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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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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易仍然坚持在素餐厅做兼职,除了教课,也帮着做些杂活。每天傍晚剩下的蔬菜,水果什么的,餐厅老板许大哥都会让他分给孩子们带回家。杨易也会用自己兼职的工资,买一些课外书籍发给孩子们。许大哥很欣赏杨易,和他建立了朋友般的友谊。
作为佛教徒的许大哥热心社会公益事业,尤其是扶贫济弱。他对杨易描述耿措州的情况很关心,因此当杨易提到一个艾滋病公益组织需要经济上的援助,许大哥二话没说,立即捐献了十万元人民币和两万元的医疗物资,并自行联系一辆车将这些物品送到耿措州。这时候已经放暑假了,杨易和某色尼坤也搭这辆车回乡,同行的还有田霏,杨易是这个防艾小组的发起人之一,他邀请田霏作为志愿者加入暑期的活动,名号是“艾防员”,工作的内容就是宣传艾滋病预防知识的。田霏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李益川了,她又很久没有见到他。除此之外,同车前往的还有几名杨易在本市发展起来的志愿者。
车辆在山路上徐徐行驶,延绵不绝的山脉出现在视线范围,已经靠近耿措州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荞麦花正在盛开。这些地方,多年前种植另一种植物,它的花朵更加灿烂美艳,却是一种恶之花。耿措州是彝族的聚居区,据说以前是叫做“夷”,mao主席觉得“夷”这个字不好,有点侮辱性,就改成了“彝”,房子下面有米的意思,这个寓意是很好的,但是由于恶之花的存在,米是有了,却没法安宁地生活。这些年,政府多次下达文件,禁止种植恶之花,改种烟草和黑苦荞。耿措在本省西南方向,他们要去的地方,在下面的一个与邻省交界的国家级深度贫困县。这里也是革命老区,红军长征曾经过此地,如今在县城的东南方向那棵古老的大榕树下,还有红军为当地百姓挖的一口水井,当地彝族领袖曾和红军领导干部结盟,给后代彝民留下一笔可贵的精神财富。这个贫困县也是培植出彝族文学文化的沃土,很多哀婉磅礴的史诗,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孕育而成。而现如今,这里依旧贫困,毒品泛滥,屡禁不止,据说最初这里的人吸毒,那不叫吸毒,叫吃药,因为迷信,又贫穷,没钱也不愿意看医生,身体有什么病毒就吸两口。病痛是控制住了,但也因此沾上了毒,过后各种大病小病更多更频繁,又得继续借助吸毒来减少疼痛。毒品猖獗的地方同样艾滋病也没法避免。在这里,吸毒的人口,不分男女,不分年龄,上到八十老汉,下到几岁孩童,都有沾上这东西戒不掉的。
总的来说,这里毒情非常严峻,李益川作为一名缉毒警察,这些年来,在与毒贩斗智斗勇的无数场出生入死的战斗中,身体多处负伤,曾多次获得荣誉勋章。贫穷和艾滋病,都是毒品带来的,当地政府恨透了这些东西。杨易组建的这个防艾小组,主要是由具备基本医疗知识的当地医务人员,无偿服务的志愿者,还有一些当地有觉悟的青年等等组成的。主要任务是对民众进行HIV检测,毒品、艾滋病相关知识的宣传和预防等等。车上装了几大箱在城里事先印刷好的宣传手册,已制作完成的宣传横幅标语等等。
车辆停在某色尼坤所住的俄洛坡村,这里将作为暑期防艾小组的一个主要落脚点。俄洛坡村背靠大山,山沟里有一条小河,流经附近的几个村子,这里基本上都是这个格局,沿河有十来个聚居村寨,俄洛坡村是人口最多的,这几年因为国家支援农村的建设,打了几条通往村里的水泥路。山脚下的土地非常贫瘠,都种着些苹果树,也不怎么管理,任其自然生长,听说树苗也是政府给的,强制让每家每户都种起来。土质相对好点的地方,种了一些麦类的作物。
村长早就知道他们今天到达,他等候在大路口子上,远远地朝某色挥手,热情欢迎城里来的志愿者驻村宣传,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也过来帮忙卸载物品。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风一般地跑过来拉住某色的手:“坤哥,你回来了。”
某色将手搭在他肩上,也亲热地说:“嗯,今天没去放牛啊!”
