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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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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人教练,特地给你留了块芝士蛋糕哦。”伴随着这句话,从训练区接连投来了几道好奇的目光。
“您有心了,这种小事居然还记得。”
“毕竟我很早就入会了嘛。”
正在跟健人聊闲聊的是一位资历很老的顾客,最近发现怀孕了,所以过来办理临时休会手续。她特地给教练们买了蛋糕当伴手礼,甚至贴心地考虑到了每个人的喜好。
“对了,之前看到你在彩色相机上发的story,是去蚕室温泉了吗?我也一直想去来着,那里怎么样?”
“我觉得很不错,周围的风景特别漂亮,而且料理用的全是当地产的新鲜食材,性价比很高。”
“说得我都想赶紧去一次了。合照上的人是你女朋友吗?好漂亮啊。”
“是我女朋友,谢谢。”
结束对话后,他提着装了蛋糕的印花纸袋,若无其事地穿过了训练区。在经过佐藤身边时毫无停顿,仿佛未曾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健人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在下课后跟他聊过天了。
除了固定的问候之外,两人几乎再无更多的交流。健人总是装出十分忙碌的样子,不停地跟各种人搭话,却唯独忽略他。疏远来得如此突然而坚固,就像佐藤那次毫无理由的消失。
刚才的对话他应该也全部听到了——听到就好,因为只有这样佐藤才会明白,自己身为教练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根本不在乎他一个。
没错,健人就是要刺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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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休息室后,健人抽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积攒了几条消息,全部来自同一个人,昵称叫做梨可。
[链接]
[我有一家很想去的店哦]
[图片]
[下个月的排班表出来了,什么时候能见到健人君呢?~]
他没有点开消息横幅,因为这样就不会变成已读。
健人其实很想趁着周末,久违地跟短大时期的朋友出去露营,但显然,此时的他必须做出取舍。
聊天框上梨可的头像是在游乐园拍的,由于加了滤镜,图片整体的色调呈现出淡淡的粉紫,看起来非常梦幻。
只见她背对镜头,遥遥指着远处虚焦的童话城堡,蓬松的栗色卷发披在肩头,脑袋上还戴着毛茸茸的卡通人物发箍。
这张照片出自健人之手,摄于他们初次见面的日子。
为了凑人数,彼时素不相识的两人分别被共同的朋友约出了来,以三男三女的阵容在游乐园里玩了一整天。
那之后梨可主动向健人表白,他装模作样地跟同去的男性朋友商量,成功博得了一众的嫉妒和白眼。
梨可的长相属于可爱甜美的类型,平时又十分注重穿衣打扮,因此整体给人留下的印象很是精致。
她比健人小一岁,女子短大毕业,目前在吉祥寺一家独立设计师开的高级成衣店里当店员。
交往之后,他们平均一周见一次面,毕竟双方都在工作,而且休息的时间不固定,为了错开周末的人流,约会大多数定在周一到周五。
不喜欢早起,所以午后碰头,观看最新上映的电影、逛SNS上话题度很高的展览、享用星级酒店的下午茶,或是去时髦的杂货店打卡。
玩到将近傍晚时分,再从都心最热闹繁华的区域,坐电车辗转抵达梨可的单身公寓。
住在二十三区内的代价,就是只能选择尽量偏远的车站,并且梨可的住处距离车站也不怎么近,更加不用提屋子里陈旧的内装及设施,地板上铺的甚至都不是地板,而是榻榻米。
在漫长的回家路上顺道去一趟超市,采买晚餐需要的食材。健人当然不会做饭,仅仅是完成任务似的跟在梨可身边而已。
一起吃晚饭,看会儿网飞上最新的热播剧,在狭窄的浴缸里泡澡,然后做|爱。
墙壁只有一指节那么薄,所以他们总会故意开着电视,让嘈杂的背景音彻底淹没情难自已的呻|吟,代替彼此的语言。
健人偶尔会留下过夜,然而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顶多聊聊认识的朋友;梨可似乎更热衷于向他描述工作时的所见所闻,比如店里的客人背了什么包、戴了什么首饰、住在多么高档的地方、过着多么奢侈的生活。
她在诉说这些时,眼神里总会闪烁着单纯的向往,可这份向往却形同芒刺,扎得健人浑身不自在。
他不喜欢谈论漂浮在云端的白日梦,但也不愿意破坏女朋友的兴致,于是只能用千篇一律的亲|吻与抚|摸来搪塞,让梨可暂时闭上她柔软的嘴巴。
记得最开始交往的时候,他们做|爱的次数还很频繁;不过随着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褪去了激|情的关系趋于平淡,变得愈发索然无味起来。
有时,健人望着梨可的侧影,望着她用发抓胡乱夹起的长发、掉了扣子的睡衣、斑驳掉色的手指甲,也会不禁反问自己:究竟期待在这段感情中得到什么。
是爱情、陪伴、性,还是稳定长久的伴侣关系。
健人给不出答案,却又矛盾地不愿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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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啊佐藤先生,怎么最近专挑很难的课来上?”
