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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故人独上高台2 ...

  •   夜不是一般得沉,即便有街灯也不过零零散散,照不到个周全,那些犄角旮旯更是阴得让人生寒。张佩玲伛偻着身子,倚在门边,黑灯瞎火里钥匙偏偏与她作对,就是摸不着。
      这一会儿凉风钻入残破的衣裳里,她哆嗦了几下,望着看不见光亮的夜空,往日里的不堪和方才的屈辱就这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瞬间便抽空了所有的意志。
      张佩玲蜷在门边,双手抱膝,头埋在腿间,渐渐地抽泣起来。这般悲怆的情绪飘渺在夜风里,如猫泣一般,惹不起人一丝怜悯。这样的乱世里,最不值钱的便是眼泪珠子,何况还是一个戏子的眼泪。
      许是屋子里有人听着了啜泣声,死寂一般的后院,吱呀的开门声犹是刺耳,惊到了张佩玲,她立马起身,低着头焦急地摸着钥匙。她可不要人瞧见这副贱样。
      那人披着罩衣,手里擒着电筒,光照得张佩玲有些微怒,便狠狠地斥了句:“做什么!”
      “原是你,我以为是猫儿在叫。”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张佩玲脸上一阵恼羞,她张口却又争辩不得,闷哼了一声,终于找着了钥匙,利索地开了门,伸腿想要进去。却不想,梅影大步地往她身前一靠。灯光下,张佩玲憔悴脸上淌过的泪迹、白皙皮肤上浮起的斑痕,锦衣华服里撕裂的布头,都被梅影瞧得仔仔细细。
      张佩玲干咳一声,捋了下衣角双手环胸,身体往墙上随意地一靠,唇微微扬起,轻飘飘吐出三个字:“你有事?”
      “你就作践自己吧,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子,你却还肖想效仿她作那枝头凤凰?”
      张佩玲眼见着梅影关了手电,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当然知道梅影说的是哪个主儿,可那是她,不是自己。
      人家用清白身体做了贵妇,她是万万没有这资格的。自己不过是用着苟延残喘的身体给心爱的人续命而已,看在他人眼里却成了这样不堪。就连那个人,三番四次因为这身体捡回了命,可又何时瞧得起自己过?
      “季淳啊,季淳,我这身子还能救你多少回儿?”张佩玲阖上门,脑子里全是季淳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苦涩的笑意浮在唇边就昏睡过去了。
      当夜,陆军医院特护房里一群护士忙碌地从房间里跑进跑出,纱布换了一沓又一沓, “听说这人可是总统钦点要送进来的。”
      “从户籍所里送来的,会是什么好人就是个乱党头子吧,不过这伤实在怖人。”
      希光此时整个人仍旧是迷迷糊糊,因背部伤势严重,他只能俯卧在被褥上。年轻女护士们见了那腐烂的背脊各个都吓了不清,手上纱布活儿也干得哆哆嗦嗦。他依稀记得最后那一勺油淋在身上时,那味道竟出奇得香,然后他就昏过去了,以为是去了天堂,可没想到竟是在医院了。他们居然没要了他的命,竟还把自己送进了特护房。“笑话,天大的笑话!”希光冷哼一声,斜过眼凌厉地瞟了护士一眼,那些个穿着白衣服的护士,都有军章在身,一看即知这是军队的医院。特密级,除了拯救政府人士,这里还是无数同志们丧命的地狱。
      伤口被简单做了处理,护士一个个都如躲瘟神一般,工作一忙完立刻走出,谁也不敢多呆片刻,这倒让季淳清静了不少。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一道白影就这么利索地钻了进来。
      季淳立刻警惕起来,眯着眼佯装熟睡。来人脚步轻盈,身上带着清爽的香气,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眼前,俯下头,鼻息声划过他的耳畔,季淳的心忽然有一种许久不见的激荡。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睁开了眼。
      那一双绝丽的凤眼闪过一丝惊奇,一会儿又恢复了,“你醒了啊?”声音隔着口罩虽然模糊,但仍旧透着一股善意。季淳半支起身体,想要侧卧。她立刻动手帮忙,这一动便露出了手腕上琉璃珠子串成的链子,五光十色一眼即知是上品,这哪里是寻常护士的配饰。
      季淳秉着一口气,用尽了力气伸出手扯过她的口罩。这一会儿她整张脸都映入了季淳眼中,仿佛时间停止他竟没有力气再说。
      “嘘!”她谨慎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可别吵呀,我就是好奇来看看你是不是被送进去了医院。茶楼里你伤的是头,怎么现在你背上绕着那么多布头啊?”
      终于记起这样的凤眼是在哪里瞧见了,她刚踏入茶馆的那一刻。季淳就已经记住了这个女人的容颜,这是一张过目难忘的美人脸,就连穿着护士装都透着十足的艳光。
      “你怎么不说话?”苏画此刻眼睛紧盯着季淳的背脊,那缠着白纱布的背还泛着点点血迹,她皱着眉靠近,低头想要看仔细。
      楼下忽然间起了一串脚步声,门重重地被推开。郎奕山板着一张寒气逼人的脸,不由分说就将苏画拉了出来。
      “凭什么我不能进?”苏画懊恼地叫喊着,“医院探病难道不行么?”
      “你是他什么人?他是要犯!”
      “要犯也是人,有权医疗,有权被关心!”苏画不解地看着郎奕山,他分明不是冷血的人,可是一旦穿着这身戎装,却似变了一个人。不但让她觉得可气,更令她觉得恐怖。
      “即是正常探病,你为什么又要穿着护士服?”郎奕山指指苏画的衣服,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张手“哗啦”一声就将苏画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苏画的脸瞬间通红,一来是被气的,二来的确是羞了。她憋着气扭头便往外跑,方才还挺冷静的郎奕山,见她不顾一切地又跑了,立刻慌了。这可是黑夜,陆军医院多少派系的爪牙都暗插着呢。
      “这衣服还给那个被绑住的护士。”郎奕山将护士服往手下身上一丢,立刻健步如飞跑了出去。他直直地看着昏暗灯光下苏画的身影,却忽然没有勇气跑上前。“她是苏伯年的女儿。”他内心五味杂陈。
      苏画跑了一段,直到医院的门口,耳边追逐的脚步声忽然戛然而止,便好奇地往回一看,郎奕山站在暗处,却并没有再往前走。苏画气恼地一跺脚,转身便往大路上走。本来一同随行的司机见大小姐走了出来,于是就缓缓地将车开了上来。
      只是苏画却佯装不见,朝着相反的方向挥着手。恰好此时,有辆墨绿色老爷车,刺透暮色,向着苏画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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