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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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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斥着廉价感的白布盖在上面,是那种乡下哭丧时会绑在手臂上的白色布条,在江家苗印象里,尘土飞扬中,一双双绑着白布条的手将逝去的人安静送走。
江家苗麻木的盯着白布上映出的那个轮廓,她不敢上前掀开,眼睛很疼,她的眼睛现在是很丑的单眼皮,每次哭过后都这样,小外双就会肿成一条缝。
泛红的眼皮向下耷拉,看起来活活老了十岁。
许成甫没进来,他靠在墙上仰头失神,手上夹的烟燃了半截被掐,烟灰落在原色地板上。身上还是一成不变的白衬衫,却皱乱至极,身上带着一股烟草和汗混杂的味道。
许成甫爱干净,向来都是一副擦的一尘不染的金丝边眼镜架在儒雅的脸庞上,穿得整洁得体,今天却是这幅颓败不堪的模样。
季洁带着自己儿子许俊涛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许俊涛眼角有泪花,像是刚哭过。而以往牙尖嘴利的季洁今天难得没有说话,不太自然的扫了出来的江家苗一眼,便低头不再有所举动。
江家苗看向这三个人,无力感从心处涌向四肢。她差点没站住,一言不发,转头离开太平间。
过道里的灯很亮,一路上没人经过,只有江家苗的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在回响。
她怨季洁,为什么这个女人老是心胸狭窄处处刻薄,未曾对许一航好过一分一秒;她恨许成甫,尽管是自己的舅舅,可她不懂,为什么作为生养许一航的他,从没扛起过父亲这个角色的义务,一直以来都是妄图用沉默糊弄许一航的人生。
但她能恨季洁吗?
她不能。
家庭与亲情不能混为一谈,季洁加入这个家也只不过是个后妈角色。
血脉勾连的深厚情感的是对她的儿子许俊涛,对许一航是没有这种羁绊的。所以她能在那天,毫无心理负担的抛下在学校苦等的许一航去带突发高烧的许俊涛去医院。
那件事的发生,于理,她该遭受谴责;于情,她未错半分。
感情,从来都是有失偏颇,要求公平公正是痴人说梦。
许一航,真的没有人爱他。
房间收拾的很好,说是客房,其实许一航大部分时间都睡在江家苗家,这个房间早已当作许一航的房间。
洗手台上的手表和红绳仍摆在那,仿佛时间被冻结。
实则不然,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它看似如水般平淡空明,一去无痕。
但其实它有痕,人们不声不言,暗流与曲折都在各人心罢了。
江家苗小心翼翼地捧起手表和红绳,屈身打开柜子的最底层,郑重地将其放了进去,却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已经生锈的饼干盒——许一航生前最为重视的东西,每天睡前都会把这个盒子拿出来擦得干干净净。江家苗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有着许多小玩意:树枝做的弹弓、许一航的初中毕业证书以及......
姚莉凌的照片。
不难看出照片是裁剪过的,应该是航航从全家福剪下来的,左边还带有未修剪齐整的细碎毛边,周边已然泛黄蜷曲,有些年代了。
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温柔可人,难怪许一航会对他妈妈这样念念不忘,甚至.....
但江家苗不明白,一个能狠下心来抛弃尚在襁褓的儿子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许一航的女人,他为什么会如此珍视。
江家苗叹气,关上柜门走出房间,不再深思。
七中的报道时间在八月月末,他们提前一周上课。江家苗带好许一航的身份证明准备去销学籍。
走廊上叽叽喳喳的学生吵得这些天几乎没睡个好觉的江家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处理完相关事宜预备出去时,猛然瞥见走廊上一个古怪女人一直盯着她看
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后脑勺最低处,大夏天是一身旧蓝衬衫,纽扣扣到最高处。女人下身是到脚踝的牛仔半身裙,黑色漆皮高跟在水磨石地板上掷地有声,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暗沉锐利的眼眸。
但不难看出女人五官生的极好,即便扑面而来的古朴迂腐味快要将江家苗淹没。
江家苗移开目光,她无心再关注这些,准备回家。倏忽间却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声
“陈老师!没想到在这碰见了。你今年教那个班啊?我估计还是尖子班吧,真可惜,我一个学生成绩可好啦,就是因为体育成绩稍微差点,没能进尖子班,你是不知道,那个男娃娃灵气足的哟,特别是数学,一点就通,他高中应该还走竞赛方向,能碰见的,叫许一航,您可以多留心下。”
江家苗猛然回头,一个矮矮胖胖长得十分和善的女人正眉飞色舞的对刚才那个高个子女人说话。
矮一点的女人瞧见这边动静,闭嘴不言,疑惑的看向江家苗。
此时,高个子女人回头扫了江家苗一眼,淡淡地朝矮个子女人扔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语毕转身离开。
不知怎得,江家苗看着那个女人,眼中酸气又开始冒上来,她朝和善女人走去,哑着声问:“不好意思,我们能聊一下吗?”
