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音》盛绛河

36、小土包

　　雨积水厚，晚上回寝室的人都是互相搀扶着回去。程留落在后面和赵季说着话，
　　“你之前不是说要报体育吗？今年冬天好像就要开始集训了吧？”
　　赵季双手插着兜，“嗯，听上一届训练的说冬天早上跑步要跑步还要深蹲……嘶，光想想就觉得膝盖痛。”
　　他人高马大的，积水不过到他的小腿。
　　程留笑道，“你是自己真的想去，还是想跟蔡雨报一个学校才想报？到今天，还没想清楚吗？”
　　另外一边的少年摸着下巴思索似是在疑惑，偏头看他，“都有，不可以吗？”
　　“可以，如果以后训练辛苦你拿她做理由，有一天感到厌倦该怎么办呢？说实话，这种是你自认的付出，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应该因为自己想要。到时候，你可能会怪她。”程留说，
　　赵季拿胳膊肘撞了他一把。
　　“你就不盼我点好的”
　　他眼神明亮，带着第一次为蔡雨织围巾的那种希冀，“放心吧，我不会的。借用一下网上的话，哥觉得哥这是双向奔赴的爱情。你不懂……哪像你和燕……”他意识到什么，猛的住嘴。
　　“我和燕其音怎么了？”程留没留意他奇怪的语气，疑惑地问，
　　“呃，没什么，他昨天还问你来着呢。”
　　“他没事问你干什么？不会自己问我吗？凭什么问你不问我？”程留盯着他，“你不会在跟他通风报信我干了什么吧？”
　　“呃，怎么可能。”赵季搓了搓胳膊，牙酸得厉害。
　　“喂！你不会吃醋了吧？”
　　“……”姓程的坛子不说话，抿了抿嘴。
　　……
　　第二天，雨停了。
　　白软的云团间泄露了明媚的天光，像洒金的烟火落下的颜色渲染了少女的裙边。整个学校都被照得亮得不像话，真是难得晴好。程留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准备回家搭车，自己问问。
　　学校门口没有公交车站，只能招手打车过去。
　　榕树驻满路边，闪烁的树叶像翩飞的金蝶，在榕花香影里，程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像是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回过头来。
　　“程留，好久不见。”
　　行李箱的小滑轮在地面蹭得响，程留注视着他，慢慢走进他，“不久，不过才半年。”
　　燕其音冰凉的手蹭了蹭他的脖子，那一段鲜红已经变浅。他皮肤白，还能看见残余的迤逦红痕，莫名的，更旖旎了。
　　“干嘛？一来就动手动脚的。”阳光照得程留的眼睛眯起来，像只狐狸。
　　“赵季说你谈女朋友了，我不就来看看。”燕其音收回手，“你这是女生划出来的吧？”
　　程留哂笑，“怎么不先听我说说？这么不相信我？”
　　“我记得，过年的时候说要教你一些新鲜玩意儿。”
　　燕其音睫毛微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未尽之语让人不敢想。程留顿时心里警铃大作，没由来的慌乱，他低着头又在踢路上的石头子儿，“是女生划出来的，不过是意外。”
　　“说说看？”燕其音没再那样看他，目光转而下落，落在他颜色浅淡的唇上。阳光照在上面可以看见金色的，细细的绒毛。而嘴唇像瓣软嫩多汁的西柚，让人好想尝尝。
　　他莫名有点出轨被抓的渣男负罪感，但又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就是那天去教室，有个女的被癞蛤蟆吓到了没刹住车从上面冲下来。一把拉住我，我就被她划成这样了。”
　　“长得漂亮吗？”
　　老实人回答，“没注意，好像挺漂亮的，她还说要来一班跟我做同学。”
　　燕其音：……“没注意你还说漂亮？”
　　“我就随便一说，不是你要问的吗？”程留莫名道，
　　姓燕的被他气的不想说话，把他送到车站就转头走人了。程留无奈只能等回家再给他说话，在公共场合大喊总归不太礼貌。
　　“真不好看，我没注意。”
　　“你没注意怎么知道不好看？”
　　“你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你最好看行了吧，我只注意你。”程留想把平板扔了，真不想理他。
　　“嘁！”
　　“……”
　　算了，太嚣张了，不能惯着。
　　高二下学期要补课，所以这个暑假也不算完整暑假。先放两个星期的假，再回来上课，这次一班大部分人都留下了。多加了一个荔酥和其他几个人，这也是他为什么记得的原因，不过他故意没说。
　　至于燕其音，谁能把他挤出去？
　　七月中旬的云桥，已经热到36，7℃的样子。教室没有空调还在五楼，是的，又搬教室了。寝室也搬了，搬到一楼，方便高三的出入。
　　程留把凳子横着放，企图靠近地板来降低身体温度，但是收效甚微。教室里就算坐着不动，背上也是一直流汗的，程留咬着笔在跟他一道地理题。燕其音正经课不上，现在倒来补课了，难以理解。
　　“你不是不来了吗？”
　　“我来看看你说的漂亮妹妹不行吗？”
　　程留本来不想提，他现在倒是自己提起这茬。
　　“我到底有没有看你不清楚？还来劲了，看题！”