“今天不该我,我哥去放了。坤哥,你上次带回来葡萄干真好吃!”
“就知道吃!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大学了比葡萄干好吃的多着呢,天天放牛可吃不着。”
男孩做了个鬼脸,跑去玩了。他叫阿古,是某色的邻居。
村长安排他们住在村里的小学,这时候暑假,校舍都闲置着。几间简陋的砖房,盖着石棉瓦,这已经是村里条件最好的地方了。且学校四面被绿树包围着,零零星星还长着一些野生格桑花,风景甚好。某色把田霏和杨易他们送过去,都安顿好了,才回了一趟家。她母亲正在院子里晒一些药材。看到他回来了,激动不已,母子俩叙说了一会儿,母亲就到厨房给他做饭,她要做这里常吃的荞麦粑粑,某色嘱咐母亲多做一点,说自己的同学老师也来了,等会儿要给他们送去。
杨易往缉毒大队打了电话,那边说李益川不在队里,出任务去了,田霏也只好先和大家在俄洛坡住下。
晚饭时间,防艾小组还没法开火做饭,食物都是村长安排送来的,还有某色端过来的一簸箕荞麦粑粑,他们把课桌拼起来,食物都放上面,村长也来了,和他们一同吃饭,边吃边向志愿者介绍这里的情况。
看着这一桌并不美味的山野食物,村长不好意思地说:“怠慢各位了,村里现在就这情况,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杨易:“您客气了,村长,已经很好了,给您添麻烦了!”
村长拿起一个粑粑,咬了一口,咬牙切齿似的说道:“唉,都是这些毒玩意给害的。没有谁种地了。”
田霏:“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吗?”
村长:“打什么工啊,唉。”
杨易向田霏解释:“出去打工的少,大多数都只读过几年书,没什么文化,也不太懂汉文,出去了不好找工作。”
村长:“哪个晓得他们都躲到哪个深山老林里了哦。娃娃也不管,这些娃娃些,钱也没钱用,书也不想读,有一些小小年纪,一天就想着跑一趟货,然后就发财喽。”
其中一个女志愿者小杨问道:“听说有些小孩子也吸毒,是真的吗?”
村长:“是啊,有啥子办法喃,有些娃娃,小奶娃的时候就莫得法了,娘胎里带来的。造孽哦!”
一个男志愿者说:“他们不知道毒品带来的危害吗?”
村长:“晓得!莫得法。”整个晚上,村长说得最多的就是“莫得法”。他又接着说:“现在的问题是,得病的人太多,这个病又不好治,越病越穷,又莫得体力,庄稼都干不了,好多人不得不再去做违法的事,所以这个地方,乱啊!”
某色:“所以说嘛,我带他们回来,给大家讲讲,咋个预防这个艾滋病,从现在开始控制,还搞得赢!下一代就不要再这个样子了。”他这些话,是对村长说的。
吃完饭,村长和某色都回去了。志愿者们分成男女两拨,又收拾了一会儿,分别在两间教室临时用课桌搭成的床上休息。
山里有点冷,田霏夜里没睡好,天未亮就醒来了。她一个人走出小学,沿着通往村里的路,她想观察了解一下这个彝族村寨。走到村里水井那里,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费力的在打水,由于没有经验,力气又小,甩到井里的木桶总是飘在水面,打不进来水。田霏走过去,接过孩子手里的木桶,帮她打好。孩子不说话,用微笑表示感谢,挑着水走了,她太瘦弱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担子水压在她身上,田霏看了不禁鼻子一酸。她追上了女孩:“我来帮你吧,你在前面带路!”
