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晴空一片月

229、舍身

　　李霸地让武敛君往旁边挪了挪，给小叶儿腾出空，和她哥黏在一起。他自己在武敛君和踏浪鹰当中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兄妹二人重逢，自然是有千言万语待要诉说。小叶儿伏在柳穿杨怀里痛哭了许久，柳穿杨除了落着泪将她紧紧抱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此情此景看得踏浪鹰父女二人也是一阵惆怅，不由感怀地靠近了些许。

　　等到小叶儿终于止住呜咽，她转过身面对李霸地，俯身便要拜谢。李霸地忙站起来一步跨近，将她稳稳扶住：

　　“莫跪！胜邪封盾成立的目的，就是不叫任何一个人下跪。”

　　柳穿杨深深弯下腰去，行礼。小叶儿谢过李霸地，又转身朝浣琼拜谢：

　　“小叶儿能活到这里，全是小姐心善。哥哥被另一帮魔兵带走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这辈子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是小姐带着海衡派剿灭魔兵，小叶儿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浣琼以袖掩口，笑道：“好了，你的哥哥在这里，何必还用我给你的称呼。你不是有你的本名吗？”

　　小叶儿羞涩地低下头去：“小女子的本名，和小姐给的无甚相差。以本名唤我也可以，就不知道大哥在不在乎。”

　　柳穿杨咳嗽一声：“有什么在不在乎？你说便是。”

　　小叶儿说：“那我在副盟主前献丑！我本名，叫做柳叶儿。小姐听说我的遭遇，才没有另赐旁的名姓，仍叫小叶儿。为的，就是哪一天大哥能寻着名字找过来。只是不曾想，大哥如今的名号，与他的本名相差这么远。”

　　众人不由向柳穿杨望去。柳穿杨迎着探询的目光，面色深沉：“我叫柳枝儿。”

　　这两个名字相差是有些大，凝重的气氛在一屋子的忍俊不禁中松动些许。小叶儿在笑声中捂住窘迫得通红的脸：

　　“哎呀，不要笑我的大哥啦！我们的名字，都是家母起的，因为家父不识字。但是起也不好乱起，所以我们就跟随家父柳大树这个名……”

　　李霸地勉强止住笑意：“看得出来，令堂对你们寄托了很高的期望——一个开枝，一个散叶。既然现在又见面了，那就努力活下去，把柳家发扬光大，好不好？”

　　柳穿杨抱拳道：“是副盟主叫我们兄妹二人重聚。若没有副盟主，柳穿杨险些铸成大错。既然副盟主也是胜邪封盾的同志，今晚柳穿杨任凭副盟主差遣！”

　　踏浪鹰捋着胡子：“看起来大家都是同志嘛。只是老夫好奇，武敛君怎样也找不到的人，盟主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还有，你说的错是……”

　　柳穿杨垂下头去：“是我误中奸计，险些害了忠良。详细的情形，还是请副盟主讲吧。”

　　李霸地笑道：“他是不爱说话。既然受人所托，我就来讲一讲，我是怎样找出这个柳穿杨的。”

　　当然受了龙晓月的提醒。整个金光用弓箭的角色不多，数得上名字的有三个：张引弦，弓狐无忌和柳穿杨。尽管柳穿杨在原剧中用的是弩箭，但可以排除余下两人的原因是：

　　张引弦是被弓狐无忌所杀，而弓狐无忌直到仙岛势力登场才出现。尽管有鸠罂粟这个提前出场的意外在先，他们两人的剧情，离尚同会也太远了。以现在的剧情节点位置，有最大可能的，仍然是柳穿杨。

　　至于是不是其他用弓箭的高手，就要李霸地亲自去查了。他将调查的这部分对余下五人娓娓道来：

　　神秘持弓人甫一出场，就是在武敛君的面前示威。他将弓箭射得离武敛君那般近，却未伤人，只是意在引开。没有杀意这点，足以证明他不是玉衡派的人。

　　等武敛君离开后，其便迅速找到小叶儿藏身的房间。平椋昕将浣琼带出时，小叶儿并未跟出，持弓人要知道小叶儿的位置，只能是事先观察过。也就说明，他注意海衡派已经有段时间了。

　　之后持弓人要带小叶儿走，采取的也几乎是怀柔措施，与平椋昕的粗暴形成鲜明对比。小叶儿提供了一个关键的细节，就是持弓人曾张望过。这个动作，说明持弓人没有同伴，是一个人，或者悄悄前来。总之，他怕人多了之后，产生他无法处理的情况。

　　那么这持弓人的目的是什么呢？一个擅长射箭的高手，单枪匹马悄然前来海衡派，只为了和一名婢女拉拉扯扯吗？不对，他想带她走，却又怕伤到她，他和小叶儿一定认识，甚至有十分深厚的感情。

　　既然是认识到不惜只身涉险的关系，一次不成，他肯定还会再来一次。正好李霸地自己是胜邪封盾的成员，凭着四方山之战露足了脸；更是尚同会副盟主，样貌在内部无人不晓。他便借清点人数之时，在院里四处转悠，保证那个人将自己看清楚。

