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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一步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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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镇宁再次找过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
彼时夏维安正在榻上看对面正在看佛经的和尚。那和尚从她中午到的时候就一直在看佛经,如今夕阳渐沉,他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若是没有时常去翻翻页,她便真的会以为那是个放在窗口迷惑人的逼真雕像。
夏维安把梁镇宁放进屋,准备关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那个和尚好像往这处看了一眼。
只是就那一瞬。等女子再看过去,看见的便还是和尚端正坐着的身影。
她和梁镇宁分开坐在桌子两侧。示意落座时,看向了对方放在桌面上的一叠书册和纸张。
男子推过来。
夏维安看了两眼,他带过来的是十家铺子。因为契约上写清楚了这些店铺分别经营何物,故而夏维安一眼便知道其中门道。
“这十家铺子一直无法持续盈利,常常年末查账的时候总发现亏本。经营很是吃力。我自还未继承财产之时,便注意到了这个状况。只是如今也未曾找到妥善解决之方法。故而,还请夫人同小子一同经营一二。顺便也可教导指点于小子。
“夫人可以趁着这些时日帮小子一同去这几家店铺看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每月交上来的账目册子都在这里。夫人也可一一查看。”
夏维安看着那些地契的位置。垂头之时,眉头微皱。
很巧合的是,这十家店铺里有两家都是夏维安之前打点好的,开在她店铺旁边的铺子。其中一家经营的是瓷器,另一家是小型玉器摆件一类。
这两家铺子夏维安虽说想要将其纳入麾下,但是也确确实实并未售卖私盐。
她把那些东西收下,面色未变点了点头:“行。等我得了空,我便下山去找找这几家铺子。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他二人一人为从生下来就注定要继承商业的梁家次子,一人为自小便在铺子之间奔走的夏家之女,凑在一起商量铺子经营的时候,竟是言语相投,只觉时间流逝之快。
等事情最终敲定,二人直起身子,天色将晚。
梁镇宁背靠夕阳,心满意足。准备行礼告退之时,连笑容都实在许多:“跟夫人说话确实放松,句句话都可聊到点子上。夫人若为男子,怕是将来会成为我们梁家有力对手。”
夏维安回礼。
男子继续说道:“这十家铺子就交由夫人打理了。也希望夫人在以后能够为稳之指点一二。”
稳之是他的字。
如今提起,不过也是谦虚自称。夏维安虽对他既没喊母亲也没喊大人颇有怨念,但也并未显现,将其送到门口。
男子最后行过礼,刚转身,对面的门突然开了。
原是之前坐在窗口看佛书的和尚似乎也察觉到天色将晚,早早把佛书收了起来。
如今整装,似乎是要去前面上念经上晚课。
三人前后行礼,梁镇宁下到台阶下,友善对着那僧人说道:“这个时辰师父出来,想来应是去上晚课吧。晌午时稳之曾托人送来了些东西,此时应当就在寺门放着。若是师父不嫌弃,可否一同前去?正好稳之也有事想要问问师父。”
梧砚先把身后的门关上。
这才垂头允诺:“好。”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双开的小门发出沉闷的闭合声音落下后,夏维安的耳边就只剩下了晚归麻雀的叫声。
叽叽喳喳,在熹微落日的浓稠墨蓝色天空下,飞过几道影子落入梧桐的繁叶之中。于是便隐藏在了风吹过宽大叶子的枝鸣声里。
她动了动腿。
杏儿忽然喊她:“三娘。”
女子回神,转过头去。
屋内灯火已亮,二人视线相对,笑意盈盈。
——大功告成。
此番,已经走出了计划的第一步。
而有了第一步,后面便也不用过多发愁了。
这十家铺子虽说是代管,但梁镇宁也允诺,若是盈利便可将其中六成分给夏维安,其余才做梁家之用。
这已经是极其有利于她的安排了。
若是放在之前,夏维安定然会心满意足。但是现在,她自然不可能满足于此。
清晨,来青山寺的香客还只是稀稀拉拉地在山路上徘徊。杏儿和夏维安坐在寺庙门口的高石上,肩膀相接。
交谈的声音隐入树叶竹木之声中。
“三娘让我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结果。当今朝中盛行佛教,官家子女皆信佛念佛,青山寺为皇家寺庙,自然每日香客无数,而其中不乏有各大官员的亲属家眷。
“其中,大司农赵洵之女赵闻德,是与寺中走动最为亲密的一位,据说是每月都会不定时到寺中上香念佛,捐赠善款。三娘若是愿意,可从她身上下手。”
女婢声音冷静。
夏维安自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早在梁镇宁送来那十家铺子的账本与契书之前,她就已经让女婢去打听这京城中常常来往寺庙的人物。
当今圣上信奉佛法,连带着朝中百官诸臣都兴起了拜佛之热。
若是能够正巧在寺中与可用之人结识,提前做好打算,后面在走官府程序的时候,也方便行事。
主人家的声音有些难办:“大司农?”
