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向罔镜

3、第 3 章

　　范歆这次要去某仙侠剧里救火。说来也邪乎，原著小说的群众基础很好，早早就卖掉版权，作为S级的项目运作。可从开拍到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诸事不顺。

　　先是选角不顺，几个角色被争来抢去又抛来抛去，好不容易定下人选，进组没多久又闹出了女主辞演的风波。当即你来我往，暗示明示地热闹了好一阵，据说连投资方都被拖累。
　　等原本的女二接替女主，就有熟人来联系范歆，请她去帮忙。她好歹有过一阵盛名，或多或少能转移下注意力。
　　换成其他上升期的艺人，大抵是不会点头的。可范歆是谁啊？被现实毒打后的她，可能屈能伸了！

　　这次的拍摄地点是一处新的影视基地，位置偏远，靠近山区，交通和信号都不是很方便。
　　范歆进组的当天，就开始下雪。剧组急急忙忙地拍外景。范歆换好戏服，就在一边看人来人往，一边安静地等。
　　前面是一场群戏——苦恋小师妹的魔尊混入仙山，设计让大师兄服用情花，令其向暗恋的女师尊吐露苦苦压抑的情谊。女师尊恼羞成怒之际，重伤爱徒，终令魔教有机可乘。
　　只是功成之日，也是小师妹自爆内丹，陨落坠崖之时。一时间在场众人或悔或痛，终令混沌重开，时空重启，乾坤颠倒错乱，七生七世的虐恋故事大幕徐徐展开……

　　饰演大师兄的男一也是业内以扮相清隽闻名的古装小生，业务很不错，据说私下也能来事儿。这不导演刚喊停，大师兄立刻就没了戏中巨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转而和其他演员说笑打闹，看样子很明白时下受众需要什么。

　　望着这一幕，范歆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居然有些恍惚，她先是想到自己第一次拍戏时的样子，似乎也是这样的雨雪天气。她一个新人，战战兢兢的，总是因为过于紧张找不到状态。有时被导演骂得委屈，她不敢哭，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透窗外积上雪的竹子。
　　然后思绪飘啊飘的，又想起迟山南笨拙的样子，还有看向自己那一瞬，真挚的眼神。
　　她就有些惋惜，但具体为了什么？却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过几年，迟山南也会变得和大师兄一样吧。
　　到时候自己又会在哪里呢？范歆难得专注地，盯着聚光灯前飞旋的雪花。

　　她以为自己会在剧组跨年，结果没想到月底的时候就匆匆解散了。
　　男一号摊上了大事儿，工作室一开始还信心满满地去压。可性质和以往那些大为不同，等小玉吃完瓜，转头来和范歆八卦的时候，据说已经全平台封杀。
　　接二连三的出事，连投资方都觉得这戏可能流年不利，不太吉利。一拍大腿，干脆撤资算了，及时止损。

　　小玉同范歆说这些的时候，还忙着回各路消息和抢机票。就连范歆的微信也一下子拥入了几百条消息。记者同自媒体纷纷来和她叙旧，又夸赞她在《夜蝴蝶》里不俗的表现，顺便问下现在方不方便接受采访。
　　范歆挑了点回复，很客气地表示自己这里还有事，不是特别方便。自己的工作也是邹小姐负责，您不如先联系她。
　　赶去机场的时候，车子又从拍摄基地门口经过了一下。没有游客，也没有剧组，那些近看粗糙的布景上落满雪，被远处铁黑的山脊一衬，倒真有几分古拙的味道。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耳边只听得到暖风吹出的，细微的嗡嗡声，有那么一刻，范歆望着眼前的一幕渐渐远去，觉得自己确实忘记了所有，变得很空灵，也很轻盈。

　　但这种诗意的佛系状态并不会维持很久，飞机落地后，一切都快速回归正轨。
　　越是逢年过节，圈子里众人就越忙得飞起。出席各种活动，在各个晚会上充当背景板或者吉祥物。都是一哄而散的虚热闹，但却有人乐在其中，咂摸出各种味道。
　　但也有和范歆有关的消息。《夜蝴蝶》不负众望地顺利上星，成为香蕉卫视和海豹视频的开年独播大剧。一众演职人员也应邀录制元宵晚会，宣传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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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台看到迟山南的时候，范歆承认自己颇为意外。毕竟这位先生现在可是有着“最想约但最难约的男人”头衔。很中二，但是看到他的脸，感觉就不违和。
　　可恶的颜值即是正义啊！范歆有些愤愤不平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娱乐圈里惯有一个说法，一季抵得上一年。所以虽然两人分别不是很久，但范歆却觉得迟山南和记忆里他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站起来比比划划，“好久不见啦，你是不是……长高了？”

