷声我没听过,这样的闪电我也没见过。
不少大人也一定想哭,只是碍于情面忍住了。
“你回来了?”
屋子里一束微弱的光亮,缓缓的将整个房间铺满。
阿信拿着蜡烛,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
许久未见亲人,心中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将我包围。
我看着他,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知道他也是刚来。
“休息了吗?”
“是啊,跟着师父忙了一阵,今天刚好有空就来看看你。”
“魏琳儿回来了,她说她要租下这里。”
“挺好,你以后也不会孤独了。”
“她说她20岁了,可你才16岁对吗?”
“嗯。”
“她走时,你们都7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你到底住哪里。”
蜡烛安安稳稳的放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烛芯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盯着火苗,感受到小小的,温热的气流,吹向我的眉心。
屋外的雨下的很大,大到我需要很认真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咚咚的雨点快要把屋顶敲碎。
耐心也在雨声中淹没,他不知如何回答我,说了一声抱歉便走了。
我恨透了这个不蓝不绿的大门,讨厌上面斑驳的痕迹,它向世人宣告了我漫长的牢笼生活。
更讨厌门上那只只会织网的蜘蛛。
眼下正用它那张大网来带的便捷,想用白来的美食。
所有人都可以离开这个门远走高飞,唯独我不行。
中介带着魏琳儿来了,他们给大门换了把锁后将钥匙分给了另外的三男两女。
都是有为青年的装扮。看起来有满满的向阳的能量。
他们的行李大包小包的堆在门口,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工推着一车行李。
看样子,房子是免费租下了。中介收了5块钱白白眼走了。
这6个年轻气盛的有为青年,开始对这个房子进行彻底的改造。
一时间还真是狼烟弥漫。
分不清,是他们输了,还是房子赢了。
狼烟飞起不过10分钟,这些有为青年便撸着袖子捂着口鼻,整齐划一地站在门口看着房子里四散的蛇虫鼠蚁。
我承认,我的笑声太大了。
但这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是他们太高估自己的能力。
一群没吃过苦的学生,找间破房子就说要独立,太可笑了。
总算有个头脑清醒的男人提议先去打水。
看着他们对在房间里四处乱撒,我真是心痛。难道不知道这些上好的木头家具是不能沾水的吗?
就这么折腾,这屋子早晚散架。
“轰……”
“啊……”
“快来了,小兵的腿陷在楼梯里了。”
一个带着眼镜,竖着两个麻花辫的女人叫起来。
“怎么了莉莉。”
众人闻声前来,看见这个叫小兵的男人一只腿踩空,陷在楼梯里。叫莉莉的女人为了救他,正拖着他的胳膊往上拔。
“愣着干嘛,帮忙啊。”
几个大小伙,在莉莉的呵斥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
好在小兵只是皮肉之苦。
不过这点小伤倒是随了他的愿,此时翘着脚坐在沙发上看着众人忙忙碌碌,碌碌忙忙。
好不开心,好不自在。
面对众人的抱怨,他一律用“我也想帮忙,可是我受伤了呀。”回答。
“真是少爷命,苦不得,你若受不了苦,趁早回家去,别打扰我们的计划。”
魏琳儿可真是长大了,这般口吻大有大人物做大事前的做派,一句话就将“少爷”的脾气治好。
即便一只脚不能动,他还是尝试着做简单的打扫。
样子狼狈就算了,怎么还透着殷勤的感觉。
“琳儿,我开玩笑的。你看,我的手又没有坏,擦桌子,擦桌子可以的。”
“哼。”
别小瞧这个“哼”字,虽然发音简单,还不用张嘴。能表达的感情可多了。
比如我就听出了“算你还懂事。”这点意思。
他们把客厅里大件家具都清空了,包括我喜欢的胡桃木钢琴和一套深棕色软皮质下午茶专用桌椅。
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小三层短腿小柜子用来摆放东西。
其余的房间,被他们私下瓜分。
空荡的房间,被塞的满满当当。
我很难保证自己能守住约定不吓唬他们。
太吵,太烦、太拥挤。
这样下去,阿信还如何来陪我聊天。
晚升的月亮,最是明亮。
月光不偏不倚照到了魏琳儿的脸上。
她突然坐起,喊醒了一旁的同伴。
同伴又去喊其他同伴。
6个人在客厅集合。
我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留下这片空地。
魏琳儿在客厅中间用黑色粉末画了一个圆,以中心为点,向东南西北各画上奇怪的符号。
我不懂这是什么字,看起来像跳舞的人或者动物。
六个人在各自的位置坐下,嘴里叨念着什么。
等到那念叨说完,众人睁开眼睛。
“出现了吗?”
