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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九月将至,七中快要开学了。
      许成甫这边毫无动静,除了给江家苗转过五百块当许一航的生活费,一条信息都没给许一航发过。
      江家苗有点着急,这天下班,她强忍内心不快进许成甫家准备问个明白。
      一进门,季洁眼风都没抬个,径直走向厨房,许成甫双手撑在大腿上,看见江家苗进门,一言不发,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江家苗对视。
      “舅舅,许一航要开学了,他学费你还没给他交?”
      江家苗顺着许成甫扭头的方向走去,硬是要与许成甫对视。
      还没等许成甫开口,季洁扭着腰从厨房走过来,下垂的眼睛翻了个极大的白眼。
      语气尖酸道:学费我们肯定给他交啊,只是这平行班和尖子班差两千块呢,这两千块谁出?这几年教育抓得这么紧,我儿子要补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江家苗气急,她从未想过这女人尽是这般胡搅蛮缠。
      七中无论是平行班还是尖子班学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尖子班前三名会有两千块奖学金,季洁这算盘打到这来,说白了就是想让江家苗当这个冤大头。
      坐在沙发上的许成甫头更低了,季洁双手叉腰似笑非笑地望着江家苗,身上还系着围裙,脸上的斑与皱纹在没开灯的客厅里泛着一层暗沉黄光。
      江家苗努力平复呼吸,调整情绪,开口道:“舅妈,航航他是被体育成绩耽误了,你也知道他的腿吧...”
      许一航上四年级的一天,季洁带突然发烧的亲儿子许俊涛去医院,而许成甫则在公司忙着加班。
      许一航从四点半等到七点一直没人接他,九岁的他背上书包努力循着自己的记忆回家。
      老城区的路错综复杂,小巷一条堆一条,许一航一心一意的辨别方向,不知怎得还是拐进了个陌生的破窄胡同。
      他望着眼前绿漆掉的七零八落的斑驳铁门,直觉告诉他应该转身就走,可霎时间,一只凶神恶煞的大型犬直直扑向许一航的右腿死死咬住,他好像听到了骨头被撕裂的声音。
      许一航疼的撕心裂肺,近乎失声,背后印着奥特曼的书包给他缓冲了部分被扑倒的冲击力,脑子一片混沌。
      不行
      他得喊出来,不然会没命的。
      被抬上担架时他带着最后一丝意识看向自己的腿,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整个小腿只有最后部分的皮肉还连着,周围攒动的人群失措的表情逐渐模糊....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许一航没妈心疼他,我还不能心疼自己的儿子带他去医院?许一航那个晦气玩意他妈不要他那是他活该..”
      季洁吐露的句子越加刻薄恶毒,声音尖利刺耳,是江家苗念书时最烦的长指甲划过黑板的感觉。
      她几乎快要忍不住把自己手上的包砸向这幅咄咄逼人的丑恶嘴脸。
      “住口!”
      许成甫的呵斥声与门外的脚步声同时响起,许一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江家苗发现时只看见许一航夺门而出。
      许一航一瘸一拐的背影越走越快,几乎是左腿拖着右腿在移动。其实许一航早已能穿戴假肢正常走路,只是今天他想逃走的心情逼得他不顾那些体面。
      他一分钟都不想呆在那个季洁为了省钱白天永远都不开灯的,永远是灰蒙蒙的,被油烟气充斥着的狭小客厅。
      江家苗伸手奋力拽住许一航,许一航一顿,却并没回头。
      “不是我爸主动提的离婚,是我妈自己不想要我了对吗?”
      许一航尾音还有些颤抖,江家苗听着他不可置信的话语,不知该怎样去圆她随意扯下的谎。内心像是一团被揉皱的纸,滋味不好受。
      她本意只是想安慰小时候的许一航,可这个谎如同滚雪球般越扯越大。
      从姚莉凌一直很爱他到每年都会有的生日礼物。江家苗心虚于许一航每当提起他妈时的虔诚眼神,却也庆幸许一航从小时候那件人祸中逐步走出来。
      她做的是正确的。
      对吧。
      但雪球是可以压死人的,语言是,破灭的希望也是。
      许一航不再挣扎,扭头看向江家苗,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
      “姐,回家吧。”
      声音轻飘飘,像是一团扯得稀碎的细线从c城最高处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风杂乱吹着,不知道最后会落于那个阴暗逼仄爬满青苔的角落里,飘飘摇摇,了无生机。
      第二天上班,电脑上的字符排列的规规矩矩,江家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心里惴惴不安,如同心脏被人用不大不小的劲头捏着,不会太疼却并不好受。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她得回去看看,许一航再怎么老成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她怕他出事。
      江家苗手忙脚乱的收拾好包,下楼后拦下辆出租车朝家赶去。
      噔噔几步化为一步上楼,她只觉得时间过的好慢,转动钥匙孔的的声音为什么慢的像是开了0.5倍速。
      打开客房门,床上一尘不染,心里暗道不好,她跌跌撞撞的冲进洗手间,门开一刹那,包应声滑落。
      浴缸里的是她从小陪着长大的侄子,他穿着水蓝色短袖躺在浴缸里面,左腿超出缸沿一截,右腿下半部分裤管却是空着的。
      他把假肢取了出来。
      左手有道划痕大小不一致的口子,虎口的血还在滴落,而腹边那一块水蓝色被染的更深,有种做旧的感觉。掉落一边的水果刀上的红色早已凝固,暗红色的刀柄在光洁的缸壁里些许突兀,也有点眼熟。
      是她过生日那天切蛋糕的那把。
      江家苗曾在一篇科普文里看过,割腕其实割的是动脉,动脉藏在皮肤下六至七毫米处,通常来说一刀下去很难触及到,若想到达死亡的目的,必须反复切割多次撕裂动脉,在等待失血的过程中,被死亡一点、一点、一点吞噬。
      江家苗整个人都在颤栗,早上为了凸显身材而扎进裤子里的衣服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出一边来,她想去拿包,手却抖得她几乎控制不住,好不容易拿出手机打开。
      110…
      不对
      是120。
      她突然抬头,看向浴缸里许一航,双眼皮的褶子很深,她引以为傲的他们家的遗传的高鼻梁还是那么显眼,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江家苗伸手去探许一航的鼻息。
      没了。
      许一航不在了。
      手表和红绳被整齐的摆放在洗手台上,假肢也取了出来,不是电影里那种浴缸血还漂浮在水面上带着点艺术感的场景,他没放水。
      他好像只是觉得在浴缸里是一个相较之下更方便的地点,水一冲就下去,不用拖地清理血渍,不会给他人带来困扰。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这么懂事呢?
      江家苗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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