　　燕其音差不多整个高二都是放养状态，再聪明的人也禁不住基石没打好。他够着望着窗外山峦有云气翻涌，呢喃道:“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程留很不满他的走神，冷笑道：“云桥这地方，大部分都在南方，山？”
　　“那不是吗？”他指了指那山头，
　　程留还没消气，指着他念诗的那山。
　　“五百米以下都叫丘陵，那儿？充其量叫小土包，听讲。”
　　燕其音觉得自己很无辜……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程留充耳不闻，专心给他标注的河北盐碱地改造归纳的要点和图。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原本热闹的教室声音小了一点，一位身材中等，笑容爽朗，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从门口进来。
　　他清了清嗓子，“相信大家已经听说了，高三换新男主的的事情，我姓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这是我的名字和联系电话。”他转头在黑板上写了“郑飞”两个漂亮的正楷板书字。
　　程留知道听说过郑飞的名字，他们上一届高考数学极难。但是郑飞带出了一个数学140+的男生，因为英语差，那个男生也只考了一个公立的二本。
　　这种认知停留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状态。不过……这个好像是他发烧那次在楼梯走得歪歪扭扭……呃？
　　看程留表情不对，“你认识？”燕其音问，
　　程留摇摇头，“听说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又看着他的资料，撇到一片空白的题目，“你做完了？”
　　“……”燕其音心情很复杂，他现在连热力环流的原理都忘了。程留居然要他做区位分析和自然地理的分析题。可是要是说他不会，会不会很尴尬？
　　郑飞寥寥说了两句就拿来一叠卷子，上面全是五十多道题目全是因式分解。
　　“我看了一下期末你们的卷子，感觉大家基础都比较差啊。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今晚是数学晚自习，今晚下晚自习之前交给我。”
　　下面没什么反对的声音，毕竟因式分解不难。
　　燕其音有些莫名，虽然明德是不行，但也不至于吧。
　　“你期末考的怎么样？”
　　程留头没抬写起了因式分解，“好像是一百零几吧，陈文明又气死了。不过，除了我好像没有过一百的，越来越不行了。”
　　“那我一直占着你同桌的位置，岂不是捡了一个大便宜？”燕其音笑道，
　　程留勾了勾嘴角，写写画画的手停了，“是啊，那你还不快好好学习。”
　　教室里失了往日的热闹，临近高三大部分人也不是不知事的。连赵季也坐在座位上抓耳挠腮，教室是热的厉害。写了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程留趁着下课捏着卷子出门透气。
　　夏幕繁星，学校除了高三这一层到处都是安静的。
　　“程留，我说我会来的吧。”清脆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纤细的手搭在栏杆上，是荔酥。
　　少年没有回头，只轻声道:“你能不能来是你的能力决定的，跟我也没关系。”
　　荔酥捧着脸，笑容明媚:“别这么冷淡嘛，我在五班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痴心妄想，都待在五班了还想出去。”她学着程留的语气，“就你冷冷淡淡地哦一声，你看年级排名吧。”
　　程留不明白她的热情，听到这儿也不由得笑了:“我说的是实话。”
　　另一只手搭在另外一边，潋滟的眸在两人之间徘徊，突兀地插进来：“什么实话？说得这么开心，我也想听听。”
　　跟他对上眼，荔酥莫名地想往后退，“没什么，我先进去了。”然后转身走了。
　　程留有点想笑，“你吓她干什么？”
　　燕其音靠近了一点，他站在程留的侧后方。这样热的天气，他的手仍然冷得像一段玉。
　　也有可能是程留自己体温太高了，脖颈间游离的手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你靠这么近干嘛？很热。”
　　手指顺着轮廓流畅的下颌线滑到耳垂，他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把玩珍贵的物件：“我可没有，有人想挖你，不行。”
　　程留别过脸，“滚！”
　　他进去的时候，燕其音看见他耳朵红了。红的滴血的那种，他从没见过有一个会像他这样容易脸红。一紧张就上脸，脖子，耳朵全熟透了的那种。
　　会有人连害羞都那么委婉吗？没错，就是故意的。
　　到了第三节晚自习，程留看了半响，也没人交卷子。燕其音洋洋洒洒写了半张，没耐心。
　　最后程留自己忍不住交了，还有其他的事情没做。郑飞其实一直在前面讲台坐着，只是下面的人太认真没注意他。
　　“原来是你。”郑飞说，
　　程留没想到他还记得，点点头，交了卷子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