　　迟山南改了发型，又染了色，肤色深了一些，显得一双眼更深邃了。不得不说，若是他不开口，只是拿眼睛看着你，哪怕此刻脑子里想的只是“今天晚上吃撸串还是吃泡面”这种无聊的念头，但外表的确是无懈可击的。

　　但很显然，帅哥挺有表达欲的。
　　迟山南略显拘谨地递出一罐温热的饮料，声音低低的，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范老师，我说过要请你喝奶茶的。”
　　那个明显是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的罐头，此时此刻却像一个时间胶囊，微微的热意带着记忆扩散出来，把两个人都拉进去还不是太远的片场里。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迟山南是想要好好感谢范歆的。

　　他入行时间不长。可在练习生回锅肉满天飞的当下，因为偶尔经过监视器，脸是在太好看了所以被业内大拿一眼相中，火速签约的故事，土得掉渣，仿若褪色的娱乐杂志里才会出现的胡诌剧情，但却充满了阅读传奇故事的痛快感。

　　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有了为数众多的粉丝。一开头自然是很兴奋的，毕竟李明佳告诉他，靠脸吃饭也是真本事，有些人求都求不来。而那些铺天盖地的溢美之词也不可否认地，让人觉得高兴，谁不喜欢轻轻松松就获得认可呢？

　　他开始频繁地获得曝光度，参加各种活动，各种稀奇古怪的合作一股脑地找了过来……最忙的时候，不说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了，他基本就在飞机和车上稍微眯一会儿。

　　李明佳告诉他，公司给了他最专业的团队和最顶级的资源，他同样也处在最好的时代。
　　”你看看前面那些人，哪个不是熬油一样的熬资历？你多好？所以你别感恩戴德，使劲儿产出就可以了。”
　　迟山南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去。他其实想问：“怎么使劲儿？”

　　最初的新鲜过掉后，他有了不适应。越是思考，越是不明白大家喜欢自己什么。李明佳和他的团队围成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圈，过滤了大部分可以递到自己面前的消息。

　　迟山南知道就算没有了他们，周遭环境依旧如此。娱乐圈里的大伙儿都差不多，兢兢业业地用名气和话题织出壳，然后把自己套进去。说话做事，在默认的规矩下进行。他想：自己也可能在编织那个壳子了吧，等到完成了以后，那些捉摸不透的事和情绪，就不会在困扰自己了。

　　所以迟山南总是很听话，因为知道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就闷头走在公司要求走的路上，至少有名有利啊。
　　可那天他在片场看到了范歆。女演员都很好看，迟山南当然知道，可她还是有些不同。略显单薄的身影站在角落里，整个人却像在发光一样。

　　“你知不知道这女的出道的时候，大家伙都叫她什么？”他脑子里突然想起李明佳说过的话，“谪仙女，呵，夸她气质好，有灵气。但又怎么样呢？现在还不是在各个剧组跑龙套混饭吃。小南，红过的人掉下来，和一摊死灰有什么区别？你可千万别那样！”说完，还忍不住告诫迟山南好好演戏，多余的接触一概不要有。

　　“别让喜欢你的人失望。”

　　但合作以后，他却想说李明佳想多了。范歆一旦入戏，眼里只有角色，根本没他这个人。她就是叶紫，那些故人乍见的娇羞，旋即被翻覆的世事淹没的无助悲凉，过度到最后的绝望与疯狂。她总能用最恰当的表情搭配肢体动作，并且站在最合适的位置一一展现出来，演技无形，可迟山南却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意识间散发出的气场，总能让他无力招架。

　　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却是一位真正的前辈。

　　迟山南觉得自己的表现拖后腿，可范歆却没有责怪他，看向他眼光依旧平和，甚至愿意点拨他。

　　好吧，虽然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当最后一场戏结束的时候，他才会语无伦次说要请客的话。天知道事后回想的时候，他懊恼地捶了多少次床。
　　这次能在后台看到范歆，迟山南挺开心的。他没有思考太多，那奶茶也仿佛是有自主意识那样，自动跳到手里，被握住，然后递到范歆面前。
　　只是现在，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这是不是太突兀了，范歆应该不会喝随随便便递到面前的东西吧，这是基本常识。

　　还是太冲动了，迟山南有些懊恼。

　　工作人员已经在催促大家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