小兵问。
“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那就回去睡吧。”
莉莉说。
“也许是今天的时间不对,咱们换个时间再来。”
众人一哄而散。
我悄悄的跟着魏琳儿一个人回到了她曾经的房间。
“你们在做什么?”
她习惯了我神出鬼没,肩膀微微耸了一下,表示受到了惊吓。
“不关你事?”
“说说嘛,我想知道,没准我能帮你?”
“不能告诉你。”
“哼。”
看吧,这个“哼”的妙用又来了,并且带着我满满的不屑。
我本不信他们是学生,没想到他们白天真的老老实实的去上学,倒让我刮目相看。
看着他们学校的徽章,我还真为阿信感到可惜。
如果阿信从小能上学,是不是也能同他们一样,从底子里撒发出自信的光芒。
各个房间都被占领,那我发呆就只能去老熟人的房间。
这里大多维持她童年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些青春的色彩。
瞧着一屋子花花草草,倒让死气沉沉的房间多了些生命力。
各种西洋摆件和稀奇玩意儿,就知道这些年她过的不错。
写字台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带着锁,没合上。
我不是故意看的,是风吹的。
3月7日,阴。
听说父亲说,母亲是踩到什么东西意外从窗户外摔落的。死因是因为头磕到了钝物,失血过多。
我记得那凳子是阿信带来的。
我应该恨阿信,还是那个鬼?
3月12日,晴。
小惠阿姨给我买了皮鞋,我很喜欢。父亲问我,让小惠阿姨当我的新妈妈好不好。我有妈妈,为什么要新妈妈呢?
我知道爸爸很喜欢她。
3月20日。
小惠阿姨和爸爸结婚了,我们住进了一个大房子里,这里比我们从前租的房子还要大。而且特别的敞亮。
只是爸爸没收了我摆在房间里的妈妈的照片。
5月20日。阴
爸爸说,过完这个暑假就要送我去上寄宿女校了。我害怕不想去。可爸爸说,寄宿教育更优秀。
6月30日,晴。
明天就是暑假的第一天,小惠阿姨带我去野餐。我好期待,希望自己也能像电影里的人一样,在干净的绢布上打滚。拎着全是面包水果的竹编篮子。
我本不想看下去,我对一个小女孩成长历程没那么好奇。
可这次真是风干的,夏天的风总是一阵一阵送来凉意,温度刚好,页数也翻的刚好。
1月27日,雪。
我好久都没有在这本笔记本上写日记了,女校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欢。经常有留洋的修女给我们说海外的故事。牧师说,只要我能保持学业稳定,留洋不是问题。我写信给爸爸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爸爸很开心。让我好好学习。
希望我妈妈的在天之灵知道这个消息能开心。
我知道家里多了一个妹妹。小惠阿姨和爸爸关系那么好,迟早得有个孩子。我向修女请教过这个问题,修女说,一切都是天意。
2月3日,晴。
过年了,我也回家了。不对,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爸爸只关心妹妹,小惠阿姨也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是。
我悄悄的翻出妈妈的照片,被一个佣人看到。她夺走了我的照片,交给了爸爸。
我看着爸爸随手将照片丢进了刚升起的篝火里。
我一直都觉得妈妈的死不是意外,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2月7日,晴。
我不知趣的找爸爸问了妈妈的过去,被骂了出来。小惠阿姨劝我,人要向前看。她会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的。
我不能再看下去,她的猜测也成了我的猜测。魏冯氏做事一样稳妥,怎么会不小心踩空跌落窗台?
一个木板凳又如何成为钝物?
但我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如何死的。
其实不是我想不通,而是我不敢想。
阿信来的那一天,我对他说了我的猜测,他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就是他爸爸干的呢?”
阿信一口咬定。
“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妻子呢?”
“这还不明显,为了和那个富家小姐在一起呗?瞧瞧他之前过得什么日子,现在过得什么日子。男人啊,势利起来,可狠了。”
“你不是把你自己也骂了?”
“对,若真有这么个机会,我说不定也会试试。”
“我还是不信,他是那么儒雅的人,学校欠薪那么久都不会去要,怎么会害自己的妻子?”
“指不定,学校早发了,就是不带回家而已。私藏起来,逼走原配。”
“你说的这么无理,哪里是一个常人可以说的话,哼。我不想再同你辩论。”
不是我不想同他辩论,是学生们回来了。阿信不好逗留,只能从后门溜走。
我有点好奇,阿信到底去哪里,便悄悄的跟着。
只见他从一个黑色的门爬出去,我便兴奋的跟上。可还没摸到门把手,便被一股力量吸了回来。
这是我的界限,永远也跨不出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