田霏把担子从女孩肩上接过来,她挑着也有点费劲,不过她还是咬着牙,坚持将水送到女孩家里!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家,两间用土夯起来的,盖着瓦的房子。女孩的父亲坐在门口,田霏注意到,他站起来的时候是借助拐杖的,他只有一条腿!女孩告诉田霏,自己叫做阿果。阿果的妈妈正在灶台前煮粥,看起来瘦骨嶙峋的,走路佝着腰,有气无力的样子。
阿果说自己要去打猪草了,她在院子里拿了一个背篼,背在背后,和田霏一起走出来。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那个大大的背篼背在她身上,田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某色正要去找田霏他们商量今天的活动,看到田霏,两人一起往小学的方向走。一路上田霏把刚才的事情跟某色说了一遍,某色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吸毒家庭,村里还有几家这样的。阿果还有两个哥哥,在外面不知道哪里窝着。他们家啊,就阿果还没被查出来。整个家庭,只有阿果一个人做活,她很辛苦,也很自卑,有时候她爸爸还打她。”
田霏:“她爸爸的腿……”
某色:“哦,他以前贩毒,警察追他,他逃窜的时候被车撞了,后来一条腿就没了。”
说着就到了这所小学的院子,自愿者们都已经起床梳洗完毕,杨易正在拆一箱宣传手册,看到田霏和某色,他说:“今天上午,先把禁毒和防艾滋手册发了,挨家发,每家各发一本,发完俄洛坡,再发附近几个村寨。某色,你能借个三轮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吗?”
某色:“没问题,你们先准备,我去把我家那个三轮推过来。”
趁着发宣传资料的机会,他们也走访了村寨各户,对一些疾病严重,生活困难的人家,心中也有了数,由一名志愿者记录在册。他们带来的医疗物资和其他物品,也陆续分发给这些人。
在每天走村窜巷的忙碌中又过了些日子,暑期志愿者工作暂告一段落,他们终于可以稍作休息。李益川开着一辆越野车来了,他带走了田霏。杨易和某色也尽了地主之谊,带着志愿者们,游览了耿措的锦绣山川 。
车辆所经之处,仍然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植被异常茂盛,山路弯弯曲曲的,路况还是不太好,空气纯净清冷。行人很少,只有偶尔几个皮肤黝黑的彝民。李益川开得很慢,相当于在车上旅行吧,他们聊着天。
田霏感叹道:“生活在这种地方,你也是个有福之人啊!”
“谁说不是呢?要是没有毒品就更好了!”
“唉,我没有想到这么严重,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经历了多少苦难啊!”
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李益川在缉毒大队的住所。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屋内只有一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书桌椅子,还有一个存放书籍的竹架子。唯一的电器,可能就是桌子上的手电筒了。
田霏看着屋里的一切,也心疼,也心酸。
“太简陋了是吧?”
“比我们志愿者条件好多了。”田霏笑着说,却是欲盖弥彰。
“嘿,没事儿,你别难过,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讲究,有张床睡觉就得了。何况,也不是天天能在床上睡,出警时,睡在草丛里一样做好梦!”
安顿了一下。李益川说:“这里连个电视都没有,我带你去后山玩吧,那里有条特别清澈的小溪,你肯定会喜欢的。”
到了后山,田霏果然很喜欢,群山中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李益川说水可以直接饮用,水质是很好的。田霏脱了鞋子,走到水里,虽是夏天,溪水沁凉入骨,不一会儿她就受不了,在水中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只敢偶尔把脚伸到水里玩玩。李益川也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人不时用脚拍打着水花,有几条大胆的小鱼,游到田霏的脚边,惹得她像孩童一样高兴不已。
李益川看着她,突然表白一样地说:“霏霏,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山里,没有毒品,然后,一直和你在一起!”田霏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这是表示同意和认可的信号。空气凝固了,时间静止了,其他的不必多言。山涧里,只有他们俩,群山和大地,都是属于他们的。
傍晚的山风吹来阵阵寒意,太阳也藏到山后面了。李益川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田霏的身上,一起返回住处。这次李益川是牵着田霏的手的,从小溪上岸就一直牵着。还没到缉毒大队,远远地看到有人朝他们这边跑过来,李益川松开了田霏的手,等那人跑到跟前。李益川问“跑什么呀?”
那人回答:“益川,赶紧跟我走,发现目标了!队长在路口等我们。”
益川看看田霏,那人马上明白了:“嫂子你不用担心,刘大姐会照顾她。”
田霏点点头:“你去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李益川沉了一下,下意识地也点了一下头,跟着同事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