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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第五章:何物最关情

      童翼也不知坐在那里发呆了几个时辰,擂台上忽然响起炸雷般一片叫好,蓦地惊回了他三魂六魄。
      哎呀一声,童翼从椅子上跳起来,恨恨在自己头上敲了一记。四下一望,好在平安无事,所有人的视线都只围着擂台打转,无暇窥视台后的情形。饶是如此,童翼仍不免为自己的玩忽职守很是懊恼了一下。看看台上比武还在继续,一矮身掀开一侧的挡帘,小幅度的向外面一位温文青年招了招手:“沈兄!”
      沈竹向坐在台上正席的回鹤大师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回身进了后台:“有什么事吗?”
      童翼哂笑一声:“沈兄,烦劳你替我一下,我要去后面……”
      点到为止,沈竹了然的点头,笑道:“我见你在这里面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还当你没生理需求了呢!快去吧,我先替你守着,不碍事的。”
      童翼不好意思的笑笑,从后面出去了。向茅厕的方向走了两步,见没人注意自己,立刻一转身绕向齐云台,悄悄摸到安置楼倚天的树下,找了个视线死角,足尖一点,已无声无息的上了树。
      一抬眼,正对上楼倚天可怜兮兮的眸子:“翼哥,你怎么才来啊,我要饿死了!”
      童翼尴尬的塞了个油纸包给他:“一忙就抽不开身了,怎么样,也看了半天了,不然我送你回齐云楼吧。”
      “不要不要!”楼倚天塞了一嘴夹了白切牛肉的馒头,连连摇头,“我要看完再走,翼哥,让我看完嘛,反正都出来了!”
      童翼也不勉强:“不过你在树上坐了这么长时间,要不我先带你下去活动一下身子?”
      “这比坐我那辆车椅舒服多了!”楼倚天忽然扒开童翼肩头,“开始了开始了,又有人上擂了……翼哥,你不用管我了,去忙吧去忙吧!”
      童翼见他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直接扒下树的架势,没奈何的在他头上拍了拍:“那你小心坐着,我回去了,收擂时再来接你。”
      “嗯嗯!”