咖啡馆内,江家苗絮絮说着又词不达意,啪嗒啪嗒的眼泪又开始掉。对面女人递来一张纸,眼神从开始的疑惑变成实打实的惋惜,
“李老师,真的很谢谢你,你是个好老师,你这么用心对他,又是给他引荐又是给他红绳,航航真的很幸运能够遇见你。”
李知晓苦涩一笑。
“我算什么好老师啊,这都是他应得的。可惜红远寺这么灵,祈福得来的红绳都没留住他。”
从咖啡馆内回到家,江家苗坐在沙发上发呆,怔怔盯着客厅的角落,,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一边深呼吸着一边将眼泪擦干。明天周二,还得去上班,只是眼睛又得肿成单眼皮了。
江家苗已经在工位上呆坐一上午了,连电脑都没开机。邓露婧在一旁看的心疼又不敢打扰,只能暗暗祈祷正在朝江家苗走来的向经理等下能够轻点骂她。
“咚咚。”
一双大手轻轻的敲了下江家苗的办公桌,江家苗如梦初醒。
“江家苗,午饭时间来下我办公室。”
真皮座椅上的男人双手握拳撑在下巴边上,看着江家苗从门口走过来。
向逸杰脸型流畅,下巴生的尤为精致,愣是为他减龄不少,三十五六的年纪看上去与江家苗差不多大,是公司里不少女同事心仪的钻石王老五。
“我知道你家最近发生的事,很理解你的心情,你可以请一段时间假,这个我会批的。”
向逸杰打开文件夹,然后轻轻说到:“出去散散心吧。”
江家苗并未抬头,伸手拢了两下自己头发,幅度很轻的点两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预备转身离开。
“需要...我陪你吗?”
男人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向逸杰音色其实很好,如同大提琴般醇厚。
平常拍板决定时杀伐果断的向逸杰此时却带着一点毛头小子的青涩,这不免有些滑稽,但江家苗笑不出来,她有些累。
不可置否她平时确实利用过向逸杰对自己的好感获取过些蝇头小利,但此时真的疲于应付这些了。
“不用了,谢谢你向经理。”
休假了半个月,江家苗终于鼓起勇气,前去打开那扇门。
许一航的毕业相册摆在实木桌子正中央,照片上他站在最后一排倒数第三个,相貌清俊,眉眼却冷淡。
许一航在面对江家苗以外的人都是话少的高冷摸样,面对许成甫也是,每次都是表情梆硬,不像许俊涛会说漂亮的讨巧话,他只有在江家苗面前才有几分孩子气。
其实航航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江家苗叹气,伸手打开柜子想将照片收拾进去,无意间却瞥见那条红绳。
普普通通的绳子,只有三个小木珠嵌在上面,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红远寺...真的很灵吗?
江家苗心神一动,打算明天上午去看看,结果第二天被门外的不速之客吓了个正着。
门外的女人是那天在七中盯着她望的怪异女人,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短袖,下身换成了半腰裙。神色无波的盯着江家苗。
她冷淡的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叫陈瑶,是俞润的母亲。俞润最近出了点意外,我在他房间里找到了他的日记,发现里面夹着你的照片,所以我在杨方远那要到了你的地址,希望了解一些关于我儿子的事。”
“杨老师?”
“我们是大学同学。”
江家苗点头,按下内心诧异,不理解俞润日记里为什么会有自己照片,他们根本都没说过几句话。
“不好意思陈阿姨,我和俞润不怎么熟,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吧。”思来想去,江家苗开口答道。
陈瑶并未立马搭话,沉思一会后便淡淡开口道
“我知道了。”
语毕离开。
等到陈瑶离开,江家苗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高中至今,她从未恋爱过,目前只有两朵桃花,一朵是开的若隐若现的向逸杰;还有就是今天这朵,短短接触过一面的俞润---这朵不知道到底开没开的桃花。
不是吧
到底是什么误会能让他妈觉得一个高中时根正苗红优秀到全校百分之八十的女生暗恋的三好青年会与江家苗这个无名小卒有交集—— 还貌似是情感上的交集。
这应该是朵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