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修罗场生存实录》彬和

13、她不信佛

　　佛经、物件、香料。

　　若是这赵闻德喜欢钱，夏维安还能冒着风险从梁家那边先偷偷弄来点送到府上。毕竟她最拿手的，就是偷偷转移这些铜臭味的东西。
　　可，如今赵闻德喜欢的这些，她实在是不熟悉。

　　杏儿知道她的难处，开解道：“杏儿以为，三选一即可。”

　　这三样看着好像关系甚密，但实际上却是三种不同的东西。只需要选一种夏维安最拿手的，做好了去讨好，就是最好的办法。
　　夏维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她揉着额头叹气：“以前在夏府，尚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是不能拿出手的。如今需要去巴结人了，才觉得自己真是个粗人。”
　　字不会认，更不会写。这些官家女娘随随便便就可拿出佛经赠与旁人，她连佛经上的字都识不全，更别说写的好看了。

　　而至于物件，香料。
　　“佛寺里应当有不少檀香一类的香料吧。”夏维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太确定。

　　若是真的有，她在这寺中也不失为一个良机。
　　她喃喃垂首，只觉满心迷茫：“可我又不信佛。”

　　他们夏家因为一直位于京城政坛的边缘，从不涉足政治领域。故而家中也没有信佛的传统。哪怕后来嫁到梁家，也因为时间太短而无心这些。
　　就算寺中有很多名贵的佛家物件和香料，她也不知道哪些是投其所好，能拿得出手的。

　　“三娘。”
　　杏儿觉察到她的惆怅，往旁边挑了挑眉毛，还冲着那方向一直点脑袋。

　　夏维安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正好是冲着对面的房间。女子不可思议：“你让我问他？”

　　“不问他问旁边那两个僧人也行。反正咱们都在一个院子，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不是也同他们说过话了。”杏儿不觉得这是个事儿。

　　夏维安想的倒是比较多。
　　毕竟有长公主和梧砚的传言，一旦是真的，而她又和那位牵连太近，岂不是要与长公主为敌吗？到时不仅没保全自己，反倒给自己要了个敌人。

　　她没有立刻表态：“先自己在寺中找找吧。”

　　说话间，院中传来了些响动。
　　杏儿心有领会地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原是去唱经的另外两个和尚回来了。他们并未往这边亮着灯的屋子看，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女婢转过头，看向夏维安。
　　主人家从椅子上站起身：“早点睡吧。”

　　早课夏维安并不是天天去的。但是那位名叫梧砚的武僧，却会在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到院中练武。每每破空声音自紧闭的窗户传到屋内，夏维安便会自睡梦中惊醒。然后抱着被子坐在窗边打瞌睡。

　　“你跟他交涉过了吗？”夏维安精神萎靡。
　　杏儿也无神地摇了摇头：“还没。婢子本以为他也就偶尔打一日，谁能料到天天清晨都半个时辰不罢休。”

　　一日两日还好，日日都如此，杏儿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是被他给打迷糊了，也想不起来去跟他交涉的这件事。

　　“另外两位和尚没有意见吗？”
　　“都起了。寺中的和尚毕竟还要上早课，故而每日都会起的早些。而且听说咱们这院中的和尚都在寺中有职务，每日一早便要起来去处理寺中事物。”

　　好的。
　　夏维安神色郁郁。
　　原来这院子里的怨种就她们主仆两个人。这是逼着她们调整作息啊。

　　“今日我就要同他说。烦死了，他们和尚要上早课，又不是咱们要上早课。凭什么连懒觉都不让咱们睡了。”
　　她有些恼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杏儿后知后觉扭头看她：“三娘你不睡了？”
　　“起了。”
　　夏维安气急败坏地把被子扔到榻上。

　　然而经过一番打扮，等两个人都收拾好，早课也已经开始。夏维安如今对和尚的观感实在不好。若是同那些和尚共处一室，难免心中郁结更甚。

　　便跟杏儿一起坐在了寺庙门口的门槛上，两个人排排坐，手托着下巴，看着脚下成台阶的山路。

　　山路算不上蜿蜒，寺庙也不算太高。虽说漫山遍野都是高大树木，可若挑些角度往下看，还能看到山下的长安城一隅。
　　露出几个房子尖尖，隐藏在棕色的枝和绿色的叶中。

　　二人这些日子一边在等着赵闻德上山，一边思索如何接近她。夏维安倒是没觉得一定要第一面就去讨好，毕竟赵闻德是大司农之女，肯定要心气高些，不太好亲近。
　　刻意去接近，反倒会惹她嫌。