　　如果他不来，大不了多一层防备。如果他来，说明他不惧怕面对自己。有胆量直面尚同会副盟主的人，现如今大概率也是胜邪封盾的人。

　　就算不是，有接触就有进一步交流的可能。

　　而身处胜邪封盾内部，擅长用弓箭，有一名在意的女性的高手，李霸地只知道一个。

　　柳穿杨。

　　总之，柳穿杨来了。他看着眼前年轻的尚同会副盟主，怎么也无法从对面少年眼中寻到一丝敌意。少年靠近他，他举起弓箭，以为那是示威，却听见耳畔一丝轻语：

　　“知道日冕吗？”

　　柳穿杨一愣。日冕往往是计时所用，但是对着一名用弓箭的人问这个的话……

　　少年轻声笑了笑。

　　“申时二刻方向。”

　　柳穿杨几乎是立刻便将箭头挪了位置。一箭过去，一名黑衣人应弦而倒。

　　有人！他刚才怎么没发现？

　　未时三刻，酉时初刻，午时。黑衣人们纷纷倒下后，少年才放松下来，兴奋地拉过他的手：“好厉害！你的箭法真的和传闻中一样神奇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穿杨一时愣神，让那少年拉着胳膊拽出藏身的草丛。

　　“我知道你认识那个小叶儿，但是你去找她，应该先把话说清楚嘛。贸然闯进人家帮派的领地，造成什么误会，留下遗憾可就不好了。”

　　“什……什么误会！”柳穿杨终于想起挣扎，可少年的功力似乎比他高出许多，攥住他手腕的五指当真如铁钳般，“除魔是胜邪封盾的职责，你休要拦我！”

　　少年顿了一顿，冷哼一声，随即语气却是热络不改：“果然有误会啊！既然是误会，就要当面解开。你想找的人在那间屋子里，给我个面子，一块见见她，如何？”

　　“给你面子？你又算何人？”

　　少年没有对柳穿杨生硬的语气生气。

　　“我的名字不少。你愿意的话，就叫我……坤仪载星。”

　　“原来我唐突的竟是这般人物，真是丢胜邪封盾的脸。”

　　柳穿杨坐得束手束脚，几乎是乖巧地靠在小叶儿旁边。李霸地摸了摸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用日冕的定位报方向，也算是胜邪封盾内部的训练方式之一，他想用这个方法再确认一下持弓人的身份。看柳穿杨这个反应，难道装过头了？

　　不论怎样，柳穿杨那边的信息，补全了海衡派劫难的最后一块拼图。从柳穿杨的口中，李霸地得知：

　　浮云子曾在胜邪封盾和尚同会交手时，对胜邪封盾释放过如下信息：

　　海衡派内有一名曾被魔兵掳走的孤女，相貌姓名详情如何。他们知道胜邪封盾内部成员多是家庭离散，这样的信息，能保证胜邪封盾一定会有人前去调查。

　　而歹毒的，是孤女信息后的附注：海衡派掌门已被魔化，恐此女有难，速救！

　　李霸地摇摇头。真是不放过一个覆灭海衡派的时机！藏匿的黑衣人，一定也是早就安排好的。这样，如果来的人没有能力或者下不去手，尚同会就让他有能力下手。

　　以上种种，踏浪鹰越听，越是冷汗涔涔。他起身，转向李霸地行礼道：“小老儿留命到现在，多亏副盟主斡旋啊！副盟主，不管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一定倾力配合！”

　　李霸地让他先坐下：“没关系，不是什么复杂的安排。刚才武敛君对玄之玄阴谋的分析，各位也都听见了。我让几位了解这些，是为了方便几位理解我接下来的话。

　　“武敛君说玄之玄在斗蛐蛐，很形象，但还有些偏差。因为斗蛐蛐的好玩之处在于斗争过程，而这一计，他要的是结果。

　　“我们假设偏向胜邪封盾的我是真的我，简称真星；偏向尚同会的，自然是假星。武敛君同理，也根据偏向，分为真武和假武。

　　“那我们的四种身份相遇，会有这几种组合。两人皆假，我灭海衡派满门，武敛君复命。都有命在。

　　“真星假武，我被玉衡派栽赃，求助无门，武敛君反水将我杀死。他活了下来。

　　“假星真武，武敛君和我决裂，被我诛杀。我回尚同会复命，活了下来。

　　“两人皆真，我会柳穿杨接头，掩护其妹逃脱。届时海衡派无人看守，玉衡派灭门海衡派，杀武敛君。

　　“还记得我让海衡派的人去县衙而不是驿站待命吗？因为现如今的驿站已经被尚同会掌控，如果我敢在斡旋之后带柳穿杨兄妹二人去那里，玄之玄一定会将他们杀死，栽赃给我。我孤立无援，武敛君殒命海衡派，这个结局，真是凄惨。”

　　话音落下，李霸地说完了猜测。他看着几人凝重的神情，不由轻笑出声安抚：

　　“好了，别害怕，这不是还有我在吗？刚才我说的结果，建立在没有堪破玄之玄阴谋的基础上。现在我们知道了他的意思，当然要就着他的意思，意思意思他了。”

　　他笑眯眯地拍上武敛君的肩膀。

　　“武敛君，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也是命令。你要在今夜过后承担灭门玉衡派的罪名，以及……”

　　他拿出武敛君的匕首，让武敛君握紧匕首柄，用力。匕首刺穿他的肚子，血很快蔓延出来，浸湿衣衫。

　　“在海衡派，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