      童翼手在树枝上一按,轻飘飘落下地,又四下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后,才放心的向来路回去。走出不到十几步,人群中忽然一阵大乱,一连串金铁交鸣声由远而近,一条淡蓝人影惊鸿般三起三落,投入擂台。
      童翼一惊,再顾不上遮掩,脚下发力,直掠回去。一闯回台上,就见擂中心剑拔弩张,燕流风与铁羽门傅淮南横身护在捧着禅心剑的回鹤大师身前,沈竹面沉似水,单臂擎枪,直指向对面的不速之客:“蓝听玉,齐云剑擂岂是你这魔头闯得的,休要放肆!”
      “蓝听玉?”包括童翼在内的其他人脸上都微微变了颜色,谁也不曾料到这名一向在江南无分善恶,随心行事,颇让正道人士为之头痛的异道高手会来闯齐云台,更想不到沈竹竟会一眼认出传言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蓝听玉。
      蓝听玉淡淡一笑,摇了摇不知顺手在哪里夺来的春扇:“沈竹,你明知自己不是我对手,何必还抢着送上门来!不过我今天倒也不想和你动手,你们台上那把麻烦的剑我也没兴趣。”
      “你究竟想干什么?”沈竹脸色白得可怕,枪尖霎也不动的指着蓝听玉,童翼甚至可以听到他左手骨节被捏得喀喀作响的声音。
      蓝听玉显然也注意到了,扇一合,笑道:“君子枪几时也沉不住气了!你放心,我说了不要那剑,自然就不会打它的主意。蓝某此来,只是想请小公子到舍下盘留几日而已。”
      “小公子?”
      童翼忽然暗呼一声不好,蓝听玉身一折,已直扑向擂台北侧,半空中手一抖,一条乌金长索电射而出,卷向楼倚天藏身的大树。
      童翼啊呀一声,场中人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已飞身扑了出去,手一翻,剑出鞘,撩上长索。剑索相撞,两人手腕都是一沉,蓝听玉空中折身,足尖在擂台柱子上一点,反手回抽,长索灵蛇般倒卷童翼腰身。童翼不等招式变老,身随剑转,擦索而过,向蓝听玉手腕斫去。两人空中瞬间换了两招,气沉落地,蓝听玉脸一冷:“童翼,你少碍我的事!”
      “得罪,阁下今天休想从这里带走任何人。”
      蓝听玉眼中精光一闪而没:“由不得你!”长索挥出,那六七丈长的软索竟抖得笔直,刺向童翼胸前大穴。童翼不敢大意,凝神应对,眼前忽一晃,斜刺里刺出一杆金枪绞上长索,沈竹抢上来,头也不回:“我来!”
      童翼虽然诧异沈竹为何今天一再沉不住气,但已无暇多想,立刻向楼倚天所在的大树掠去。以沈竹家传的成名金枪,即便不是蓝听玉对手,百招之内也不至败落,这个时间已足够他将楼倚天接回齐云台。
      落身树上,童翼一把挟住楼倚天:“莫怕,我带你下去。”
      楼倚天白了脸,紧抓住童翼左臂。童翼提了口气,身形还未动,台上忽传来燕流风大吼:“童老弟,留神!”
      童翼错眼一望,一条乌金长索正夹风雷之势当头劈下,慌的一个倒身,似跌落般从树冠上倒折而下,落至半途,平平一转,斜飞三丈。背后轰一声巨响,那树冠竟被蓝听玉生生劈了一半下来,枝叶飞扬,直砸向二人。
      童翼倒吸口气,不及落地,倒转剑尖在地上一点,借力又拔起两丈,楼倚天只觉耳边呼呼风响,闭紧了眼睛抓住童翼衣襟,童翼一柄剑,舞成一片光幕,护住两人,从无数断枝碎叶间冲天拔出。
      “人给我留下!”蓝听玉喝一声,长索再取童翼中路。
      童翼胸口一窒,一口真气已浊,左手又挟着楼倚天,只得将剑一立。长索倒卷上剑刃,被他内力一迫,竟削下一段来。童翼借着一滞换了半口气,落回齐云台。
      蓝听玉冷哼一声,长索不收,蓦的又暴长三尺,追打过去。
      童翼还未站稳,匆忙回身,抖出一片剑幕护住楼倚天,准备硬接他这一招。长索距两人不足一丈,空中隐隐传来风过箫孔的五音之声,碧光一闪,一管三尺翠箫忽的迎上长索,搅做一团。
      童翼抬头看去,空中人影交错,一人与蓝听玉同时落下,各牵长索一边,玉色衣衫,依然纱衣大袖,只不见了遮头纱帽,背后负了瑶琴,笑道:“你我还未分出胜负,你就用阵法困了我,原来是到这里来拐卖人口了!你不找沈竹,欺负这孩子干嘛!”