大司农在朝中主管全国赋税钱财与漕运之事。乃是九卿之一。梁家长子如今任职的盐市令,乃是大司农部丞。
是他赵家下属的下属。
足以可见赵闻德身份之尊贵。
本来夏维安若仅仅只是转手契约,那还不至于惊动他们赵家。可,若是能够和赵家之女交好,却是比之原先的计划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深知这件事超过预期又利益巨大,抬头看向杏儿:“若我在寺中,如何辨得她?”
“据坊间传言,赵氏之女腰间会挂一香囊,头上总是带着一琉粉飞莺花簪。言语不多,行事稳妥,常与家中母亲一同上山。喜穿翠色衣衫。左手手腕有一经开光的褐色香檀佛珠。所经之处,檀香盈盈,香味经久不散。”
杏儿当时打听的时候,就基本上把市井之间能打听到的消息都记了下来。
从广泛收集贵女资料,到挑出主子可用之人物,看似简单,可确实会花费更多工夫。
故而才多用了几天时间。
夏维安点了点头:“这样,明日我同你一同下山。正巧那些铺子我也应当去看看。等到了山下咱俩便分开,你再去打听打听赵闻德的喜好。比如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待到日暮,我便在长安主路上那间梁家的玉器铺子门口等你。”
杏儿毕恭毕敬:“诺。”
夏维安虽说很想知道这十家铺子里到底有没有贩卖私盐,但也深知这件事急不得。梁镇宁如今对她还有戒心,她只能先把这些铺子经营好,然后再在暗地里慢慢查看。
像是梁家这种大型商户,一般情况下已经形成了完整生意链条。他们有专有隐蔽的私盐获取路径。自己炼制后,直接拿到店中售卖。
得知这些门路的下面各个私盐商贩,基本都是熟人。偶有生脸,也晓得其中门路。这些人基本都是只有胆子而无门路的亡命徒。
一般店铺的掌柜会把私盐小包小包以盈利价售卖给这些人,然后这些人会再发展下线。于隐秘街边或是无人角落,和百姓进行交接。
这套流程已是相当成熟。
故而,如今夏维安以为最完美的结果,就是悄不做声把店铺的所属人换成自己,私盐来路也换成自己的,而其他则一概不变。
只是现在说起把握还为时尚早。
她和女婢一同下山,用不到一天的时间记住了这些店铺的位置和所卖之物。
那些掌柜似乎皆知梁镇宁与夏维安的交易,见她过去都乐呵呵和她打招呼,并不排斥与她交谈。
例如在去城西那家卖水池中小假山小摆件的铺子的时候,掌柜便曾跟她说,据他了解,因梁家一开始做的就是盐铁生意,所以最开始限制的时候,梁家不好反应,只能先将大件东西买来充实店面。
如今看到的细致东西是后来才有的。现在梁家也找到了能够发展的方面,那便是依托富贾之关系,专门给富贵之家提供贵重摆件。
只是如今刚刚做,还处于起步阶段。
和杏儿一同到了山上之后,夏维安趁着屋中没人,着手画了一份简易的长安地图。待标清楚了长安的街街巷巷后,将那些铺子的位置也都标在了上面。
杏儿在把多余灯吹灭,也聚到了这张地图这边。
“三娘看出什么了?”
夏维安摇头:“太散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说着,有些颓然地转身倒在了床上。
这些店铺虽然有两三家会卖同一种物件。但是又并没有连成一条线,或者是出现什么规律。她今日查看时也只是疑心一些店铺,却并未发现有贩卖私盐的证据。
这般想来也正常,毕竟若是当真有私盐可卖,铺子的生意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
杏儿也跟着看了两眼。
“那三娘准备怎么做?”
“先再等等。梁家开在咱们店铺旁边的铺子也得小心留意着。如今你我只知一家铺子在卖。这还不够。等今年年末查账时,说不定还会有另外的可能。”
现下只能先把这些铺子都经营好,打消梁镇宁的疑心。
她叹了口气,重新坐起来:“说说赵闻德吧。你今日打听到什么了?”
“赵闻德的喜好并不容易打听到。后来杏儿是正好经过三娘你一位旧友的铺子那边,被她叫住。这才打听到。”
杏儿思索说道:“她一心向佛,喜欢佛经这些自是不用言说。也经常会来寺中买一些开过光的佛家物件。除开这些,她似乎很喜欢香料,尤其是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