　　她以为前几次只打照面认个人就行。说话拉关系什么的，可以后面再慢慢来。

　　俩人聊了些话。
　　等往山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日头也越升越高。

　　寺庙的门槛逐渐被日光笼罩。原先只晒了个鞋尖的光亮逐渐蔓延到了全身。风变得温暖后，人也热起来。
　　“走吧，咱们坐石头上。”
　　夏维安从门槛上站起来。

　　习惯性拍衣服上的灰和褶子的时候，一转头，女子见到了身后被人围起来的和尚。

　　“早课结束了。”

　　她们坐的地方在寺院大门，和尚站的地方却是前殿门口。

　　早课结束后，没什么事的僧人一般都会在门口站着迎接一下香客。这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只是梧砚毕竟是整个长安百姓都知道的和尚，所以对他的要求总高些。

　　前殿门前是片放了几个香炉的空地，和尚被人簇拥而立，身形虽然笔挺，却稍显窘迫。

　　夏维安本无意打扰。
　　她留意此处不过是惊叹于梧砚声名之显赫，身侧香客比之住持还要多些。

　　哪知才多看了几眼，却被和尚注意到。
　　须臾之间，夏维安甚至还未来得及把身子从门框上站直，那和尚却已经避了众人，往这处走来。

　　两位女娘看着这和尚越走越近，脚步定下后直接站在了她们身前。三人于阴影而立。梧砚个子高些，靠外侧的肩膀正好被暖橙色阳光打上补丁。
　　只那一小块。

　　夏维安注意到的时候，也听见那和尚询问出口的话：“夏施主今日在门槛上坐了一整个早上，刚刚又往那边看了两眼，看着似乎有些心事？”

　　这僧人看人从来不会直视对方。每每都是垂下眼帘，单手立于胸前，另一手握着一串佛珠，眉目低垂，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
　　就算刚刚示意，也只是指向了前殿，并未自大指向自己。

　　看似纯良温和。

　　夏维安上下打量他许久。

　　因从不信佛，她从不知道佛家有什么传统典故或是渊源流传。可，单就日日面对这寺中每一座大殿的佛像，夏维安想，如果佛子化凡，应当就是他这副样子。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就再次落到了那些拿着香拜佛的百姓身上。

　　来来往往，脸上就写着所求和所愿。

　　“师父不该来问我的，”她顿了顿，“每日想要得到开解的百姓这么多，他们皆以为你是佛祖转世，奉你为神明，你应该花时间在你的那些信徒身上。”

　　佛家，讲轮回转世。
　　提倡多做善事，这样在下一世才会投好胎，有好运。
　　可她是个商人。
　　商人本就，无奸不商。

　　她从小干的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活计，陷害抢夺是常有的事。若是当真坦坦荡荡，钱财便也无法累积。
　　日子久了，只会被打压终破产。

　　夏维安一早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计划一旦开始，自不会局限于清清白白。

　　对面的和尚从寺庙中的香客身上收回视线，回过头的时候，脸上笑起来：“施主不信佛？”
　　“不信。”
　　女子声音斩钉截铁。

　　就算站在佛者角度解释，佛祖保佑的是善人。她不是善人，所以，不如不信。

　　他三人站的地方并非显眼之地，却能够看见自庙门到前殿的所有角落。来来往往的人或是欣慰或是愁态，皆抱着自己的目的进进出出。
　　每个人的脸，都是一段故事。

　　梧砚看着这一切，神色有些怅惘。

　　他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白色云朵，呼吸片刻，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是不信佛的。”

　　他声音虽低，夏维安却还是听到了。
　　她诧异地看向似乎发生了情绪波动的和尚，疑惑问道：“他们不是说你两岁便入了青山寺吗？”

　　自幼耳濡目染，怎可能不被这些和尚的信仰浸透？

　　“两岁，不过才二十年。”和尚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似是轻笑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夏维安，“施主以为，是很久很久之前吗？”

　　难道不是吗？

　　夏维安目光有些呆滞。
　　她觉得以她的脑瓜，不会想明白这和尚在说什么的。

　　莫非这和尚真以为自己是轮回转世了？

　　女子难掩心中震惊，连带着看梧砚的眼神都震动——别人不过奉承两句，这家伙不会真把自己当佛祖了吧？

　　她按捺不住想要跟杏儿吐槽，正想扯着女婢的袖子离开的时候，忽然闻见一阵香气袭人。

　　转过身，却见到寺庙门口进来一队十几岁花容月貌的女娘。个个打扮超凡脱俗，长相姣姣，各有风采却又统一的贵气坦荡。
　　仿佛莺莺燕燕，连笑声都悦耳动听。

　　夏维安还未看清对方容貌，杏儿的手突然反客为主，拽住了她。
　　女子脚步生生止住。

　　瞳孔微缩的瞬间，对面为首的女子腰间别着的香囊猝不及防闯入她眼中。
　　那人穿着一身翠色。而刚刚夏维安鼻息间闻到的那股香气，正是微不可查的檀木香味。

　　女子心念微动。
　　赵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