      台上台下为这出变故又起了小小一阵喧哗。
      童翼倒不很意外。“玉管朱弦”这几年虽然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但一来史云裳常以纱帽遮面,二来他手下星河虽只是初建,却颇有几名忠心高手为他四方奔走代劳,“才情惊世,绝色倾国”八字叫得响,大多也只是耳口相传,真正见过他容貌的并没有几人。他现下又选了个这样不俗的方式出场,虽然有些不敬,童翼也不得不在心里偷偷承认,他持箫负琴落下擂台,那一瞬的惊艳果然只有风华绝代四字,齐云台上霎时似有流光溢彩,晃疼了在场人的眼睛。但更令他心中烦闷骤去的,却只是见到史云裳出现的那一瞬间。非是援手,无关形貌。只是这一点,渺渺如烟淡淡而过,竟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捕捉得到。
      蓝听玉不在惊艳之列,他手上一抖,收回长索,轻笑道:“想不到飞花阵也困不住你了,史云裳,半年不见,你破阵的手法也高明了不少啊!”
      史云裳滟滟一笑:“春城无处不飞花,可惜你选错了地方,不然也许还会多花我半天时间。”
      “你不要来坏我的事。”
      “上了剑擂,自然就是夺剑。我是为剑而来,蓝听玉,只怕咱们又要比上一场了。”
      蓝听玉冷下脸:“我今天不为剑,只要人,你夺你的剑,与我何干!”
      史云裳慢条斯理的捋顺琴弦:“你要找人铸剑,何必行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我今日有朋友在这里护擂,如果被你搅了去,不是大失颜面?你的‘叩月’被毁,自然有毁剑的人担当,剑庐补不好那剑,你也不要枉费心机了。”
      “你见过断剑?”
      史云裳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一月前偶过草庐。蓝听玉,可能你当时太全神贯注了!”
      童翼从史云裳现身后就在莫名其妙的努力听着两人对话,身后忽然传来咔一声脆响,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楼倚天小小啊了一声,童翼扭头,站在他后一步的沈竹脸如白纸,脚下方砖生生被踩碎了两块。
      “沈兄……”
      蓝听玉却不在意,上下看了看史云裳:“史云裳,我不与你多费口舌,你要拦我,咱们就只管再比一场。只是你破了飞花阵,倒不知还有多少余力来和我抗衡。”
      史云裳敛回玉箫,卸下背负瑶琴:“一试便知。”
      蓝听玉不再多说,甩下长索,右手一翻,不知在哪里扯出一柄剑来,那剑身只得二尺,前部已断,一出鞘却是龙吟阵阵,一泓秋水般透着淡淡青光,三丈之内,寒凉刺骨。
      史云裳双眼微眯:“叩月?”
      楼倚天轻拉童翼衣襟:“翼哥,那把剑不是凡品。”
      在场颇有几名识剑行家,叩月出鞘,几乎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史云裳手指轻轻拂过凤血琴,忽然朗声笑道:“当着天下英雄面前,你可是要与我单打独斗?”
      蓝听玉目光向四周一撒,傲然道:“就是你们同来,我还怕了不成!”
      “我又何需第二人帮手。”史云裳五指慢轮,清越琴声响彻晴空,下一刻,人影如风,直绞上云霄。

      童翼看着两人放下话来,斗做一团,恨恨的打了个跌脚。燕流风迈上一步,掀掀胡子:“姓蓝的好宝剑,史公子那琴,应对得来吗?”
      童翼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不许人帮手……哎!”忽然将楼倚天向燕流风怀里一塞,“替我看着他。”
      “翼哥……”
      “童老弟……”
      童翼几步绕到回鹤大师面前,施了一礼:“大师,在下请借剑一用。”
      回鹤拈须看向楼青釭:“楼姑娘的意思……”
      楼青釭一直在静静的旁观着事态的发展,此时微微向二人一颔首:“少侠但用无妨。”
      “谢了!”
      童翼一把抄起禅心剑,与沈竹擦身而过时,沈竹忽然轻轻带了他一下。童翼脚步一缓,耳边听他低低道:“左肋,有旧伤。”
      童翼愕然了下,沈竹已扭过头去,童翼只见他脸色白得吓人,握枪的右手指甲早已深深陷入肉中而不知。
      “多谢!”童翼顿了顿,从他身边走过。