健人坐在办公室里,正在跟这个月的业绩表做斗争,连通前台的门没关上,可以轻易捕捉到来自外面的声响。
听见其他教练的询问后,他的视线依旧盯着屏幕上的一排排数字,但搁在键盘上的手指却悄悄停下了动作。
“没什么,就是想再加把劲。”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哦。”
接下来的那节课由健人负责,他偷偷看过佐藤近半个月的预约履历,已经领略过其自虐式的课程选择方式。
努力是一回事,可若身体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训练效果反而会事倍功半。
这些泼冷水的话健人自然不会多嘴去说,更何况对象是佐藤。
这天安排的项目强度比较大,身为教练的健人会比平时更注意观察大家的情况,以防出现脱水或者体力透支。
下一个轮到的动作是俯卧撑,他知道这是佐藤最不擅长的项目之一,刚来的时候只能做做膝盖着地的简易版本,如今却已然进化到能伸直双腿、以正常速度一口气练完一组了。
健人边在训练区内走动,边留心说明着动作要点,途中看到有人支撑不住了,还特地趴下去陪着做了好几个。
“休息十秒,接着开始第二组。”他朗声说道。
然而在站起身的同时,健人蓦地发现佐藤居然就在自己的右侧——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似乎在一个劲儿地吸鼻子。
这是哭了吗?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迅速闪现过刚入会时,佐藤孱弱而毫无血色的面孔。顾不得正在冷战怄气,健人头脑一热,立刻冲过去扶住了那个人的肩,“你怎么了?”
对方缓慢地抬起了头,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接连不断地往下滴,然后顺着眉尾,一路滚落至眼梢。
佐藤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被汗水打湿的睫毛看起来黑漆漆的。
“什么?”
愣怔片刻,健人随即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他尴尬地缩回手,讪讪道:“没事。”
佐藤脸上的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瞬,接着疑惑被逐渐稀释,终于转变成了抵挡不住的笑意。
见状,健人又气又恼,只好不自然地背过身去,用逃避来掩饰窘迫。
他一方面在心底告诫自己,工作时必须集中注意力;另一方面却不停地在脑子里反复重演方才的情景,被折磨几乎要发疯。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健人暗自松了口气,结果这才按掉计时器的开关,佐藤就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了面前,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那般,笑盈盈地注视着他。
“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反驳的话语有那么多,此刻却好像统统缠绕在舌头上,打了个牢固的死结。
他们仍旧属于服务者与被服务者的关系,因此注定相处时的态度会受到约束。健人决定放弃抵抗,连眼皮都不抬,拔腿就走。
谁知佐藤居然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健人教练,虽然上课的时候很严厉,内心其实特别温柔。”
这家伙是存心来嘲笑我的吧?他怒不可遏地想道。
你算什么人,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这完全是工作需要,连真正的好意和逢场作戏也分不清,究竟是有多蠢。
用力抑制住火气,健人冷着脸,不痛不痒地丢下一句:“你这段时间来得太频繁了,记得好好休息。”——言下之意是,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你。
闻言,佐藤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又仿佛从他的话里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原来我选的课你都知道。”
“嗯,常来的客人上了什么课我基本全部记得。”
佐藤丝毫没意识到这是谎话,而健人却能从他那双执着的眼睛里,清晰地分辨出崇拜、仰慕、信任——或许还有其它无法轻易触碰的东西。