      空中换式,眼见琴剑又要相交,史云裳生生一个转身,再次闪开,回手一扬,琴身迸出两根银弦刺向蓝听玉持剑手腕。
      蓝听玉一剑荡开了,笑道:“如何,凤血还是不敢与叩月硬碰,你确定这样束手束脚的胜得了我?”
      史云裳一挑眉:“现在托大你未免早了!”琴尾倒扫,砸向蓝听玉小腿。
      蓝听玉立剑一削,算好史云裳回避的几式变化,左掌一甩,三指微点,几缕指风断他退路。
      史云裳忽然冷笑一声,身一晃,竟不再闪,将凤血琴直迎上去,蓝听玉那一剑似斫在精金上一般,呛啷巨响,叩月竟未损凤血琴分毫。但他左手动作已老,史云裳并指如戟,嘶一声帛裂,将他左袖划下半幅。
      蓝听玉退一步,眉一皱,立刻恍然道:“你用内力补凤血琴不足,我倒要看你如何消耗得起!”
      史云裳不语,琴、掌齐出,连连抢攻。蓝听玉索性剑剑向凤血琴上招呼,一连串交鸣震得人耳涩。史云裳鬓边微微见汗,丹田中恍恍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飞花阵伤你不轻,何必勉强!”蓝听玉哼一声,剑似游龙,斜削下来。
      史云裳皱着眉,右手回带,又以凤血琴相迎。眼见相触,电光火石间,他左臂忽被人一带,倒拉出一丈,蓝听玉一剑落空,停步大笑道:“如何,帮手来了!”
      童翼一抱拳:“蓝公子自命不凡,何必在兵器上占人便宜。在下并非史兄帮手,只是送剑之人罢了。”
      史云裳飞眉一笑:“有劳了!”倒转凤血琴,递到童翼手中,童翼接琴递剑,只这弹指工夫,压低声音在史云裳耳边道:“攻他左肋。”
      史云裳微一愕。
      蓝听玉耳力极聪,这几字声音虽低仍是被他听了去,脸上立刻罩了层寒霜般,冷瞥向沈竹。
      沈竹冷眼回望着他,脸上表情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不共戴天。
      蓝听玉再要看,人影微晃,史云裳已挡在他面前,禅心剑并未拔出,连鞘握在他左手前指:“蓝兄,如此,还要斗吗?你的叩月虽好,终究是柄断剑,如果雪上加霜,只怕连最后一丝修复的希望都没有了。”
      蓝听玉盯着那古朴剑鞘看了片刻,勾唇一笑:“你是爱琴之人,我又如何不惜叩月。也罢,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访不迟。”
      “不送。”史云裳淡笑,身形卓然不动。
      蓝听玉缓缓收剑,脚下忽一转,淡烟般插向他身后。
      沈竹眼前一花,耳边已被人轻吹了一口,蓝听玉低低的声音不啻魔音:“那条金丝腰带,改日可要还你?”
      “蓝听玉,你拿命来!”沈竹再不思索,一枪扫出。
      又一声轻笑,蓝听玉借力在枪身上一点,人已如絮般飞出四丈,飘飘没入齐云台下去了。
      沈竹目眦欲裂,挺枪要追,被史云裳横身拦住:“沈公子留步,切莫孤身犯险。”
      沈竹忡怔,似想起了什么,擎枪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史云裳转身抬手,禅心平平飞落在剑架之上,向回鹤大师几人一拱手:“此剑非我之物,不当擅动,原物奉还,史某取剑于否,自然在擂上分晓。”
      回鹤合什:“史公子果磊落人也。今日已晚,明日剑擂上,老纳当领略公子丰姿。”
      史云裳微笑颔首,转身向童翼道:“少庄主,亭下之约来迟了,还请见谅。”
      童翼按下他双手:“既然来了,就不是失约。”
      “少庄主,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可否随我来一下?”
      童翼愣了下,不知道他要回避什么,但仍点了点头:“史兄请。”
      史云裳向四周环抱一拳,提气向台北侧无人处掠去,童翼紧随其后,几起几落,已只余树影婆娑。

      “史兄,何事?”
      童翼随他直跑到周围再无人迹处,见史云裳脚步渐缓,也收了力,心中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史云裳停步回身,向他笑道:“我的狼狈样子,一向不肯露在人前呢!”
      “史兄……”
      史云裳肩一晃,嘴角边浸出一道血丝来,人直直向后就倒。
      童翼大惊,飞身扑过去接住他:“史兄……”
      史云裳微微掀开眼帘,轻咳一声:“春城无处不飞花,果然名不虚传。”

      附:剑庐楼家姐弟名字出处:
      曹操有宝剑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剑自佩之,青釭剑令夏侯恩佩之。那青釭剑砍铁如泥,锋利无比……
      ——《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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